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滩旧事 之五

天天跑幼稚园

曹家宅小学,名不见经传。<div> 在我心目中,却是高大深邃。</div><div> 好的学校不在虚名而在老师。曹家宅小学有许多好老师。他们共同为创造孩子未来献身。</div><div> 我想为无名的老师做一集《后滩旧事》。让大家都记得他们。</div> 天地君亲师,是为 “五尊”。<div> 天和地,太虚;君,天高皇帝远,看不见。唯“亲”和“师”天天在身边。我从小被“亲人”教育要“尊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与“父”平级了。师有各种各样,“一字之师”“一技之师”“三人行之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其“传、授、解”三者中最重要的是启蒙,为懵懂幼儿“解惑”。<br> 我懂事起就在曹家宅小学玩,农村也没有其他地方。这所小学对我影响很大。狭义说,妈妈是我的第一任老师,广义看,曹家宅小学所有老师都是我的启蒙老师。在哲学概念上说,从什么也不懂的孩子逐步逐步认识世界。我的知识,兴趣,特长,甚至性格,都离不开曹家宅小学。一些小时候打下的烙印会影响人一辈子。曹家宅地处偏僻,村就这么大,“终生为师”就在这里。<br> 今天要写的不仅标题“被张爱玲遗弃的弟弟”张老师,还包括曹家宅小学其他对我影响深刻的老师。不夸张地说,他们都是我的启蒙老师。<br></div> 近些年,我被后辈称为“曾老师”,甚至比我年长的朋友也这么叫。我很乐意接受这个称呼,比其他带头衔兼奉承的称呼实在。童年我有过做老师的理想,觉得老师职业最崇高。遗憾的是命运给我开了大玩笑,理想没能如愿。<div> 我上一代,甚至上溯三代的祖传衣钵“老师之鞭”到我这一代中断了。我的后辈也都没有机会重拾就业。我和兄弟姐妹都贴上“知识青年”的标签去“接受再教育”。一式的社会身份是被教育者。没有一个做老师只能做学生,老师是贫下中农。“再教育”可以,学无止境,愿意受贫下中农做我的老师。但我为什么不能同时做孩子的老师呢?我还要做贫下中农的老师,教学相长互相学习嘛!<br><br> 在呼唤素质教育的声浪中,唤起我对童年启蒙老师的怀念。他们塑造了我今天的素质,在没有口号无需激励的年代,他们凭良心干教育。他们多才多艺竭尽全力热爱这行工作。在怀念“逝去的启蒙者”同时,寄希望于当代敬业的老师,祈培育出真有素质的学生,为明天社会的栋梁。此事事关民族兴旺,事关国家未来。<br></div> 《在曹家宅幼儿园》<br> 在妈妈的课堂蹭了两年课,曹家宅小学试开了“附设幼儿园”,只一个班。我叫他曹家宅幼儿园,其实不是独立的,只是一个班级。当时如果我“混水摸鱼”设法升到三年级去读也有可能的。但妈妈觉得犯不着。在“大孩班”里 我最小,被蛮孩子欺负做“拷扁橄榄”。再说家里不是穷得付不起两年学费,从头学起基础打巩固些更好。就这样,我进了新办的“幼儿园”,“退”了两级(三级?)。<br><br><br> 陆凤娟老师是我幼儿园的启蒙老师。<br> 曹家宅小学办的幼儿园第一期就招40个学生。聘了矮脚的周浦陆凤娟小姐做首任先生。<br> 历史上因张桧纪拉裙带,都用周浦人,周浦话授课。周末只上半天课,午后特别热闹,他们结队一起去周家渡搭小火车。办幼儿园已新社会了为什么依旧招周浦人?我想也许是因为曹家宅太偏僻,上海老师不愿意来。也可能长期隶属于南汇县,业内熟人多人才资源也多。<br> 我在妈妈的课堂坐末排听完二年课。各门考试我都参加,全部通过。这次连降三级下到幼儿园,是贯彻新政策。那年起教育局规定,一年级入学必须年满七足岁。“读”过多少书识多少个字不算数,只按年龄读。而且前两年我没交学费,是“蹭课”不发证明。 “轧政策档子”必须从幼儿园读起,“而今迈步从头越”。<br> 幼儿园全班40个孩子里,有39个“文盲”就我一个“有文化”。鹤立鸡群陆老师对我格外中意。<br> 我也喜欢陆老师,她讲的课趣味无穷,不考试没有压力。<br>陆凤娟是个敬业的老师,专修幼教。到了曹家宅创办幼儿园,很有成就感。她亮出自己的金刚钻,要露一手。她认真备课耐心教学,教给孩子们许多正规知识。唯一不足的是一口纯真周浦口音,不会讲国语。好在我“入乡随俗”听惯了,她讲的“文化课”我能轻松听懂,得益匪浅。<br> 在没有早教、经济贫困的农村,没有人用 “起跑线”威胁家长。他们送孩子读书来只“为了识几个字”。幼儿园不教书识字,愿送孩子来读幼儿园的,都是经济宽松重视早教的家庭。有些家长是“做厂”的,来自章华厂子弟。自愿花钱送儿进“不教识字的幼儿班”。<br> 这 样我有了许多来自工厂的同学。他们与我“前两年的同学”如周大哥,小姐姐有许多不同。他们不再叫我“童先生的猴子”而正规称呼我的名字。我也尊呼其大名。做厂的孩子与农村孩子的取名有点一样。爸爸妈妈的姓都有,直接可以知道他妈妈的姓。<br> 刘鸿生去定海招女孩到上海进章华厂做工。她们在家庭的经济地位与丈夫平等。固定的工资社会的主人遂萌生“女权”意识。来自章华厂的同学中有许多“双姓”,也就是组合父母的姓。如王孟宾、江齐申、周洪全、许罗英……。父姓在前母姓在后,学苏联人。<br> 毛纺厂不菲的收入,妻子是家庭的二当家,有话语权。工业化冲击了农村千年的父系夫权传统。也许刘鸿生“扶贫招工”时也始料不及。<br><br> 幼儿园很正规。有常识课、体操课、手工课、午睡、小点心、唱歌跳舞、做游戏,样样齐全。我才发现前两年“蹭课”常犯睏,是因为太年幼,不适合连续四堂课。幼儿园考虑孩子大脑发育规律,下午午睡是符合年龄发育规律的安排。不过幼儿园四堂课课时全部按小学部的摇铃,觉得课时偏长。<br> 陆先生每天早晨第一节课是“常识课”。讲的都是精心准备的内容。