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埂子,梦里依稀几回寻

红尘棋少

<p class="ql-block"> 满目残山空念远,落花春雨更伤神。</p> <p class="ql-block"> (上图:网络图片)</p> <p class="ql-block">  因为手中没得有关烂埂子的原照片,几次想动笔写写它,终未下决心。顾虑在于:描述的过程中可能会很啰嗦,乃因:“世上已无烂埂子”!</p><p class="ql-block"> 直到前几天,好友年华打来电话,问道:好久没见你写东西了?我对他说,想写写烂埂子。话音刚落,心里头有丁点而后悔,直性的回话,让我的思路进入了一个逼仄的胡同,不能回头了,认真点,写吧。</p><p class="ql-block"> 烂埂子位于西华山钨矿行政矿区的东部,下坳东北方向。呈南北走向,长約两千米,北高南低,隆然高耸,气势险峻。</p><p class="ql-block"> 它的形成是因为山体裸露经历了漫长的日曝风蚀、雨渍霜侵而变成的一座风化了的硬土质、俗称“砂坝土”的土埂子。 为什么有山体裸露之说?那是因为一百几十年前的开山初期,大量民工蜂涌上山,利用最原始的挖採工具,无序作业,实行残暴的滥採滥挖而留下的“罪证”!</p><p class="ql-block"> 而未开山之前,或许它不是这般的模样,一定有她最芳华灿烂的少女时代,一定是一座树木浓荫、花草葱郁、溪水淙淙、犹如仙境的美丽山峦。不然,早已毁圮的、传说中美妙精伦的西华寺不会筑在下坳、它的旁边。</p><p class="ql-block"> 烂埂子横腰一拦,将西钨矿区行政区与四三一工区一分为二,形成东西格局,西,乃钨矿行政区范围,包括矿部、百货公司、二坑行政区,大礼堂、学校等处;东是四三一中段、工区,当然,也包括丝茅坪。著名的马尾水在它的东侧山腰上似一根玉带箍住了它。山势的北尽头西侧是三坑五九四中段,中部西侧是五三八中段,南尽头西侧,也就是下坳,是西钨山上矿区小学部、初中部。</p><p class="ql-block"> 五九四、五三八窿内排出的废矿石在紧挨它西侧间距不足二十米的位置朝南方向隆隆倾泄,间距内,人为、人工的形成了一条大峡谷,使矿区隔开了前往烂埂子的距离,导致那里鲜有人迹,致使烂埂子在落寞中,日渐形销骨立,漠然阅尽西华山的繁华与衰落。</p><p class="ql-block"> 在山上矿区工作与生活过的人都知道,烂埂子虽然壮观,却并不是理想的游玩景点,纵然有外地朋友来了,也毫无兴致“去彼一游”,因为它太“触目惊心”了!</p><p class="ql-block"> 烂埂子太烂,它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烂,它仿佛像一条横卧的鲤鱼,形容不妥,不是横卧,应该是顺山势半躺的巨型鲤鱼,头北尾南,鱼背被剁成一节一节又一节,从头至尾,节节不断(滥採滥挖的“杰作”),致使山体不相连,变得山势嶙峋、伤痕累累,沟壑横向,寸草不生,既恐怖又扎眼。如此,那座山峦就彻底地失去了游玩的价值和趣意了——採空区太多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过,烂埂子首和尾两端的西侧还是建有矿区部分公用设施及职工宿舍、矿区家属住宅、部分私房的,比如,我的好友、才华内蕴的枝平先生一家就住在三坑段废矿石堆对面烂埂子西侧处。那一片位置,上下零星散落住有二十几户人家。再往上是三坑澡堂、洗衣房、烘衣房。洗衣房的东面是三坑五九四工区的准备班老宿舍区,那是一排长长的、土墙褐瓦的平房,有二十多间,在房屋的东侧尽头,是直视无碍的溜壁,没有护栏,站在那里有一种伫立于峭壁悬崖之巅的感觉,俯瞰前方,世外桃源般的丝茅坪尽收眼底,汨汨清清的马尾水亦宛然在焉,东南方向的庾城也赫然入目,观景人逸兴遄飞,心胸会顿时为之一舒。屋门前是宽敞的土坪,足足有六百多平米,硬实、干净。奇怪的是:在屋坪偏中间,有一座高约五米、直径一米半、像纪念碑一样的塔形的砂坝土土堆矗立在那里,好像是人为削修形成的。髫年时的我,常常会凝望着那“塔”尖处镶嵌着的一块脸盆大的粗砺黒方石发呆,总感觉那里面藏有诡异的故事,是葬着一只绣花鞋吗?想想都瘆人。</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八十年代中期,家父的义子、在三坑五九四准备班工作的昌荣告诉我:那座土塔里葬着一个五十年代中期殒命的孤儿,无棺无祭品。他死于井下作业:在安装支柱时,泄放矿石的漏斗意外垮塌,他被轰隆倾泄而下的矿石压死了。当时他才十七岁,不知何方人氏。