乌云界狐精传奇

江边一子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1, 1, 1);"> 乌云界狐精传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1, 1, 1);"> (小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1, 1, 1);"> 魏启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 作者按:凡小说,人物情节大多是虚构的,本篇也是一样,但也不是凭空捏造。乌云界的山里山外,有着许多的神仙鬼怪故事。这些故事虽有些荒诞不经,但它是世代生活于斯的人们的斗争历史的折射,呈现了他们当时的生活现状,承载着他们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它是珍贵的地方文化遗产,值得予以重视和发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乌云界里的山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引 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乌云界的山里山外,人们曾传唱这样一首歌谣。这原是一首狐精的歌,源自一个百多年前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月儿圆圆亮光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狐儿迷上美娇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娇娘眉儿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娇娘口儿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月儿圆圆亮光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狐女迷上读书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郎君好学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郎君好品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上 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乌云界的主峰一侧,有-个凹字形的山坳,名叫碑记坳。碑记坳的两边都是山谷,南边属安化境,北边属桃源境。由一条山路把两边山谷连接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南边的山谷里,有一个村子,住着十来户人家。一色的木板瓦屋,错落有致的分布在一块高地上。这村子里的人都很淳朴,日子也过得简单。平常时候,都是男客白天耕地砍柴,女客做饭带娃;到了晚上,男客和女客就钻进了被窝里,干了是一对夫妻都得干的那事儿后,就各睡各一头,各打各的呼噜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但有一户姓吴的人家,情况却有些不同。男客吴有才死得早,留下一个堂客,一双儿女。那堂客现在也老了,因为姓陶,晚辈人都叫她“陶婆婆”。一家三口靠几亩山塝田维生,又缺劳力,日子过得有些艰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不过这老妇人的儿子却很聪明,偏偏好读书,白天干了活后,晩上还在一盏桐油灯下看书,到鸡叫头遍才得上床去睡。二十岁那年,他去参加府试,一举中了秀才,人们就尊称他吴秀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吴家的社会地位提高了,但生活水平还是没有提高。吴秀才本想还要去参加乡试,考个举人后好做官,但看到家里太穷,经不起他的折腾,不忍心还让恩娘和小妹继续受苦受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却背起行李,应聘到外头当教书先生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吴秀才学问高,人又厚道,教弟子是循循善诱,侮人不倦。教书的口碑很好,聘他的人多了,东家给的束脩(教书先生的聘金)也就自然多了。几年下来,他已积攒了些银子,便把老屋拆了,修了栋这屋场上最客气的房子:五缝四间的正屋,东西两头还有横屋。又置了几十亩水田。还雇了一个长工,喊他老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二十五岁那年,吴秀才成了亲。媳妇儿姓向,长得标致:眉如弯月,唇红齿白;脸上一对小酒窝里,总是装着浅浅的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向氏不仅人长得好,为人也贤惠。伺奉婆婆、对待小姑,都做的周到得体,被屋场上的人称为好媳妇。只是结婚两三年了,还没见她怀上孕,这让吴秀才暗中有些心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现在,小妹也出嫁了。嫁的人家是恩娘的远房侄子,姓陶,家住桃源的芦花潭。吴秀才看到恩娘年纪大了,身体也差些了,家里的事又多,便与向氏商量后又雇了一个丫头,叫她翠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时间一晃,又到了晩秋时节。这天早上,小妹的男客提了一个大鸡公,兴冲冲地“报喜”来了。一看就知道,小妹生了小孩了,还生的是个男娃。当“郎八公”的是来接丈母娘和嫂子吃“三朝酒”的。吃晩饭时,婆婆叹了一口气说到:“奶奶没有当上,倒先当了嘎嘎了。”婆婆说这话看似无心,向氏心里却象被棍子戳了一下,默默无语吃着闷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小妹家吃三朝酒时,向氏睡了一个晩上就回来了。婆婆却被女儿女婿留了下来,要她住一向再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回家后的第二天傍晚,夕阳西下,空谷无风。向氏和长工老陈、丫头翠儿一起吃过晚饭后,接着洗了个澡,然后就在穿花镜前梳妆起来。当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白天戴的青色土布头帕取掉了,一头乌发挽成了一个粑粑头,插上一根银簪子。外穿一件浏阳夏布做的右衽黑边绣花长衫,脚穿一双浅口绒面布鞋。她本来就生得漂亮,身段苗条,现在配上这个装束,越发显得丰姿绰约,楚楚动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此时,她站在阶沿边,叫上老陈和翠儿,一起走出硪场,绕过东头横屋,朝屋后那蔸拐枣树走去。她边走边交待老陈:明天把成熟了的拐枣摘了,清洗干净后沥干水,再用两个瓷酒坛装起,灌满米酒后封紧。“到腊月尾吴秀才回家时,他就可以喝到新酿的拐枣酒了。”</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清朝时的私塾先生和学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清朝农村富裕家庭的女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时候, 乌云界的山里人家,常栽有拐枣树。