有讲:猫须可以测量鼠洞、(周浦土话她把猫念成“默昂”),讲天狗吃月亮是月全食,顶针箍上为啥有花纹,蚕宝宝的四个形态,蛔虫偷吃肚里的营养、(她把营养念成“咏养”),也有讲田螺姑娘、牛郎织女,鹬蚌相争,外国的渔夫和金鱼、卷心菜和黄瓜洗澡、大灰狼外婆、卖火柴的小女孩等童话。我对她的“每晨第一课”非常感兴趣,洗耳恭听。<div> 接着带我们去操场,做操做游戏。四节体操后,她边踏风琴,边指导我们手拉手跳舞蹈。接着是手工课,折纸画画或捏橡皮泥。因为我会有声有色地讲故事,把看到的电影和书本复述出来,经常受陆先生表扬。听她课时,我全神贯注如饥似渴,做游戏时遵守游戏规则。做手工是我的强项,许多小朋友捏的作品是“塌饼”或“圆子”,我用橡皮泥捏了一个插腰做体操的娃娃。她得意地拿起我做的娃娃示范给大家看,启发大家。看得出她心里是喜欢这个“留级生”的。把我在班里的名誉抬到最高。<br></div> 《幼儿园和枪声》<div> 办幼儿园是第一期,要创牌子。陆先生想把广告打响,参加了一场地区文体评比。<br> 那是春季在杨思中学举办的比赛。参赛节目是她精心编排的《小蝴蝶和小蜜蜂》舞蹈。<br> 从选角、编舞、服装、音乐、筹备参赛,陆凤娟化了不少心血。她从孩子午睡的各色被面中选八张被面子。乡下孩子被面子红色的多,很单一。正好我的被面是黄绸的,另找了绿色和紫色,总算不显单调。她在被角缝了两个窗帘圈,套在手指上作“指攀”。中间缝了个“领圈”,这样被面子成了“蜜蜂和蝴蝶的翅膀”。她用纸板做了八个头箍表达不同角色。她选了“看得顺眼”的四个男孩四个女孩培训。男孩扮演蜜蜂,女孩扮演蝴蝶,四只蜜蜂中有一只是我。我猜她后来一定后悔死了,选谁都比选我强。其中原因听我下面分解。<br> 舞蹈按“剧情”编舞,先后是这样的:四四分组、两两牵手、双转圈,再分组,交叉手拉手、八人拉手围成大圈,左右两列舒展翅膀,最后摆造型……。陆先生亲自踏风琴,一次次反复排练。随乐声翩翩起舞,花花绿绿的场面很热闹很好看。学校许多先生看到我们的排练,都说陆老师花费心血一定可以得奖。陆先生听了沾沾自喜踌躇满志,也想一定能得奖。<br> 比赛日子到了。一大早就集合化妆。她用笔把孩子们的眉毛画浓,脸上搽了胭脂,嘴唇涂得红红的。赛场在杨思桥。怕小孩子走不动,她约来了一条船。校门口小河边她把漂亮的小天使们一个个捧入船舱。木船本是装货的没凳子坐,大家就手拉手站着。只见一个船工在船头用竹篙撑船,沿塘水泾向南驶去。我们仰头见两岸青青芦苇唰唰地往后移动,这感觉挺新鲜……。孩子们把这次演出当做乘船出游非常开心,陆先生心情也很兴奋。耗费心血精心排练,今天出场亮相一炮打响。<br> 木船经杨思港,拐入小河道在一座石桥下绑定。大概就在附近了。老师把八个“蜜蜂蝴蝶”一个个小心地抱上桥头……。<br>我第一次进杨思中学,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操场,看到那么多的人。八个孩子的心情和我一样都很兴奋。杨思中学在举办春季运动会。我们幼儿园的舞蹈只是运动会的小插曲,胡椒葱花调味助兴。体育是比赛主角,中学生人高马大,田赛径赛都需要场地,没地方留给幼儿表演。临时“挤”在西南角--田径百米跑道的起点。一架风琴搬过来摆在靠角落地方。空旷的场地上人声喧嚣,风琴的乐声变得纤细。好在我们都经过反复排练,像聋哑人演《千手观音》节奏都已经烂熟在心。即使没伴奏也能跳好。</div><div> 陆老师吹了一声哨,站队到位。琴声起弹,演出开始……。先四四对列,二二结四组、蜜蜂与蝴蝶配对牵手、双转圈,再分组,八人大环手拉手……。开始一切顺利,工夫没白花。接下来应该是绕大圈、舒展彩色翅膀,摆出漂亮的造型,结束。即将胜利在望功德圆满之际,突然我看见一个人——。<br> 这是一个高举手枪的人,离我特别近。他站在一块黑园牌前脸无表情眼神威严,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在猜。<br>电影里我见过手枪,但没有见过打真枪。<br> 接着该是手拉手围起大圈时,突然,只听到“啪”一声振耳的枪响,打仗啦!我抬头看,那举枪人枪口还在冒烟。</div><div> 听到枪声响,有几个人拼命地“逃”。“突发事件”把我楞住了,完全忘了自己在表演要拉左右两只蝴蝶的手。因为“有人逃跑”发生得突然,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眼看那些人远去打枪的人怎么不去追……。我完全忘了自己扮演着“小蜜蜂”的重要角色。<br> 听到陆老师恶狠狠的喊着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手找花蝴蝶拉手,敷衍摆了个懒洋洋的造型……。可悲的陆先生脸色都变了。她精心策划反复排练的得奖节目,被我演砸了。陆先生失望、沮丧。像男足出师不利首战败北,败在她寄予厚望最中意的留级生手里。<br> 已经记不得是怎么从杨思回来的,灰溜溜地里外不是人。结结滚滚训斥还一路数落,气氛糟糕到底了。有什么用,枪打过了,坏人逃了,舞跳完了,奖也没了。<br> 自此,陆凤娟几个月不睬我,没好脸色。新学校不准体罚,真想拧死这晦星。她后悔选错了演员,辛苦排练心血白费,精心筹划功亏一篑。我属猪,做队友,就是猪队友。换个傻瓜都会比我强。对陆凤娟老师的打击太大了。</div><div> 宁可重用文盲,不可重用“读过书的知识分子”。<br><br> 我抬不起头,在她的冷面孔下熬,熬了好几个月直到幼儿园毕业。<br> 很晚我才觉悟到集体荣誉的重要,我的失误造成集体的失败让陆老师失望。“望野眼”开小差造成严重后果。我不想让她失望,真想对陆老师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已经失去的永远无法弥补了。