</p><p class="ql-block">这很可哀,也让我震惊,困扰我十多年的谜底掀开了。</p><p class="ql-block">端的是:</p><p class="ql-block"> 寂寂冷月倏忽逝,</p><p class="ql-block"> 再无当初夜归人。</p><p class="ql-block"> 年年夜雨侵坟岗,</p><p class="ql-block"> 何人一哭天涯魂?</p><p class="ql-block">后来,那个位置修建职工宿舍,主管领导说,留着这座孤坟吧,这小子可怜。</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的烂埂子,它的外形,不会有“壮丽”的词汇崩出,可“狰狞”、“恐怖”的字眼也绝对难以映现在我的脑海。 因为,它是一座有灵魂的山。它的内核有充满了“爬上井口后的开眼而深怕再掉下去”的恐惧,这种恐惧,给“开眼者”所带来的绝望是异常凄凉的。</p><p class="ql-block">由此,它不是“狰狞”和“恐怖”的问题,那是表象,透过这表象,我们会窥见到它的本质。在那里所有发生的一切,让我知道:</p><p class="ql-block"> 它是金戈铁马,它是男儿本色,它是热血沸腾;同时,它也是疯狂掠夺,是尔虞我诈,是相互厮杀!它没有道义、公平,没有心平气和与良善。个体的蛮横在那里会被瞬间碾压,变成糜粉,只有团体的力量才能抗衡、抵御不期而至的各种势力。它只有本能的贪欲、算计与挥汗如雨的“吭哧吭哧”。原始、落后的挖採工具钦定了这座山的苦旅与绝望!</p><p class="ql-block">爷爷辈的老人告诉我,开山之初,烂埂子在全盛时期,养活了几万人,每天,上万民工在山头的各个角落用锄头、洋镐、尖嘴锤、还有狗屎扰子叮叮噹噹,嗨哟嗨哟 挖钨砂,喧闹、呼喊、谩骂、臭汗埋葬了整个山峦。</p><p class="ql-block"> 衣衫褴褛的民工们在那里讨生活,谁都不愿被人一脚踹下井里去。他们满怀希冀、憧憬而来,带着疲惫、伤心离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他们不想让心里头发财的梦想破碎,至少,不想让贫穷的生活滑向更不堪的贫穷。于是,这座汉子们的血性山峦就:</p><p class="ql-block"> 写满了倔强与不服输,</p><p class="ql-block"> 写满了冤屈与不甘。</p><p class="ql-block"> 写满了痛恨与悲凉,</p><p class="ql-block"> 写满了苦难与凄惨。</p><p class="ql-block">可谓是:满山民工,满山血泪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 晴川向晚唱寥廓,陌上有客哀斜阳。)</p> <p class="ql-block">  上图茂树环侍、芳草萋萋的位置是我家严、家慈原来的住处,也是我和弟弟妹妹们成长的地方,现在已无迹了。图右下角草丛中那几间破败不堪的两排房,是原五三八工区区长们的办公室兼寝室。</p><p class="ql-block"> 这张照片不知是何人所拍,但,是从烂埂子方向拍摄却是无疑。(我在此谢谢拍摄者)</p><p class="ql-block"> 所以,我的整个青少年时代,都是在目视、凝视烂埂子中度过的。它带给了我太多太多的思考。我仿佛听得见那山峦腹腔里的呐喊,心见山峦上人头攒动的沸腾。我眼见它时,它沉默了。任凭风雨侵蚀、曝日毒打、霜雪覆泼,它依然如故,选择沉默。</p><p class="ql-block"> 没有无病呻吟的矫情,只有拂之不去的思绪,在无迹的山岗上一遍一遍的抚摸,抚摸过往的历史,曾经的悲壮,很沉重!</p><p class="ql-block">如今,家父原住的旧居无迹了。烂埂子也被贪婪无耻的饕餮们推平了。</p><p class="ql-block">我久久的伫立在五三八原废矿石堆的位置,望着早已了无踪迹的烂埂子方向,寂寞,涛涛滚滚涌入胸怀:烂埂子,谁,在残阳中,凝望你?读懂了你?</p><p class="ql-block"> 烂埂子,这座有故事的山峦,随着西华山的凋敝,也跌落进了历史的尘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p><p class="ql-block">忘川河上,没有前世今生。</p><p class="ql-block">留下的只是:一声叹息两行清泪!</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