吴秀才家那蔸拐枣树有水桶粗,几丈高。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拐枣味儿甜,可以生吃,也可泡酒。听郎中说:拐枣和拐枣酒可以补气活血,祛风除湿,还可解毒醒酒。吴秀才是这拐枣树下长大的,尤其喜欢吃拐枣,喝拐枣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今年的拐枣比往年结得还要好。向氏三人走到树前时,但见果实累累,压弯了一根根枝条。但稍一留神,确感觉有些蹊跷,明明无风,那拐枣树的枝叶却在晃动,沙沙作响。定晴一看,是一个野物正在树上摘拐枣。那畜牲一身黑毛,毛尖却又泛白,透过枝叶的余晖照在上面,泛着丝丝银光。从没见过这东西的翠儿有些胆小,赶紧靠向氏站着。老陈年轻时“赶过山”,认出这是一只银狐,说声“难怪这几天有人家不见了鸡,一定是你这劣畜干的”,捡起一块岩巴朝它摔出,但没打中。这畜牲胆子也大,不仅不跑掉,反而用两只后腿撑起身子,瞪起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直朝向氏望着,两只前爪象招手一样挥着,一副狞笑猥琐的样子。向氏双眼被这劣畜眼光射了-下后,心里象被螫了-下,脸色也变了,转头就要离开。老陈来了火,操起地上一根长竹杆,兀地朝那银狐戳去,却只见它一纵而起,跳到树后岩坎上,闪进树丛里跑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乌云界的拐枣(鸡爪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银狐(全身黑毛,毛尘白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向氏默默无语回到屋里后,叫翠儿今晚睡到自己房间的隔壁偏房里来。天一杀黑,向氏就上床了。到了深更半夜时,正在隔壁睡觉的翠儿,却隐约听到向氏的声音,有些急促和害怕的样子:“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翠儿只当这是向氏在说梦话,并没理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到了第二个晩上,翠儿又听到向氏讲这句话。便在第三天的早上问起向氏:“夫人这两天都在做恶梦吧?是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向氏却红了脸说到:“小女娃莫嘴巴多,我哪里不舒服了?”又接着说:“今天晚上开始,你还是睡到婆婆隔壁屋里去好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但是,从这时开始,翠儿和老陈都觉得向氏有些不正常起来:起床起得迟,却睡得早。白天有些打不起精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饭也吃得少,做事也是懒洋洋的。但却对穿着打扮上心了很多,一天一换衣服,脸上还要扑扑粉,描描眉。两人向她请示一些事该哪么办时,她却漫不经心地说:“该哪么办就哪么办吧”。这让他两个做事的人很觉为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四)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话说那头。陶婆婆到女儿家只住得三个晚上。女婿一家子把她做祖公待,使她很不自在,恰好娘家的大哥大嫂派侄儿接她回去住一段日子,她便跟着侄儿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陶婆婆娘家是芦花潭的“人口大户”。父母不在了,但五个兄弟个个都已添了孙,日子都还过得去。她二十岁嫁到乌云界里吴家后,一年只回娘家一次。这次她有心到几个兄弟家都住住,但她还只住得四个晚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眼皮儿老实跳,便又要走。第五天一大早,任凭几个兄弟嫂子怎么留,她硬是坐到轿子上回了自己的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其实,这时候的长工老陈和丫头翠儿,也在望陶婆婆快点回来。尤其是翠儿,只差望哭了。因为夫人向氏病了,而且病得有些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陶婆婆回到家时,翠儿赶紧向她禀报夫人害病的事。陶婆婆听后,茶也没喝一口,走过堂屋,推开向氏的房门,却见媳妇用被子捂着头,不作声,好象不知道婆婆已走到床边似的。陶婆婆揭开被子,只见媳妇脸色寡白,缺少血色,眼窝也亏了下去。问她病在何处,她却又吱吱唔唔,说不出个什么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陶婆婆走出向氏房间后,立即要老陈去把附近的谢郎中请来。谢郎中有五十来岁,蓄着山羊胡,戴着一付有些时髦的铜架子的墨镜。他是这一带有名的郎中,最擅长妇儿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谢郎中不久就来了。喝了一口茶,与陶婆婆聊了几句后,就在翠儿的陪同下,来到向氏床边。他叫向氏把右手搁在床沿边,自己用左手拇指贴着向氏右手一侧,另外四指并拢,轻按那手的腕骨边的动脉处,屏息凝神地号着脉。过了一会儿,又如法号了向氏的左手脉。再朝向氏的脸上望了望,然后扶了扶眼镜架子,起身离开这里。正在堂屋里的陶婆婆忙问他情况如何?他说:向氏脉相沉浮不定,紊乱乏力,恐是气血受损;看眼神光色迷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病因不明,有些怪。”谢郎中说到这,却停顿了-下,欲言又止。陶婆婆看得明白,说到:“有话请照直讲。”谢郎中这才直言道:“你家媳妇贤良端正,但看面相,肤色泛白,却暗含桃红。这是“桃花煞”相,犯邪。这就怪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我这里开个单子,抓几付补气养血、协调阴阳的药吃吃,如不见起色,怕是要另想法子了”。陶婆婆听了谢郎中的话,只说“要得”,心里却有些不快的嘀咕到:老娘只出去几天,说我媳妇犯什么桃花煞?瞎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快黑时,老陈拿着谢郎中的单子,去药铺把药也买来了。翠儿接着就熬好了一付,然后用碗盛起端到了夫人向氏床前,劝她喝下。向氏却说,“我没病,吃什么药?”,示意翠儿把药碗放到床头柜上,挥手要她走出去。翠儿刚跨出房门,房门就被向氏“啪”的一声关上了,还上了门闩。第二天早上,翠儿去给向氏送第二餐药时,喊了许久门才开,却见第一碗药还原封未动的摆在床头柜上。向氏阴沉着脸,不理翠儿,令翠儿有些心怵。</span></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老郎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老药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五)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其实, 这时候,这屋场上的人都已晓得吴家媳妇向氏病了,还病得有些怪。人们联想到这屋场上已有狐狸来过,私底里有人就说:“向氏怕是中邪了,或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就是连老陈和翠儿都怀疑是这么回事。只有陶婆婆因为才回来,不全了解情况,才没有把媳妇的病与狐狸精联系到一起。