<br> 也许我的眼睛有点“散”,不是散光的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广角散。别人没看到打枪,我看到了。还看到了冒烟的手枪奔跑的逃兵。一直认为“散”是坏事,终于变成好事。那是学驾驶掌握方向盘后,视角内洞察一切,行人动向尽收眼底安全度提高。<br><br></div> 《鲍履冰老师和我的同桌》<br> 幼儿园毕业,正规升一年级。不再在妈妈班里“蹭课”换老师。一(甲)班班主任是鲍履冰先生。周浦人乡下口音,胖墩墩戴一副金丝眼镜。妈妈接一(乙)班,在隔壁教室。<br><br> 鲍先生是张桧纪的旧班底,没读过师范对教学是外行。抗日战争时期战地救护出身。她有两个“猴子”,一个叫“大战”一个叫“胜利”。取名字像写新闻。<div> 我和胜利经常一起踢皮球。到曹家宅小学后凡是学校的打预防针、种牛痘、打蛔虫都是鲍履冰。学生每年量身高体重健康登记,医务室“外伤红药水,内伤痧药水”都交她管。</div><div> 记得医务室那扇小窗口涌满了小脑袋,伸手闹着讨甘草片,好吃解馋。一个个孩子张开小嘴装咳嗽。有的装肚子疼闹蛔虫讨宝塔糖吃。这些无理要求鲍先生竟毫无原则全部满足,医务室凡带甜味的药全成空瓶。</div><div> 她的医术也不敢恭维,患“偷针眼”的,在左手无名指扎线头,皮肤烫伤了涂上点浆糊。她有许多土方不知道哪里学来的。<br> 教导主任把一年级教学交给她。<br></div> 一开始教“注音符号”鲍先生不会。她虚心地去找到一个山东人,北方人国语一定标准。问他“中国人民”怎么念。<div> 那山东人受宠若惊,认真地用山东话教她:“中国人民”念“中贵应命”。于是鲍先生鹦鹉学舌照搬教我们。<br> 注音符号是民国时期发明的。在周有光的汉语拼音没有推行以前,汉字是用“注音符号”。<div>BPMF DTNL GKH JQX ZHCHSHIR ZCS JQC IUV是这样写的:<br>ㄅㄆㄇㄈ、ㄉㄊㄋㄌ、ㄍㄎㄫ、ㄐㄑㄒ、ㄓㄔㄕㄖ、ㄗㄘㄙ、ㄧㄨㄩ、ㄚㄛㄝ。</div><div> 对照着看好玩吧,跟日文差不多。我小时候都会,现在全忘了,只有台湾人还会。(下面还是用拼音表达。)<br> 鲍老师黑板上写下“ZHONG中,GUO贵,REN应,MING命……。”边拼边一本正经地读“中贵应命”……。字母与读音完全脱离,错得离谱。我忍不住想笑,可是班上没有一个学生知道先生教错了。我突兀提出怕对师不敬,只能悄悄使劲捏大腿忍住装傻。<br> 她对控制课堂秩序束手无策。记得她发给每人一本《一个豆瓣的旅行》,是关于消化道和寄生虫知识。从胃肠道说起,还有蛔虫饶虫姜片虫知识。这是“提高阅读”课程,全书文字没有图片。第一次“提高”孩子们对抽象的内容不懂,她只顾上面自己朗读,下面乱哄哄没人听。她大声叫“安静,安静”,喊破嗓子静不下来。<br> 她教的珠算也搭浆,看手势就知道她不会打算盘。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口音难改,背诵乘法口诀用“朗朗上口”的周浦音。像王如刚唱滑稽想起来都幽默好笑。最近视频见一位民国女老师教的《农人与铁匠》虽是方言远比她好。<br> 当然也有教得活泼的。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教“怎么写繁体的‘從’字”。她口中念念有词:“阿大、阿伲勿像宁,阿三、阿四像个宁,阿五腰里生扎瘤,阿六是个浌甲宁”,歪脚人的意思。她念一句,在黑板上写一笔,六兄弟不同的“人”字,凑成一个繁体“從”字。我觉得有趣记住了一辈子。</div><div> 我读过两年书,前后两个先生有比较,她与童先生简直不能比。<br> 鲍老师与童老师属同个“年级组”。经常商量工作关系很好,她对童老师非常尊敬。她也把家从周浦搬到曹家宅,租了16号房子。我家有个衢州乡下保姆结束了雇佣期,她马上与童老师商量把保姆接了去雇用,尽管语言不通。她是努力想把精力投入到教学上。<br> 鲍履冰自知短板,年级组备课虚心向童老师讨教。童老师也照顾她不为难她,所有教案设定教具制作、刻蜡纸出卷子全由童老师包干了。<br> 鲍先生“由救护员变老师”,父亲很为我担忧。这样读下去不进则退“两年老本”很快会吃完。<br> 后来来了个新校长叫陶楠英,发现这是赶鸭子上架“萝卜当秤砣”用,立即制止。她说“这样会误人子弟。”要把她换下来。<br> 接替鲍履冰的是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的张子静老师。张老师外地回来刚在施家宅教了一个学期,情况不熟悉。他与童老师一个年级组很虚心很尊重童老师。他的到来教学水准得到扭转,从地下翻高到天上。<br> 关于张子静老师的情况,后面详细介绍。<br><br></div></div> 男孩子顽皮爱闹,为课堂纪律男孩搭女孩并坐。鲍先生让我与文静瘦弱的许罗英同桌,想闹也闹不起来。其实我和许罗英很熟,是幼儿园的老同学。我演小蜜蜂,她是我搭档的舞伴小蝴蝶。我有“老本”吃不听都懂,无聊时常惹惹她。她不懂就问我抄我。我若要用她的铅笔橡皮,伸手去拿不用打招呼。假如有人欺负她我会打抱不平保护她。有一天许罗英邀请我到她家去玩,我欣然答应了。<br> 她父母都是章华厂的工人,家在厂区围墙里的早期宿舍。我一直不敢单独进厂门,因为有个门卫看大门。这门卫是个穿黑制服的瘦子外号“痨病居”。他对小孩子很凶,我们怕他都不敢进门,不知章华毛纺厂的围墙里究竟有点啥。奉许罗英邀请我敢随着一帮章华厂子弟大摇大摆地从“痨病居”眼皮底下混进了大门。<br> 进门穿过大道右拐,就是“家属宿舍”。实际上是低矮的临时房,一间一户十分简陋。许罗英蹦蹦跳跳高兴地地推开一扇木门,喊了声“亲娘,我回来啦。”她喊“亲娘”不是喊妈妈,是把奶奶叫成“亲娘”。奇怪,天下还有这样的称呼。大约是绍兴常州这样叫祖母的。<div> “阿英回来啦,阿要契点啥?”“我带来了一个小朋友……。”那位老奶奶手扶着桌子,从挂着帐子的屋后慢慢出来。只见她矮矮瘦瘦一双小脚,干瘪的双颊。太阳穴位置贴了两块围棋一样的黑膏药。周家渡刘天和中药店有得卖称作“头痛膏”。</div><div> “亲娘”这样子太吓人。我怕她会给“孙女带来的小朋友”吃东西,赶紧逃出去。我招呼也没打,瞄准通道灵活地从帐子另一边绕过去。不等“亲娘”拿点“契的”招待客人,我已经一溜烟逃走了。<br> 不告而别,许罗英很没面子。同桌的友谊大打折扣。<br> 有只歌《同桌的你》:“你曾经抄写我的习题,我曾经借过你的橡皮,是谁把你的头发卷起……。”我突然想起也有过这样一个“同桌的你”。掐指算起来她早已到了“做亲娘的年龄”,一定儿孙绕膝了。<br></div> 有过这一次,我对“痨病居”不再害怕,经常随章华子弟一起混进大门玩。<br> 我深入到曹家宅“高贵的邻居”内部作了深入探访。<br> 章华毛纺厂以厂区大道分成东西两部分。<br> 大道的西侧是三排毛纺车间,章华毛纺厂最主要的生产厂房。外面看是三排其实里面是“大统间”,摆满了一排排英国进口的纺机,机器日夜三班不停地运转。毛条“吃”进去,毛料“吐”出来。设备全国最先进也是刘鸿生发财的源泉。每排厂房朝南是坡屋顶,朝北是锯齿形采光天窗。坡屋顶上有好几个“阿拉伯帽子”似的排气扇日夜不停在转。<div> 车间南侧有一座高高的水塔,像威武的元帅站在制高点俯瞰全厂。提供毛纺需要的湿度,以及供应厂内清洁自来水。在南面是比水塔更高的一座烟囱,像一个老板缓缓吐着烟圈。烟囱下面是一座“炮仗锅炉”。这锅炉房是章华毛纺厂的心脏,提供全厂生产的动力。<br> 其实最大的动力来自变电站。浦东没有发电厂,刘鸿生专为章华厂铺设了一条越江电缆。把南市发电厂的电力送到章华厂。这才是全厂的命根。<br> 厂区里没有行政办公楼。<br> 刘鸿生在四川南路33号(延安路口)造了八层的今名为“创业大楼”,原名是“中国企业银行大楼”。一到五层是刘老板的火柴公司、煤炭公司、水泥公司、企业银行、轮船公司等。第六层是章华纺织公司,内有计划材料人事财务销售各科。八层是他的办公室和生活居所。<br></div> 大道的东侧是生活区。除家属宿舍外有卫浴和饭堂。家属区完善的城市化设施在农村地区是鹤立鸡群的。<br> 小孩子感兴趣的是大礼堂。有舞台座椅电灯风扇,在这里看过电影开过联欢。小鬼们溜进空荡荡的礼堂像脱缰的野马,台上台下乱蹦。<div> 我们敲响大锣敲打铜鼓摇下大幕恣意放肆玩得过瘾。最后玩起了捉迷藏,台上台下椅子底下藏起来,我打开一扇小门钻进了舞台底下。黑咕隆咚没人捉到我。</div><div> 我们的“胡天野地”信马由缰地玩竟没有人来干涉,即使下大雨里面是全天候。大礼堂是我们自由撒野的天堂。<br></div> 终于在星期六,孩子们被“驱逐”出礼堂。有人把观众席所有椅子折叠起来堆放到窗沿边,礼堂显得格外宽敞。地面扫干净后撒了薄薄一层滑石粉。<div> 原来每逢周末要举办舞会。章华厂有许多漂亮的姑娘,周末舞会吸引了上钢三厂、造船厂等许多单位男青工。章华厂作为东道主专门组建了一支乐队。在“蓬嚓嚓”的鼓乐声下,催生了许多鸳鸯、缔结了许多美满姻缘。</div><div> 可惜自1958年起柯庆施市长宣布“禁舞”,停止了“周末舞会”解散了乐队。“轻纺”与“重工”联姻的月老--打烊歇业了</div> 我学妈妈走家访,也“走访”了我的同学。乡下同学分布很散,除住在章华厂宿舍的江济申,王孟宾、夏根富,王济民,周大毛,还有家住在农村的同学。不辞路远我都会去“拜访”。<div> 张家宅的张森林,马家宅的马玉珍,周家宅的周六弟,潘家宅的潘洪全,朱家宅的朱伯仁……。无论多远一家家都去过。六十四年过去了,英俊少年都已古稀。不知道《同班的你》现在都好吗?<br><br> 夏根富与我一起戴红领巾,一起挂“两条杠”。他家有三兄弟,根宝、根富、根福。<br> 他爸爸是章华毛纺厂动力部的“皮带工”。纺机动力是通过一根天轴带动,由皮带传递到一台台纺机。皮带弹性松弛会松动,张力不足皮带打滑就会影响纺机运转。老爷子耳朵真灵通过听声音是“唧唧”“丝丝”就知道张力不足。纺机转速有严格要求,一旦发现问题,夏师傅马上赶到,他麻利地调整间距或更换新皮带,以保证生产。车间缺他不行,只要他到手到病除。女工们称他“皮工夏师傅”或“老皮工”。这个“老”字是多少年经验的积累。<br> 夏根富家有个老奶奶眼睛看不见,儿孙们非常孝顺地伺候,使她不感寂寞。<br><div> 一个皮带工的工资,养活一家六口。夏爸爸真是顶梁柱。</div></div> 哥哥周大毛,弟弟周小毛,是著名的皮大王。我们在玩皮球他突然过来一脚,球踢得老远找也找不到。捣蛋闯祸后不说对不起,哈哈一声走了。<br><br> 王济民,一直是优等生,少先队两道杠,文静用功。开家长会是姐姐来的,父母是章华厂干部难分身。姐姐长的与弟弟一样端庄,有一颗美人痣。他后来转周家渡小学读书成为我爸爸班的学生。知青阶段我们在崇明农场会过面。他从五角场车场到交警总队,我也在为上海城市的交通出力。我搞的是拓路辟路,他搞的是管车管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br> 我在市政负责计划。每有施工封路,道路完工,都要与交警总队开配合协调会。他有个副手钟榕发处长与我很熟。他善于算小账,要求我们出钱画标志标线装各种灯。其实这是交警的业务,财务计划归口问题。我说“都是政府两只袋袋,你出我出还不是一回事”。他还要求我给每个岗亭送一把打气筒,我都答应了。你看到的打气筒,后台是我。谁让他的上司也是我的老同学呢。市政把打气筒入账也不方便,变通作“其他措施”支出。<br> 别说今天市政与交警互相理解,两家曾经“开打”过呢。 <div> 市政在开挖金陵东路路面时擅自封路,交警来阻止。双方相持不下,有青年工人动手打了警察。那还了得,金陵东路崧厦路口就是黄浦分局,一下冲出了大批警察……。《文汇报》“冒失表态”支持市政工人,一下吹高了警民对立。</div><div> 这事影响很大,引起市政府重视。</div><div> 开挖金陵东路是为把延安东路下的十四条管线移过来,为延东隧道顶进让路。市长主动说:那么大的实事工程,不与交警打招呼,首先领导有责任。</div><div> 他这一说,我们也马上认错。男子汉嘛无所谓。<br> 自此建立多家“联席会议制度”,所有涉及道路开挖,封路改道,都摆到联席会议上协调。居民反映的“马路装拉练重复开挖”今天填了明天挖也得到了控制。马路各家都是为民做实事,联合起来不就好商量了。</div><div> 交警部门对我很客气,“你是开路先锋。路做宽了,交通堵塞就少了”。<br><br></div> 马玉珍,马章富直系后人。一剪短发梳的光溜溜,光鲜整洁不像农村人。她到我家来玩,看我用筷子螺帽做的几把玩具秤很喜欢,硬要讨一杆带回去玩。<br><br> 周六弟,在马家宅的周姓人。他经常下河摸鱼捉蟹,剥了活蟹的腿肉让我尝。第一次生吃甜津津的蟹肉感觉很嫩。他说他挖了个地道请我去看看。我饶有兴趣地跟他去了,一看哪里是地道,只是一个狗洞土拱。2018年小季与小潘结婚让我做他的证婚人,见女方来宾名单上看到有“周六弟”,不知是不是老同学出席了。<br><br> 朱伯仁,朱家宅其实才七八户,因为紧挨“张西”都以为他住在张家宅。他邀请我去看他家新盖的二层楼。那时整个曹家宅四周二层楼私宅很少,盖二层属于家底厚。新房子很宽敞,白墙黑瓦水泥地。特别欢喜上二楼朝外看,开阔的绿野清波赏心悦目。记得那楼梯扶手还湿漉漉的,涂的桐油还没有干透。朱伯仁送我出来,看到一片胡萝卜地。是那种绛红色“人参”胡萝卜品种。我们各拔了一根手指那么细的小红萝卜,轻轻抹去浮土就送嘴里嚼。蹦脆清香确实好吃。正在此时被一个农民看到了,大喝一声“小佛死,秧头好拔格瓦。”我们俩扔下咬了半截的“人参”分头逃串。我刚刚气喘吁吁逃到家,朱伯仁也来了。他担心我会不会被农民抓去,来探虚实。他把我的安危摆第一,够朋友啊。<br><br> 玩得最多的是曹伟忠。同班同宅,放学时间一致,玩得最多。即使下雨天,两个人在屋檐下也可以玩。我们在一起玩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他属狗比我大一岁(可能半岁)好像懂许多。一些知识本领都是他“大大”教他再教给我。因为荣生长期不在家,许多传授由大大承担了。如拔公鸡的尾毛做毽子,两根树棒支一块砖头逮麻雀,水泥灰淘水做石头块,桐油煮松香用来粘“呀乌子”。他知道蛤蟆有耳朵,“曲鳝”断了自己接,见了蛇蜕手不能碰,壁虎断尾会跳进耳朵里,老鼠老了会飞成了蝙蝠……。他几乎是万宝全书。<br> 有一次荣生带来一大桶“面浆”许多小孩子一起用小手去“捏”。奇怪,浆水里捏出了一团团白色的面筋很有趣。<br> 有一次七月半,伟忠妈妈给房子前后墙角下插满了棒香,星星点点连成直线非常好看。我不懂,原来这天是“鬼节”,七月十五鬼门开,老祖宗今天要回家来,香火引路迎接呢。大大给伟忠在竹竿上插了一只大茄子,茄子上再插满棒香,星星点点组成一个轻巧的大园蛋暗夜里看去很像一种古代武器——岳云手持的铜锤或狼牙棒。据说这是防野鬼跟着祖宗回家而混进来,让小辈持锤守门。<div> 后来他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跟我一样做大哥要分担父母的责任照看弟妹。<br><br><br></div> 《曹家宅小学的先生们》<br> 专家担心中国孩子教育“女性化”。从幼儿园到小学几乎都是女教师。屏幕上的男孩“娘炮”形象不全是韩剧的功劳,老师缺少阳刚是原因之一。<br> 曹家宅小学不一样,先生大部分是男的,每年还不断有男教师分进来。我们从小受阳刚的教育。<br> 解放初人民政府为解决失业大军,搞了一次全员“失业人员登记”。凡稍有些文化的青年都输送到管理、教育单位就业。如学校和写字间,从事脑力劳动。<div> 曹家宅小学一下派来了许多男教师。年富力强各怀技能朝气蓬勃。他们的加入,把讲周浦话的人数压下去讲上海话的人数上升。人人露一手,总体教学水平大大提高。<br> 从那个时候起,把喊了几十年的“先生”改称为老师。<br> 我的回忆里,曹家宅小学优秀的老师有很多,每个人都有特色特长。<br><br>印象深刻记得名字的老师如下几位:<br> 张子静老师,三年级时接替鲍履冰做我的班主任。<br> 这位老师祖籍天津,普通话很标准,不再有闹“中贵应命”的笑话。语文课中有《詹天佑》、《颐和园》以及诗歌《时光老人的礼物》等课,在听他朗读出来是一种享受。</div><div> 他擅长写作,辅导我们写作文要结合思想写自己感受。</div><div> 他的毛笔字也写得很好,是私塾先生教的。我一直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最擅长的是英语。圣约翰大学打下的根底。<br> 这位老师有许多故事要写,故把这集的题目也留给他。他被姐姐张爱玲抛弃的故事,在文后展开细谈。<br> 先介绍其他几位老师。<br></div> 陈定芳老师,优秀美丽的才女。她教我美术。<div> 在教学生画折扇前,她先给大家说了个《唐伯虎》的故事。<div> 有一次唐伯虎坐船没带钱,船夫不放他走。他就在白纸扇上画了梅花签上“唐寅”名字。他把扇子交给船夫让他去当铺去换钱。当铺一看是唐伯虎画的“梅花扇面”给了好多钱,让船夫大吃一惊。</div><div> 那一天同学们人人认真地画梅花扇。说不定将来哪一天坐船没带钱,也可以画一把扇子露一手。