</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人们的猜测是对的,向氏确实是中了邪,被狐狸精迷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半年前,原本住在三十里外五龙山上的一窝狐狸,因被一个道士盯着,便迁来乌云界,到这碑记坳的北面山谷里住下。一个狐娘四个儿女,都是成了精的。那狐娘已成精上百年,想到自己以前杀生太多,正一心念佛吃素,以赎前愆,希望修成正果,好去峨嵋山做个女和尚。-个多月前,她对四个孩儿说到:“明天开始,老娘要闭关念经,七七四十九天不要打扰我。冬天快来了,你们四个分别去四面山地寻找一些素味吃货储藏到地窖里。但不要侵扰山里人家,以免惹出祸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狐娘的四个儿女,除了大女,三个男儿成精得迟,劣根性很多,并不听狐娘的话,却时常侵挠人家,干些坏事。那个幺儿,最近就几次摸到吴家住的那屋场上偷鸡。那天它摸到吴秀才家屋后偷摘拐枣时,看到秀才娘子着实长得漂亮,丰韵楚楚,便色心大发。它本是个极擅男女风情的色货,当晚就潜入到向氏房间,变做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先施法迷住向氏的心窍后,便将手伸进被窝,按摩向氏胸部那一对春峰。在朦朦胧胧中,向氏开始两晚还有些惊慌抵触,随后便任它玩弄了。只几天过去,向氏已丧失常情,竟与这狐精夜夜欢娱,夜夜颠鸾倒凤起来。待到鸡鸣将晓时,这狐精才会离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请过谢郎中后的第二天,陶婆婆大清早就起了床。因媳妇得病的事,感觉心中有些煩燥。吃罢早饭,便走到邻居家,与那夏老妈讲起家私来。夏老妈是个心藏不住话的人,便带些神秘的样子,凑近陶婆婆讲到:“你家媳妇怕是中了邪,被狐狸精迷住了,吃药恐怕没效,还不如请个道士来灭了那妖怪”。陶婆婆听了这话,心生诧异,“难道还真有这么回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陶婆婆是个胆子大,有些心计的女人,听了夏老妈这话,便回去找来翠儿和老陈,做了一番安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入夜后,陶婆婆要老陈躲在正屋后的柴屋里观察,自己叫翠儿陪着,悄悄来到向氏房间的隔壁一间屋,贴近一条缝隙朝向氏房子里望着。陶婆婆想的是今晚自己定要把媳妇的事探出个究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开始向氏房子里还安静,临近子时,随着一道细风吹过似的微响,只见一个身穿乌色无领右袄长衫、披着一头长发的俊俏后生来到向氏床前。睡在床上的向氏也陡然来了精神,穿着袒胸薄纱睡衣,掀开绸缎田心印花被,起身抱住后生的腰身,紧紧偎依片刻。随后松开双手,走到窗前的桌柜边,用酒勺从一口瓷坛中舀起陈年拐枣酒,装满两个青花小酒杯,-杯递给后生,自己端一杯。那后生便坐在床前一张凳子上,向氏就顺势坐在了后生的一只大腿上。两人-边单手相互钩腰,一边单手举起酒杯相挽,意在要喝交杯酒。只听女人嗲声娇嗔到:“郎君,俺对你是一片痴心,可不知你心中真有俺否?”,那后生立马答道:“呃,娇娘,俺对你是一见倾心。现在你我夜夜同衾共忱,情同鸳鸯,又何出此言?”两人言毕,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相拥上床,将被窝盖上。只见得那印花被子动个不停,绸缎田心上的一对绒绣戏水鸳鸯也浮动不止。那小翠还是个姑儿家,何曾见这情景?直羞得两颊通红,赶紧不看了。陶婆婆见此情况,却是心中连连骂到:“畜牲、畜牲……”。这狐精本性极为警觉,今天只因得意忘形太甚,竟没有发觉隔壁正有人观察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但陶婆婆知道,此刻还不能惊动那狐精,它也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故强忍怒火,与翠儿悄悄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里。鸡叫两遍后,躲在屋后观察的老陈也来了,告诉陶婆婆来的那家伙正是几天前见到的那只银狐。它进去向氏房间都是钻的一道门缝。“那妖精在房里是人形,在房外是狐身,来去都昰走的屋后那条小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此时的陶婆婆心里很清楚,这狐精不除,过不了多久媳妇就会因它元阳尽散、耗尽气血身亡。她决定等到天亮后,一面派老陈去把在龙虎溪边印家铺教书的儿子赶快接回;一面请一个本家侄子代她去一趟小淹,把王道士接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次日下午,吴秀才赶到家时,王道士已带着两个徒儿先到了。这王道士面色庄重,银发飘飘,穿灰色道袍。道袍上印着太极八卦图。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极有道法的高人。其实他与吴秀才家也有些亲戚关系,不然不会这么及时赶到。他那两个徒儿年纪都不大,一个手捧一把斩妖剑,一个手捧一根降妖拷鬼棒。这两件法器都是用生长于东面山上,树龄超百年的老桃木制成,还在黑狗血中侵泡过。两个徒儿还各背了一个灰布袋,侍立在师傅身傍,寸步不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吴秀才是个饱读诗书,平日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生,但因为在路上已听过老陈的描述,现在又看到恩娘一脸严肃相和王道士摆出的架势,知道堂客向氏问题严重,只好不做声,听任摆布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几个人一番寒暄后,就吃饭。饭毕,王道士用清茶漱了口,又用净水洗了手,便来到堂屋里。两个徒儿站立在旁边。王道士手拈三炷香,面朝门外望远处三揖礼。这是在敬师祖,并将现在要做的事向师祖做了禀报。接着,一个徒儿烧了一张黄符,他便微闭双目,口中默念起来。另一个徒儿赶紧将一个盛了水的瓷碗放在屋中一个桌子上。王道士念完咒,对着碗端祥一会儿,再从身上摸出一付卦,连抛了三次。赶来看热闹的一众人围在旁边观看,大气也不敢出。这时,王道士对着吴秀才和陶婆婆讲到:“碑记坳的北面山谷半中间,跨过溪,沿小路横走到一个山窝里,有一株两抱大的鬼柳树。树上有个土钵大的洞,一直通到树蔸下的岩窝里。那岩窝下也有一个洞口。祸害向氏的狐狸精就住这洞里。但那洞中共有五只狐狸,都是成了精的。狐娘已成精几百年,天天念佛吃素。前一向闭关念经,两天前才结束。昨天又带着大女儿去了仙池界看望自己的狐兄,过几天才得回。三个狐儿都劣根性重,常干坏事。但老狐娘并不知道小儿正在祸害向氏一事”。陶婆婆听了王道士的话,十分惊讶,赶紧问到:“当如何是好?”。两个徒儿赶紧示意围着的一众人走开。王道士却吩咐两个徒儿一些话后,只叫陶婆婆早点安排晚饭,就不再言语了。陶婆婆只得起身去叫翠儿赶紧做饭。吴秀才陪着王道士喝茶。那向氏因为夜里与那狐精鬼混得太累了,除在中午吃了一点翠儿送去的饭菜外,白天一直呆在自己房间没有动静,此时好象还不知道自己的男客已回家中,也不知道还来了王道士。王道士也没去惊动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太阳离落山还差半杆高时,吴秀才就陪着王道士与两个徒儿吃了晚饭。按王道士的交道,翠儿端了饭菜送到向氏床前。待向氏吃毕,收了碗筷,又把向氏扶出房间,走到王道士跟前。向氏兀地见到自己男客和穿着道服的王道士坐在一起,显得有些惊慌,说到:“相公回来了”,“这位师傅好”。