<br><br> 陈定芳、陆雪颜都是大龄未婚女教师,是妈妈的好朋友现在叫闺蜜。她们三个碰头,就嘻嘻哈哈一聊聊半天。<br> 那年妈妈生小弟弟,在老西门外婆家休产假。但我还要读书和考试,不能去。妈妈委托住在老西门的陆雪颜老师,等我考试完了把我送到外婆家,她一口答应。交代地址时,上海话的“萱寿里”和“三才里”音很接近,她把我送错了送到了三才里,那里没有外婆家。她又问了好多人才辗转找到萱寿里。</div><div> 一到外婆家,我见到襁褓中的小弟很兴奋。陆老师见到童老师也很激动,问候、感谢、谈话谈了很久。<br><br></div></div> 施雪才老师,崇明人,教科学常识。<br> 他是曹家宅小学难得的理科高材生,凭他的才智,我猜他应该是理工科大学毕业生。他为教科学常识费了不少心思。<div> 为形象说明地球的自转公转,月亮的盈亏原理。他自制了一个太阳系模型。在乒乓桌上摆着三个球。他关了灯让学生通过一个圆环(代表地球人)看“月亮”的盈缺。<br><br></div> 学校新买了一台蒸汽机模型,活塞曲轴带动一个飞轮。是“半截面透视”半边是透明的玻璃板,活塞和气门都做成半圆形。他把用空的油墨罐擦洗干净,封口改成“蒸汽锅”,灌满水后把它放在煤球炉上烧。罐头里的水沸腾了,蒸汽通过橡皮管进入这台“蒸汽机模型”。活塞运动拖动飞轮快速转起来。越转越快。因为没有刹车,他只好吧油墨罐从炉子上移开来减速……。<br> 他用手摇静电发电器,两个圆球“啪啪”放电;他做静电吸引实验,摩擦玻璃棒吸引纸屑;他做明矾沉淀的污泥通过管子把水底吸取沉淀……各种有趣的实验很吸引学生。<div><br> 学校借章华毛纺厂礼堂开年终大联欢,他在舞台两侧“点燃了两盆火”。其实那不是火,是两台电风扇,机罩前他粘了一些红丝带。扇动后丝带飘动,真像火焰。<br> 在还没有接电的时候,学校买了一台手摇留声机,用来升旗奏国歌。第一天用唱片升国旗,全校师生站立着看他捣腾着放唱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故障,等了好久还没把国歌放出来。那时的领导爱才也宽容,没有给他上纲上线。如果此事发生在十年后,就是“重大的政治事件”。放不出国歌是何居心。因为他是敏感人物。<br> 他自己对学生说他有顶 “历史反革命”帽子。做老师前曾经担任过国民党政府的职务。到曹家宅小学来是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当个好老师。我不知道在以后的政治运动中他怎么过来的经历了哪些磨难。</div> 张秋谷老师,周浦人。是我眼里他是“没有哪样不会”的全才。他虽是“张桧纪系统”老班底,却没有借势自大,全靠真本事吃饭。这位老师严律自制洁身自好学生很敬佩。<br>说他是全能老师,是会各科各行。<br> 他会画画。他在整张黑板大小的白纸上画水彩有高山有大海,有飞机、轮船、火车。令我佩服不易的是,那时的他已经画出了高铁火车和高架立交桥。是我亲眼看见的画,想象力超前时代五十年。还有一次他画了斯大林头像,眼神胡子很逼真。据说抬出去参加“大游行”,在队伍最前面用。我第一堂水彩课就是他教的,告诉我应该先涂水,然后把蓝色笔带水化下来画成蓝天白云。<br><br> 他会体育,而且花样百出。他教“棍棒操”拧前转后,最顽皮的孩子也会喊“弯不动吃不消”。他的“步操”有四种步伐:正步走,礼步走,便步走,疲步走。(四种步伐后来一直没有听说过)。<div> 随口令变花样,枯燥的步操变得有趣。听说他去日本学过军事。他让两个同学背对背臂勾臂“拖伤员”;他用三块砖放地下脚踩两块,交替移动砖块“淌过小河”;他让前面同学手撑地,后面同学抬起他的双腿“推车”行走……。<br><br></div> 他会弹琴,除教唱歌课,还为婚礼做过伴奏。乡下结婚叫“好日”没有吹鼓手乐队。有一次一家村民讨新娘子,向学校借了风琴,请张先生去弹琴。他弹了一曲《新春乐》代替婚礼进行曲:“正月里来闹新春,家家户户挂灯笼……”。气氛热烈同样欢庆。<br> 他会讲故事,我记得他讲的《侠客大战日本兵》扣人心弦。有一个情节是:侠客在火车上见日本兵欺负一个中国妇女。侠客路见不平,奋起教训鬼子,两个指头一戳正点到鬼子的穴位,鬼子一下不能动单。鬼子抽出刺刀,狠命劈下来,“好汉伸出三只手节头,铛一声,刺刀牢牢卡在节头缝里不能动”,像钳子一样捏住了刀锋,反手一扭推倒了敌人。反过来夺过鬼子的刺刀杀死了日本强盗。火车到站,宪兵上来。侠客脱下长衫,缠住拳头击碎窗玻璃,一个甩虎跃串出了火车窗……。<div> 金庸笔法不过如此,听课的学生聚精会神听得目瞪口呆。<br>每天清晨蒙蒙亮,就见到他已经起床,在操场散步做深呼吸。他把双手交叉绑在后腰,胸高高挺起……。<br> 他真有历史问题,后来送去劳动改造了。离开学校那天他说:我早就知道,等着这一天来。</div><div> 态度很嚣张。</div> 关老师,名字记不得了,编剧演剧能手。他平时是在后滩教课,业余教学生“布袋戏”。他掏钱买来各色“零头布”自制全套布袋人物。用竹木做戏剧道具。他会做木匠,搭建出逼真的小舞台。大幕、二道幕齐全。台前安装了一串彩色小灯泡,两节“麦乳精罐头”一样大的电池供电照亮。<div> 他培养了两个剧组。一组是演《拔萝卜》一组演《蝴蝶姑娘》,台下还有两组伴唱。夜幕下小灯珠打开,同学们看可爱的布袋偶会演戏,舞台下面挤满了小观众。</div><div> 表演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孩子们投入到舞台剧情中,上下跟着一起唱:“……小花狗,快快来,快来帮我们拔萝卜……”。萝卜拔出来了一阵阵欢呼,也是为可爱的“布袋”、优美的配音喝彩。<br> 大家都想参加到他的兴趣小组来演“布袋戏”。关老师享受着成功的喜悦。