吴秀才见到堂客那没精神的蔫样儿,心情复杂,却只是朝她“嗯”了一声。王道士对向氏略略点头,正色道:“吴家媳妇,听说你得了病,我特地赶来给你治治的。今晚你由翠儿陪着,挪到西头横屋里歇息。不得作声。我的一个徒儿会守着你的。”随后又对着向氏用左手食指望空画了几下,口中念了几句什么。随后,向氏默不做声地跟着翠儿去了西头横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天黑了一阵子后,王道士先在堂屋里站着,双手捧着桃木斩妖剑,面朝屋外,口中念念有词。内行人知道,他这是念的降妖咒。念毕后,王道士叫一个徒儿拿着那根降妖拷鬼棒去守着向氏。另一个徒儿换了女装,扮作向氏模样睡到了她那床上。自己则右手拿着照妖镜,左手拿起斩妖剑,藏到那床后挨板壁蹲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狐妖胆子是越来越大,王道士和徒儿候在向氏房间不久,就听到那侧门缝儿一声微响,那厮就已变身为人,来到床边,口说“娇娘,俺来矣”,就猫腰伸手去掀被子。刹那间,佯睡在床上的小道徒霍的左手伸出,拿一张画着符咒的黄纸朝狐妖头上拍去。那厮也非一般,急忙头一偏,躲过那张符,身子已跳到房中间,大叫一声“娇娘在哪?”,就要逃走。那王道士何等厉害,好似箭飞一般,已抢先冲到狐精跟前,右手上的照妖镜直照到那它脸上。床上小徒儿也已翻身跃起,趁势将那页黄符咒拍到了狐妖的后脑上。那厮一声惨叫,立马显了原形,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一脸惊恐相。王道士口说“休得叫你再害人。”随即手挥斩妖剑,刺中狐妖的颈部。那厮颈脖鲜血直流,身子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却说西头横屋里的向氏,一直静坐不语,在听到狐妖叫她时,却要张口应答。旁边小道徒眼明手疾,将一张黄符纸封在了她的嘴上,使她叫不出声,身子也如钉住一般不能动。这时,王道士走来,将那具用剑尖挑起的狐尸,摔到向氏跟前。陶婆婆、吴秀才、长工老陈、丫头翠儿,还有这屋场上的一群人,都已围拢来。王道士厉声说到:“吴家媳妇 ,那害你的妖狐已被我杀死,给你解了灾厄,你该醒悟了吧。”向氏只是连连点头,流泪满面,接着便昏睡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已是鸡叫头遍时,王道士吩咐翠儿将向氏移到床上,叮嘱吴秀才和陶婆婆再请谢郎中给她开几付药吃,将她身体调养过来。又招呼在场的精壮男人留下,说是除妖务尽,叫他们先做好准备,天亮后在自家吃了早饭后,一起随他把那窝里的几个害人精都灭了。众人自然响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吃过早饭,屋场上的十多个男人,带着柴刀、锄头、砍山斧,还有若干捆干柴火等东西,随着王道士找到了狐精的窝。那两个狐精浑然不知已是死期临头,还在洞中酣睡。王道士立即命一个徒儿持降妖拷鬼棒,带一个汉子静悄悄地搭楼梯爬到那蔸鬼柳树上洞口处。徒儿叫那汉子先将一个圆柱状的厚木盖封住洞口,自己将一张画了符咒的黄纸压在木盖上。要那人下了树,自己将手中的降妖挎鬼棒一头立在盖中央,守在那里不动。王道士已亲手持着斩妖桃木剑,另一个徒儿拿着一柄照妖镜和一把蒲扇跟着他,带了众人来到树下,找到另一个洞口。王道士立即指挥众人用干柴和就近撸来的柳辣草封住洞口,撒上许多雄黄粉,泼上桐油,再用火炼石将它点燃。一时烟火滚滚升起。王道士捧着斩妖剑先念了降妖咒,随即从徒儿手中拿过那把蒲扇扇了几下,那烟火便只往洞里钻。洞中被浓烟呛醒的两个狐精,嗷嗷嚎叫,慌忙奔向树上洞口,企图逃出洞外。哪知那洞口似被千钧大鼎压着,根本冲不出去。只得折回下面洞口边,一齐张着血红嘴巴,又是呼气,又是喷涎撒尿,想灭了洞口烟火。烟火却仍然滚滚涌进,便又一齐背对洞口,用狐尾扇起一阵阴风,企图将烟火逼退,再图冲出洞口。两个狐妖想的是只要那股烟火略一后退,便能冲出洞外,大施妖法,与王道士等斗个你死我活。王道士很清楚两个狐妖的企图,立即命身边徒儿拿照妖镜对准洞口。镜面上一道强光直射入洞。自己也放下蒲扇,手执斩妖剑望空划了一圈后,又剑指洞口。但见剑尖放射出束束光芒,射入洞中。这两件降妖法器齐上,两个狐妖吓得连连后退,对冲出洞口已是绝望,更休想与王道士斗法了。众人却看得惊呆了。洞口烟火仍如潮水般往洞中灌去。众人则边喊“加油”,边继续往洞口添柴加草,撒上雄黄。个个气壮如牛,喊声震天。洞中传来的则是两个狐精的阵阵哀鸣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场人狐大战,直搏弈到日挂中天时。王道士见洞中已没有了声响,断定两个狐精已毙命洞中,这才叫众人用水浇灭洞口烟火,又命几人用锄头挖掘洞子,另几人用斧头劈开树身。众人花了许多气力,才将两个狐精尸身找到,个个已被烟火熏烤得毛发焦糊,裂嘴暴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王道士是个心思缜密的高人,他料定那个狐娘和她那狐女明日就要回来,便拿出一块上书“降妖除怪,保境安民”四字的黄布,钉在那兜鬼柳树的树干上,以示警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自从王道士灭了那几个害人狐精后,碑记坳两北两边山民家很多年没有丢失过家禽家畜,也没有哪户人家再遇到过妖魔鬼怪。吴秀才堂客向氏,经此一劫,觉得难以做人,便要求男客休了自己。吴秀才和婆婆都是仁义人,没有答应她。她便要吴秀才把丫头翠儿立为侧室。在婆婆陶氏寿终后,她把家中大小家务事都交给翠儿掌管,自己则日日吃斋念佛。翠儿也很争气,为吴秀才生下两儿一女。长工老陈是个单身汉,也一直呆在吴家做事,直到终老。此后,吴家一直平平安安的,成了当地的一个大户。</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道士念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道士手执斩妖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道士用的斩妖剑、降妖挎鬼棒、照妖镜、符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下 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碑记坳北面山谷的三个狐精被王道士灭后,才过去半年时间,在距乌云界主峰几十里外的一个山头上,在一座破旧的小庙里,住进了母女俩。母亲是个身着僧衣的老尼,法名拂尘。女儿看模样儿已到摽梅(结婚年龄)之年,名胡灵,小名灵姑。灵姑生得面若桃花,体态轻盈,-颦一笑,更是妩媚动人。但穿的很朴素,都是土布衣裙,一身小家碧玉的打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拂尘老尼天天不是修补庙舍,就是打座念禅。女儿灵姑天天寻些山果土菜,和着粗米熬熟,制成斋饭。这就是母女俩的一日三餐。但不过多久,就有善男信女来这里烧香拜佛,抽签卜卦。一些来过的人说这小庙的佛很灵,抽的签、卜的卦也准。小庙渐渐有了些名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但是灵姑却对老娘做的事不感兴趣。每到空闲,她常会跑到庙后的土墩上眺望。她眼睛尖利,在这高山之上,哪怕百里之遥,也看得一清二楚。但她最喜欢望的,是东北方的大河边上。那河的对面有一座依山面水的窨子屋,有两院两进四天井。各天井中有假山鱼池。整个房子是青砖灰瓦、翘檐斗拱、还兼雕梁画栋,显得很有气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但灵姑每日最关注的,是一个从那高大朝门里走出后,行行走走在大河堤上的男人。他身穿绸缎长袍,手执书卷,要么高声诵读,要么凝神沉思。灵姑常常望他望得入神,如一日不见,就象丢了宝贝一样不安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桃源有名的罗府大公子罗天文。这罗大公子中等身材,五官端正,且举手投足都有姿势,尽显儒雅之气。他三岁识字,五岁入学馆,十五岁时就以文章辞赋闻名乡闾。二十岁考府学,成了生员,人称秀才。但此后他先是遭遇父故,守孝三年,接着是母亲重病,儿子先病后夭。致使他几误乡试考期,三十多岁了,还没有中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今年是己丑年,按朝庭定制,本不是“大比”(大考)之年,但皇上额外开恩,下旨各省举行“乡试”。这谓之“恩科”。开考时间仍是定在八月。故谓之“秋闱”。现在,罗公子正抓紧温习功课,到时就去省府长沙应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乡试开考之日是八月初八,罗公子赶考动身之日是八月初一。那天,他与本县的十多个赶考的秀才到了常德的南门码头汇合。再一起乘船,准备走水路,经洞庭湖,入湘江,再到长沙。这样可免走旱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之苦,还可沿途饱览水光山色,增加雅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客船是艘楼船,分两层。现在,上面一层被这些赶考的秀才包了。约莫行了二十里时,-群秀才正在指点江山,谈笑风生,却有-个体态婀娜,面容姣好,发髻上插着银钗,穿一件紧身绣花旗袍的年青女子从一层登上楼梯来到二层,微笑着走到这群秀才面前。她先是双膝半屈行礼,然后略带戚容,黛眉微蹙,细声说到:“小女子名胡灵,小名灵姑。生于乌云界山里一个小户人家,少习女红,略识文字。岂料慈父早故,三个弟弟罹祸夭亡。恩娘看破红尘,遁入空门,近日已去峨眉山。撇下俺孤苦伶仃一人,艰难为生。现已是三八(二十四岁)之龄,还未嫁人,但不愿沦落风尘。不知在座的各位相公里,可有还没添少爷的?俺愿给他做个侍妾,兴许会给他生个小少爷出来,续了香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灵姑说这话时,表情恳切。众秀才开始听得认真,但等她话音一落,却又个个哑然一笑,都说:“我等都是有了少爷的人,与您没这良缘。”只有坐在船尾的罗公子倚窗远望,以为这是个笑谈,没有答理她。但坐在罗公子身边的阙秀才却说到:“我等中只有罗相公尚没有少爷,可如您愿。”众人都知道,罗秀才本有一子四女,几年前爱子不幸患病离世了,至今未听说添丁,便都附和称是。罗秀才却赶紧连连说到:“众位相公莫开玩笑,我等是去赶考。这等大事,却携个女子在身边,成何体统?再说这会试是一考三场,一场三天,人一旦进了考棚的号房里去,单人独室,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谁都不准出去。若带个女子,如何安顿她?此事不可为也”。坐在他前头的郑秀才却正色道:“有何不可?您虽有夫人在家,自己却常年在外奔波,正需要灵姑这样的女子做了如夫人相伴。至于此去赶考也不要紧,您先把她寄居在长沙的亲戚家也行。等考试完结,再带她一起回家。”灵姑听了,来了精神,径直走到罗秀才身边,深施一礼后说到:“还望罗相公不嫌弃小女子微贱,娶了俺,也是俺前世修了福。”。众人鼓掌叫好。罗秀才是一人难抵众口,只得不做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傍晚时分,船停到了湖岸一个码头。众秀才一起上岸,找到一个客栈住下。灵姑跟罗秀才提了箱子,紧紧相随。晚饭时,众秀才硬要罗秀才请客,席上个个举杯祝贺他艳福不浅。罗秀才推却不脱,喝得酩酊大醉。灵姑把他扶到客房,帮他洗澡换衣,端茶递水,伺候得妥妥贴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一程水路,从常德到长沙,要花几天时间,到几个码头住宿,罗公子却感觉轻松,不觉疲惫,因为旅途一切生活事务,全是灵姑操作,羡煞了一群秀才。到了长沙,罗公子心知这灵姑是辞不掉了,便先把她寄居到一个亲戚家里,自己再去靠近考场的一个客栈住下。八月初八进的考棚,八月十六走出考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公子仰慕左宗棠,是一个讲究经世致用的儒者。因为生长在水边,尤其关心水政,看看发榜之日还有接近个把月,便带着灵姑乘船离开长沙,到岳阳、荆州、澧州一带实地考察长江与洞庭湖水患治理问题。沿途灵姑不仅照顾罗公子细心周到,在陪他应酬往来时,也大方得体,令罗公子觉得很有面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他俩回到长沙时的次日是九月十三,是丙辰吉日,正是发榜的日子。天刚亮,罗公子要赶去省衙前看榜。灵姑也跟着去了。等到他俩赶到场时,却见榜前早已密匝匝挤满了人,水泄不通。见这情景,罗公子有些干着急。灵姑却机灵得很,拉着罗公子几下子就挤到榜文前。罗公子赫然看见自己的名子列于榜上第二位,不禁喜出望外,热泪盈眶。原来,会试公布名次是大有讲究的,考中第一名的举人称“解元”,第二名称“亚元”。罗公子看到自己不仅中了举,还是亚员,怎不高兴。灵姑晓得,中了举子的人要喊他老爷,便对他连连打拱作揖,口称“恭喜老爷,恭喜老爷”。罗公子忙回礼说:“同喜同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高中亚元的新举人罗老爷带着灵姑还没到家,罗府大院却先热闹起来。隔家里十里远时,就有-群侄子侄孙和族人前来接他,鞭炮鼓乐震耳欲聋。以后一连几天,前来道贺的人,从府县官员、邑里名士到亲戚朋友络绎不绝,让他应接不暇。经请示婆婆后,罗老爷的原配廖夫人安排灵姑住到了北院后进西厢房里,还安排了一个丫环巧儿供她使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老爷的母亲,罗府老太太黄氏出生常德府的名门大家,现在年过六旬,但罗府大事都得听她的。她平日治家严谨,讲规矩,重家风。这次大儿子罗天文在赶考路上随便收留了一个女子胡灵,并带到家中,她心中是有些不快的。但又考虑到他喜中举子,还是亚元,已是有名望的人了,再说这灵姑那一向服侍他也很殷勤,人也生得灵活标致,便打消了要儿子送走她的念头,却暗中指望她能生个男娃,莫使生为罗府长子的天文这里断了香火。自此,灵姑正式成了罗老爷的侧室,与大夫人廖氏姐妹相称,一府下人尊称她为少夫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按照朝庭定制,今年有乡试恩科,明年三月就有朝庭的“会试”恩科。等一阵热闹过去,罗老爷又在做明年去京城参加朝庭会试的准备。当了少夫人的灵姑不管家政,只在老爷读书累了休息时陪陪他,外去游玩时跟着他,做一些老太太和夫人廖氏交待的散事。但她聪明伶俐,针线活做得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旧的一年很快过去了,眨眼又到了新一年的“二月二”,这是个“龙抬头”的日子。老太太考虑到大儿子天文马上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便率一家人经白马渡过沅江到桃花源去。想的是到桃川宫、大士阁烧烧香,捐些香蜡纸钱,为儿子祈福,祝他今年金榜题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快到桃川宫跟前时,刚下轿才走几步,少夫人胡氏不小心踩到了岩巴,一个趔趄,把只左脚崴了,当场就现了红肿。见此情况,老太太蹙了一下眉头,廖夫人则要丫头巧儿和轿夫把少夫人先送回府去。众人都没在意胡氏脚被崴一事,但丫环巧儿却觉得这是少夫人故意干的。