<br> 《蝴蝶姑娘》的台风更加华丽优美,可惜我对歌词不太理解:“乌哆哆-哆,蝴蝶姑娘找丈夫……。”听不懂。<br> 分校演布袋戏的学生都是后滩苏北孩子。关老师没有歧视苏北孩子,耐心培训反复切磋教他们进入角色。孩子们反复操练手势灵活,赋予布偶生命。台前幕后的布偶有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就像一群可爱的小演员。<br> 后来这项活动从龙华嘴推广到曹家宅本部,布袋偶普及成全校的兴趣活动。人人锯一截细竹竿糊上泥土做木偶头,脸型做好涂上彩绘画出五官头发做成有舞台创意的卡通头。在竹竿头下面再缝一个布袋,就成了各种角色的布偶。布袋偶不需要舞台,书桌沿台角边都能演,大家玩得兴趣盎然。<br></div> 恽公策老师,会说书。不知他是不是苏州人,他讲《水浒》里“三打祝家庄”。几次失败后,派石秀乔装进庄探个虚实。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连讲几本就像评弹说书一回接一回扣人心怀。<div> 每次他讲故事课堂里外挤满了人。我在他的启发下才找书来看的。</div><div> 读毛主席著作才知道,毛主席也读《水浒》也讲过《三打祝家庄》。他把《石秀探庄》作为“调差研究”的战斗经验来讲。更高层次。</div> 奚禄书,青年巧手,那时才二十岁。<div> 学校通电了,需要一台幻灯机。奚老师买来一套凹凸透镜,用白铁皮卷成灯管。只见他敲敲打打无师自通做出了一台幻灯机。</div><div> 缝间是插片架,左推右插交替换片。放眏时,他拉了一条白被单做银幕,光柱投射在银幕上调焦放幻灯。下面看幻灯就像看电影一样。第一次放映的片子是《王孝和》。看着银幕上讲述的革命烈士故事,群情激昂很受教育。<br><br></div> 每年要举办“八月半”“元宵节”两次灯会。<div> 学校发动每个学生自己创意扎一个灯笼参加,教师也做。这任务落在奚老师身上。还没有灯笼他就点燃了一支蜡烛。是用来弯竹子的。见他劈竹子批出篾条,在蜡烛火焰旁弯成各种形状曲线。准备完各种原件后,用纸条扎起拼凑连接做成了“飞机灯”“白兔灯”“七星灯”。这三只杰作没有图纸,全在他肚子里。胸有成竹一丝不苟简直像个“纸扎店”老师傅。</div><div> 他做的“飞机灯”在飞机驾驶舱到机尾翼还拉了一条泫线,我就问奚老师这线留着做什么。他说是飞机天线故意做上去的,是飞行员用来与地面无线电通讯联络的。灯笼细节做得那么逼真给我长知识了。</div> 灯会那天热闹非凡。<div> 奚老师做的三盏灯委托六年级三个大同学“戴在头上”出游。看上去光彩夺目展翅飞翔威风极了。全校同学每人一盏灯,按年级排队。</div><div> 从曹家宅弹格路出发,向西沿沈家宅、胡家宅、汤家宅绕一大圈。再浩浩荡荡兜回来。远远看去像一条银蛇火龙蜿蜒在田间。各个宅里的老百姓都来欣赏齐来看灯。</div> 奚老师教过我唱歌。<div> 他边踏琴边教唱:“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宝宝做根箫。箫儿对准口,口儿对准箫,箫中吹出紫竹调。小宝宝,雨里雨里学会了,嗷-熬啊-熬……。”</div><div> 后来听到《罗汉钱》里《燕燕做媒》熟悉的调门,心想这小燕子大概也跟奚老师学过,要不她怎么也会唱这紫竹调?<br><br></div> 河南先生<br> 叫不出他的名字,新来的青年老师。他来自河南一个武术之乡。第一次分进来上海以外的外埠青年教师。<div> 他说他家乡世世代代自幼习武,每个人都会各种器械棍棒拳术套路。男同学们听了都缠着他要他露一手。他就粗略地做了马步、云手、扫荡腿的基本动作。</div><div> 这些姿势现在我都学会了没什么难,儿时却感到特别新鲜。他的到来使同学们对武术产生了兴趣,有人愿意拜他为师学点武术。<br></div> 陈顺之老师,扬州人,也在后滩任课。<div> 陈老师的《国学》功底深厚,古诗词书法书画门门精通。</div><div> 他常带读初中的女儿到学校来,父女俩都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真有君子之风。<br><br></div> 陆福平老师,师范刚毕业的青年教师,二十都不到。兼任少先队大队辅导员。<div> 是他带我们去高炮部队参观学习,了了我们的心愿。</div><div> 他发现下雨天校门外道路泥泞,滑溜溜容易摔跤。他号召红领巾一起修路。每天上学 “带几块碎砖石块”来铺路。课余再去捡“硬石头块”来。</div><div> 丛人拾柴火焰高,人人添砖加瓦把校门口一条路用石头垫高筑起来了。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红领巾路”。</div> 还有龚惕时老师、顾老师、朱老师、稽老师、姚老师……有许多优秀老师。<div> 其中男老师占大多数,阳刚之气浓厚,避免了学生“阴柔化”;培养学生的兴趣广动手多,学生没产生“巨婴”可能。</div><div> 农村孩子习惯吃苦天天做家务干农活。每年五月还放五天“春假”,就是让学生帮助家长到农田“抢收抢种”干农活。</div><div> 烈日下挥动锄头镰刀,汗水淋漓一壶焦麦茶。从小经受锻炼,比我们下乡劳动有更多吃苦的体验。与我同届的同学都是六六届,他们后来都当知青下乡去农村农场。在那里从没有怕吃苦怕活累,从小劳动惯了已经打下了基础。</div><div> 讲素质教育,我觉得曹家宅小学培养的都是“符合素质教育”的好学生。他们到工作岗位上,都能胜任。<br><br> 在2018年我家来了个客人奚老师,奚禄书老师。他在历城路偶然遇到我的堂弟曾依诺,他打听到童老师住在北蔡,决意让他带路去探望童老师。</div><div> 两个老同事分别五十年后再见面,有说不完的话。