因为她从少夫人口中得知,少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道士法师一类的人。巧儿还有一件事也不解,就是少夫人早晚的梳洗打扮,都是关起门自己搞的,绝不允许她拢场帮忙,并还叫她莫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老太太和廖夫人晓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老爷这次去京城赶考,所写诗文在京城文坛获得好评;他还就长江与洞庭湖水患治理问题写了一道折子递呈到工部,有司阅后称“很有见地”。但会试却榜上无名。他便走天津,到济南,再到开封、洛阳,沿途考察黄河水利,回到家时已是六月天了。休息两个月后,天气转凉,正适合旅行,他又想去四川都江堰考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时已被朝庭吏部拣选“试用”为江苏扬州知县。谕旨下发,一月内到任。接旨之日,阖府欢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临走前,罗老爷经与夫人廖氏商量后,又请示老太太同意,带了少夫人胡氏去扬州上任。丫环巧儿随行。他们是九月底到扬州,罗老爷先到知府大人处报了到,随后就到了县衙。一连几个月,他要么是坐在县衙处理庶务,要么是轻车简从下乡走访,直到腊月小年后才休息了几天。日常一切生活事务,全由胡氏带巧儿料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话说回来, 转眼又到了阳春三月。罗府前面沅江堤上又是绿柳成荫,几株桃花鲜艳夺目。这天上午,老太太正由三个媳妇陪着在河堤上踏青,管家差人将大儿子天文在扬州写的一封家信送到了她手中。她忙叫廖氏拆开念给她听。信中除了问安,却还告诉了她一件大喜事:胡氏有孕了,并说估计怀的是个男孩。信中还说,在济南某学馆任教的老友、杏花港人吕先生夫妇因聘期已满,要回家,刚好路过扬州。便已托他俩把胡氏带回家休养生产。老太太听了笑得合不扰嘴,连连说道:“喜事喜事”。并吩咐廖氏提前作好一切安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十多天后,胡氏到了家,被当作宝贝一样照顾起来。到家的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就差人请来县城的郝郎中给胡氏号脉看相,她亲自在旁边守着。郝郎中说:“恭喜老太太,少夫人的脉象如珠玉滑动,轻匀而不乏力。观面相虽有旅途疲态,但眼睛明亮,肤润如玉,尤其是左眼下的男位隐含红彩。必是怀了男胎无疑。”老太太听了这话很觉舒坦放心,又要郝郎中给胡氏开了些安胎位、补气血的药,并说今后要每隔几天请他来给胡氏号号脉。又吩咐廖氏安排一个老妈子负责胡氏的做饭熬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胡氏能吃能睡,肚子虽然-天天大了起来,却精神特好,每天都要巧儿陪着走出大门后到外面逛逛,还喜欢採摘些带酸味甜味的野果野菜吃。但有一件事,却把老太太和廖夫人等吓了一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事情是这样的。罗府前面的沅江,被一个江心洲分割成两条水道。秋天是河鱼最膘肥的时候。象往年一样,中秋过后的一天,老太太的二儿子罗玉文、罗秀文两兄弟安排人在靠罗府这边的水道上、用碗口粗的杉木架起一道横江晾笕。晚上,罗府雇来的一群青壮男人们在晾笕上站成一长排,点起灯笼火把,手提榔头,见到几斤重以上的鱼劈头打晕。几个长工则把一箩筐一箩筐的鱼抬上岸去。老太太率一群女眷与Y环站在岸边观看。场面十分热闹壮观。挺着大肚子的灵姑看得入了迷,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身体,一个纵步跳到了晾笕上,伸手就抓起一条几斤重的鲤鱼高高举起,手舞足蹈的喊众人看。一些人都因她的这一举动吃了一惊。老太太和廖氏更是大惊失色,急得直跺脚,忙命晾笕上的人扶她上岸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天早上,胡氏去给老太太请安,廖氏也在。老太太作色道:“你是罗府长房的少夫人,怎么说也不能做出昨晚那样失身份的事来,被人笑话。且又怀有身孕,难道你就不担心伤了身子,坏了肚子里的孩子?”胡氏是个聪明女人,没有狡辩,口说请老太太和夫人放心,以后不敢那样了。待胡氏退去后,老太太与廖氏却又说到:“哪知这胡氏有如此身手?到底是山里来的小女子,有些野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只差个把月,胡氏就要生产了。这天开始,胡氏躺在床上不起来了,饭也吃得少。廖氏去她房里问情况,她却说这乡下太寂静,不象老爷做官的扬州,城内街道、运河码头好一派热闹繁华,叫人看的眼花缭乱。故此心中郁闷。老太太听了廖氏的禀报,担心她如此下去,对生产不好,便说:“就把她送到常德大舅家去住吧,让她在那里生产也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清朝乡试 走进考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淸朝县衙</span></p> <p class="ql-block"> (十一)</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太太所说大舅家,就是她自己的大兄弟家。黄家宅子在常德河西街,高墙大院内不知有多少间房,听说里面还有一个大花园,栽着各种名贵花卉,还有鱼池、曲桥、水榭。光看那府前大门口立着的一对汉白玉大狮子,就知道这是个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河西街是常德城最热闹的地方,茶馆酒肆、货店客栈一家接一家连着,鳞次栉比。那大码头水面上停着的都是来至上海、九江、汉口,和铜仁、洪江、凤凰等各地的客货船只。码头上人流如织,街面上车水马龙。好一派繁华景象,并不比扬州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胡氏住到黄府,很是高兴。一连几天都在街面上、码头边游玩,也不喊累,却把几个陪伴她的女眷和丫环走得腰酸背痛。有一天,她在码头边遇到一个身穿蓝底印花布夹衫的麻阳女人,挺着跟她一样大的肚子,便与她聊起白话来。那女的说自己已生了三个女,男人是个船主,很想生个男娃接自己的班。要是这次还生个女,男人一定又不高兴。胡氏听了她这话,很有些同情她,脱口说到:“若是姐姐你这次还生的是个女儿,我生的是个男儿,我就与你把两个娃儿对调一下,解你的难”。麻阳女人听了这话,只当是玩笑。当时巧儿在一旁,也没把少夫人这话当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过了几天,胡氏肚子“发作”了,只喊疼。老太太和廖氏已提前来到黄府。黄府请来常德街上最有名的接生婆守在她身边。到了临天亮时,只稍稍打了个盹的按生婆和一同守着的巧儿等几个丫环,却突然发觉少夫人不见了,吓得脸色大变,大喊“拐了,拐了”。黄府上下的人一齐出动,在大院里找了个遍,也没看到胡氏的影子。黄府管家立马打发人分几批到府外几条街寻找,却发现胡氏正坐在西门边墙根处,双手抱着刚生下的孩子。那孩子的衣包和一滩血水就在旁边。孩子恰好是个男娃,正哇哇哭着。这事令黄府上下的人诧异不已,议论纷纷:这高墙之内,几重天井,而且夜里有几班人巡守。罗府少夫人又是怎么跑出去的?为什么要把个娃儿生在外面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胡氏生了个孙子,大儿天文一房又有了续香火的,老太太十分高兴。 产妇是不能伤风的,黄府的大夫人,也就是老太太的弟媳提出让胡氏还在这里坐一向月子后再回去。老太太自然同意了。岂料两天后,胡氏又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天早上,黄府的王妈与巧儿来到胡氏床边,把她怀里的孩子抱起去洗澡。当打开襁褓时,竟然发现手上的婴儿已是个女娃。王妈不知何故,慌了神。巧儿知道大事不好,立马将那女婴抱起,跑到老太太那里禀告。恰好黄府大夫人、夫人廖氏都在,几人不等巧儿说完,皆大惊失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太太等几人立即走到胡氏房里,也不顾她刚生产躺在床上,劈头问到:“你把儿子送到谁家打调了?”,胡氏从没见老太太如此发过怒火,知道闯了大祸,不敢隐瞒,只得说实说:是自己于昨晚潜出大院,将孩子与一个麻阳船东家刚生的女娃打了调。胡氏还想解释几句,老太太怒喝到:“胡来,荒谬,你这是要断了你男人的香火不成?”胡氏自知做得不对,面有愧色。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老太太和黄府大夫人、廖氏都是极精明厉害的女人,但都心里明白,要从那麻阳人手里要回孩子也是不容易的。那时,沅水上下跑船的人,没有几个是马虎角色,但数麻阳人最剽悍、最齐心。麻阳船帮更是人众势大,连官府都怕它三分。但现在事情出于桃源罗府,发生于常德黄府,两府都是一方大家,名声很响。特别是黄府,主公黄老爷、也就是罗府老太太的大兄弟正任施州总兵,与常德府现任知府大人私交很好,又能怕谁?黄府大夫人立马差人叫来管家,几人略一商量,当即决定:立即召集二十个精壮汉子,着紧身衣,由管家带队,护着老太太和廖氏等赶往码头边的兴隆客栈,找那麻阳船主交涉。黄府大夫人亲自去常德府衙,求知府大人帮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麻阳船东看到罗府老太太、和黄府管家等的到来,才知道昨晚调得的男孩家是大有来头的。但他立马镇定下来,一口咬定手上的男孩是自己女人亲生,非调来的。一群身强力壮的麻阳汉子、只听到一声呼哨、就立即围了上来,与黄府的-众人对峙着,怒目相视,气氛骤然紧张。这时,却见黄府大夫人与知府大人的张师爷也带了一百多兵丁赶到,那麻阳船东说话的语气才和缓了些,却要罗老太太拿出证据证明男孩是罗府少夫人所生。廖氏一旁接话道:“男孩尾根边有颗黑痣就是证据。”张师爷叫船东女人解了襁褓,看到男孩尾根上确有一痣,便说到:“船家还有何言?把这孩子还给人家吧。”船东却又狡辩到:“这男孩是他生母昨晚亲自抱来的,又把我家女孩抱走。罗府是大户人家,还能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罗老太太怒斥到:“孩子的生母是罗府人不错,但她只是侧室,孩子父亲远在扬州做官,并不知道这事。何况她干这事也没经孩子的大娘和我这做奶奶的同意,岂能有效?”。知府师爷接着说到:“现在事实清楚,船家不要狡辩了,赶快将男孩还与罗家,罗家也把女婴还给你。知府大人很重视此事,如若不从,甚至聚众武力抗拒,定将严惩不贷。”这麻阳船东自知今天软硬都是斗不赢的,只得乖乖将男婴交出,抱回自己的女娃儿。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十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孩子满月之前就接回家了。满月那天,罗府远近宾朋,四方近邻都来喝了粥米酒。远在苏州的罗老爷,也寄来了信,给儿子取名洁芝。老太太叫廖氏亲自带这孩子,还请了一个老妈子专门看护他。生母胡氏奶水也多,又请了一个奶妈供奶。洁芝每天饱吃饱睡,养得白胖白胖的。老太太十分喜欢他,每天都要抱他一阵子。胡氏不操心孩子的事,老爷又不在家,每天便与府上几个小姐做做女红,玩玩麻将,或户外逛逛,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就这样,一年很快过去,儿子洁芝满了周岁,胡氏心里想着老爷,希望老爷能发话要她带着洁芝去苏州。其实,自坐满月子后,胡氏安份了很多,再没做出什么怪事来。她模样还是那样标致,还更加丰韵。只是罗府里却有人在悄悄议论,说少夫人怕是狐狸精变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天,桃川宫的李道长捎话,接老夫人过去聊聊天、散散心。第二天,老太太只带了两个丫环,两个男仆,坐一顶轿子去了桃川宫,午饭后就回了府。晚饭后,她对陪着的廖氏说,洁芝肯定是聪明的,只是不知道长大后顽劣不顽劣。廖氏没很在意婆婆的话,随口说到:“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孩子将来一定懂事,有出息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时候的老太太必竟年纪大了,体质弱,又操心的事多,常常得病。到了这年的腊月,她竟病倒在床上,吃了好几个郎中的药,都不见有效。过了年,病得更重,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她已预感到自己怕是大限将至,一天深夜,差人把大媳妇廖氏叫到身边,喘着气说:“上次我去桃川宫,李道长对我讲,胡氏极有可能是乌云界的一个狐狸修炼成的精。但他又说,这狐精修炼得好,除了行为上有些怪异,并无害人之心,现在跟了你大儿子,也只想过一个人模人样的日子,可不必伤害她,也不必赶她走。她自己要走也是拦不住的,随她而已。我看就依了李道长的话,以后照样把她待着。你暂且也可不告诉你男人。但这洁芝,却一定要由你带着,好生调教,让他长大成人。”廖氏听了婆婆的话,虽然很是吃惊,但回答到:“一定按婆婆所言去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没过几天,已两天昏迷不醒的老太太突然清醒过来,对着守在床边的两个儿子,三个媳妇和几个侧室一群人说到:“长哥长嫂当爷娘,我死后,这个家不能散。大哥不在家,这个大家庭的事就交由大嫂廖氏掌管。大嫂出身名门,贤惠能干,你们也是晓得的。平日你们各过各的小家日子,但大家庭的事都要听大嫂决定。”言毕,闭上了双眼。地方上的一代能女人,就这样溘然长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按照礼制,朝庭官员逢“丁忧”,要辞官回家守孝三年。 在扬州县令任上的罗府老爷,接到母亲病故的噩耗后,立马辞官,回家守孝。他在母亲坟旁建了一个毛草房,有厨房、中厅,卧室三间。一个老仆相伴。平日在这里读书、喝茶、会友,也时常回府与家人聚聚,与小儿子玩乐,偶尔外去朋友家访谈。一晃眼,两年已过,儿子洁芝已有三岁。看到儿子十分聪慧,已能背诗三百篇,被人视为神童,罗老爷十分高兴,将他视若宝珠,悉心呵护调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清朝时的贵族夫妻、小孩和丫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前大户人家的豪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前沅水河上的麻阳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十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天午睡后,罗老爷由胡氏陪着,牵着小儿洁芝在江堤上散步。这时,桃川宫一小道士找到跟前,转达李道长的口信,说是自己的道兄、安化小淹王道士游历过境,落脚到桃川宫。王道士仰慕罗老爷人品学问,明天将由他陪着,专程来府上拜访。罗老爷满口答应。胡氏在旁听得清清楚楚。待小道士走后,胡氏说到:“老爷,您是举人,饱读四书五经,那王道士读的是《道德经》、《南华经》、《太上感应篇》一类的道书,习的是道术,与您学问旨趣大不相同。又何必答应见他?”。罗老爷则答到:“你这话差矣。听说那王道士不仅道法很高,也爱读书。做学问不可有畛域之见,儒道本有相通之处。他肯前来拜访,我怎可拒之不理?”胡氏默不作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老爷哪里明白胡氏的心思?一家人吃晚饭时,胡氏口称肚子不饿,稍吃了点菜就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巧儿吃了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民国时的汉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民国时的绸缎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给她端去洗脸水。胡氏却等了好久才开门。过了一会儿,胡氏面带戚容,对巧儿说:“巧儿,我平日带你如何?”巧儿没在意少夫人的表情,随口说到:“少夫人虽是主人,对巧儿却象是个大姐姐。”胡氏又说:“若你我不在一起了,你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大姐姐哦”。“巧儿愿伺候少夫人-辈子,何出此言?”巧儿说到。胡氏却不再说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天还没黑,胡氏走到天井鱼池边。儿子洁芝正在观鱼。胡氏把他搂到胸前说:“洁芝,你喊一声小娘好吗?”洁芝很乖,甜甜的喊了一声“小娘”。胡氏眼里泪光闪闪,将脸紧贴着孩子的脸,那下淌的泪水沾到了孩子的脸颊上。洁芝问到:“小娘哭了?有谁欺负你了吗?”。胡氏忙说:“没人欺负小娘,但以后你要记得有我这个生你的小娘哦。”洁芝并不理会亲娘的心意,却说到:“小娘生养之恩,为儿的没齿不忘。”胡氏暗自哽咽起来,理了理儿子的衣领衣袖后又回了房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第二天早上,要吃早饭了,巧儿推开少夫人的房门,却不见她人影。床头柜上放着几双她亲手做的布鞋,一看就是给老爷和她儿子做的,做工堪称精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府的少夫人胡灵,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了罗府。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出走呢?只有大夫人廖氏多少知道些原因。她本来就怕见有道法的人,小淹王道士更是她心中隐秘深处的忌惮。若是这次王道士来到罗府后揭穿她的原形,那将使她在罗府、在她心爱的老爷面前无法容身。她更不愿让儿子知道自己的生母本是乌云界的狐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少夫人胡氏从罗府出走几个月后,罗府上下的人也渐渐地将她淡忘,只有做儿的洁芝却好想自己的生母再回来,常常梦里哭着喊“小娘回来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年多后,丁忧期满的罗老爷又接到朝庭谕旨,派到苏州做官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结 尾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三十年后,已过半百年龄的桃源商人罗老板罗秀文来到了汉口,在经过一个大绸缎庄的大门口时,突然听到有一个女人喊到:“这不是罗府三公子秀文吗?您怎么到这里来啦?”,罗老板一惊,觉得这声音好熟啊,才发现有一个穿华丽旗袍、着高跟皮鞋的阔太太正向她款步走来。哎呀,这不是当年大哥的侧室、少夫人胡氏吗?令罗老板十分惊讶的是: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胡氏竟容颜未改,依然是那么漂亮,变了的只是烫了一头卷发,和-身华贵的时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胡氏见到当年的小叔子秀文十分热情,把他请进了绸缎庄的后院。原来现在的胡灵正是这绸缎庄大老板的姨太太,深得大老板的宠爱。胡灵带着他在院内各处观看。但见房子是中西合壁的,诺大的花园栽着的尽是名花异草。一座用太湖石砌成的诺大假山上,建着一个精致的亭子。亭子里有大理石的圆桌和凳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胡灵带着罗老板坐到这亭子里后,立即有穿着西式白衬衫,打着领结的应侍生送来水果、点心和葡萄酒,并站在一侧听候使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胡灵主动问起现在罗府的情况。当听说自己的儿子洁芝何等聪明,却在五岁时突发恶疾夭折,前夫罗老爷也因晚年思儿心切,刚过六旬就郁郁离世时,不觉悲从中来,掩面低泣,泪水顺着指缝,一点一滴的掉到地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建文没有告诉胡灵的是,老爷罗天文在辛亥革命后,应同乡好友、时任民国农林总长宋教仁之邀,先后在民国政府的农林部、国史馆任职。宋教仁的遇刺身亡,使他更加看穿了政治的险恶与官场的黑暗,辞职回归桃源。晚年的他,心中有着无限伤感,写了多首思念儿子、思念昔日少夫人灵姑的诗篇,命名《桃花残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老板被当作自己娘家来的客人,被胡灵留着住了三天后才离去。离别时,胡灵带着无奈的神情对罗老板说:“我生在乌云界 ,但我回不了乌云界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老板回到桃源后的第三年,日本人占领了武汉三镇。在抗日战争结束后的一九四六年,罗老板又到了汉口,特地去找了当年的那个绸缎庄。但见那里已是一片废墟。罗老板不死心,通过走访才知道,那绸缎庄是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毁的。绸缎庄被毁后,大老板跳长江自杀了。他那姨太太胡氏在安葬了丈夫后,毅然参军成了一名军队医院的护士,不久与一名少将旅长结婚。那旅长是一名爱国将领,一直驰骋在抗日前线,胡灵始终跟着他。在一次战斗中,这名旅长不幸中弹牺牲,身为护士的胡灵也在这场战斗中为掩护伤员负了重伤,以后不知所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罗老板回到桃源后,将胡灵的情况告诉了家里的每一个人。人们听后不胜感慨,想不到当年的罗府少夫人胡灵,传说中的乌云界狐精,还是一名忠贞勇敢的抗日烈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日军轰炸武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抗日战场上抢救伤员的女护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注:文中图片均来自百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完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二0二二年三月十七日于桃源</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