</div><div> 他们回忆曹家宅和龙华嘴的往事,介绍别后经历,回忆趣闻轶事,还有健在的几位耆老,后滩的今昔演变……。话儿说不完。<br> 其实我写的《后滩旧事》只是凤毛麟角,若由他们两位来写,一定会更加精彩。<br></div> 《小学里的工会组织》<br> 教师是工人阶级第一部分,在邓小平强调的三十年前就已经有这口号了。在学校里就体现在工会的活动中。<br> 解放后,曹家宅小学扩展教育工会。教师也属于“工人”可以加入工会,只要一个会员介绍、缴纳会费就可以入。<div> 入会后发一本红色贴照片的会员证,每个月缴纳会费。交一次会费要在会员证上贴一张印花,漏一次会很明显。</div><div> 会员证扉页写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凭会员证可以免费到各区、市里的工人文化宫参加各种活动。</div><div> 区、市的工人文化宫大门都有很大的标语:“这里是工人的学校和乐园。”这是刘少奇1926年在安源煤矿创办工人俱乐部(工会的前身)时大门上第一次写出来的。<br> 曹家宅小学的工会主席每月搞一次活动,大家唱歌跳舞,交流思想。会员之间加深友情,主席就像后来的支部书记一样是群众的领袖。只是1957年以后“两者”换位,工会让位书记了。</div><div> 有时工会安排聚餐。曹家宅小学的厨房里摆下四张八仙桌,有鱼有肉荤素搭配。没有喝酒但气氛很融洽。每个老师面前摆两双筷子,一公一私。因为怕有教师健康欠佳,腰酸背痛说不清有什么病,传染给别人。<br> 学校里共才三个工友。一个工友小个子,管伙房,买菜炒菜做饭。说他是厨师也行,是聚餐烹饪的主角。一个大个子,管摇铃、挑水保证茶水。一台闹钟是他的宝贝,分秒不误地报时摇铃。他还兼“抓孩子”。一旦有熊孩子破坏课堂纪律搞得课上不下去时,“叫老伯伯过来”,他把熊孩子“抓”到厨房去罚站。他的身份有点像“城管角色”赋功能没权力,孩子们很怕他。其实他懂得熊孩子心理,只要“钟馗”门口一站,不用动手,胡闹就不闹了。乡下野孩子本不懂“纪律”为何物,需要钟馗偶像“校路子”。后来只要老师说一声“去叫老伯伯”就可以镇住了。第三个工友是位“妈妈”,负责帮陆凤娟做幼儿园后勤。譬如摊午睡床褥、煮、分点心、洗刷餐具。她兼校园操场清洁,厕所卫生。特别在深秋落叶时,有扫不完的树叶,她把扫成几堆的树叶捧到灶后间去烧。<br> 工会聚餐前后几天,他们三个人要齐心协力做准备,就像要办酒席过大年一样忙个不停。<br><br></div> 从八仙桌可以点数全校教工的人数规模。教师大约坐三桌,职员大约坐一桌。<br> 曹家宅小学职员里有:<br> 管财务的龙英,湖南人,当过湖南军阀手下的文职,大概也是做财务(军内叫军需)。<br> 他太太是湖南带出来的不工作,租了马章富一间东厢房。 家内摆设比我家好得多,都市化的家具陈设。有全曹家宅唯一的一张沙发,圆桌上铺有勾花白台布。虽然我和他儿子常一起玩,可是忘了他名字。龙英说话很爽,对我也很和气,说他儿子有“小肠气”要我别累着他。<br> 有一个管总务的老头,外号“老芋头”。光脑袋老头,“吧嗒吧嗒”整天手持一杆长长的旱烟袋,不知道什么名字。他好像没朋友很孤独,从没见他伏案写字,也不兼课。他是张桧纪留下来的老职员,会不会是“校监”吧。他自知过气失势沉默寡言。<div> 他桌上有一尊很大的寿山石雕的“猴山”,雕刻得非常精致,显示主人的尊贵。十几只猴子形态各异活泼多姿。这宝物在今天拍卖场的起拍价是二万元,成交最起码四万,甚至更高。宝物摆在他桌面上,挺随便好像搬去也无所谓。<br> 学校通电后他桌上多了一台收音机,独他一个人享用。不知道属公还是属私,也不知道噪音会不会影响他人办公。我常悄悄地把收音机后面拖着的那条天线去摩擦机身,让它发出“咔咔”杂声。我觉得好玩,老芋头以为是电台噪音,竟然没发觉是有孩子在捣鬼。<br><br> 职员中地位最高的是教导主任朱载德。教师派班级、排课时、招新生、学周安排都是他。朱载德工作兢兢业业以校为家。他租房子住在曹家宅桥头东侧,他太太和儿子我们都很熟。家太近,他回去扒几口饭又来学校,更没有下班时间了。 </div><div> 他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整天满脸堆笑。有一次他参与教师打排球,球砸到脸上把眼镜砸碎了。他依然笑嘻嘻的表情,不发火,拎着散架的眼镜笑嘻嘻地说“不来了不来了”。</div><div> 他和父亲很友好,两个人路灯下站着交谈,一谈好几个小时。我也路灯下陪着,觉得无聊,就踩灯下的“海陆空”,学名“蝼蛄”。脚踩下去一声“啪”,像放小炮仗一样响。地上踩了好大一摊虫尸糊酱了,可他们依旧谈兴不减不想结束。</div><div> 戴主任因办学经验丰富,后调任杨高路小学去当校长。<br><br> 最高领导是校长。因懂行干部稀缺,经常换人,几乎一年换一个。后来的苏校长、陶校长是内行,才不再换。虽地处偏僻,校长对办学的责任性一点不差。重视发挥个人特长、加强教师队伍的凝聚力、提高教学质量。让知识分子把才干充分发挥出来,使曹家宅小学在地区的声誉日益提高。<br><br> 工会除了搞活动外,很重要的的一个职能是帮困。一些教师家境困难、遇到突发事件,孩子交学费或家人生病住医院。拿不出钱。工会搞了一个“互助基金会”,每个会员各拿出5元钱来,集中成一笔流动基金帮困救急。教师们觉得工会组织很贴心,真的是“工人的学校和乐园”。那时全国总工会主席是刘宁一。 “全国教育工会”主席不知道是谁。<br> 好景不长。后来有左倾思潮批工会不问政治,是福利工会、白相工会。基层主席做得灰溜溜的没劲。但他不知道,工会是个有光荣革命传统的群众组织不能取缔的。<br> 可惜后来工会变成一种摆饰,说话没影响举举手而已。八十年代有一阵强调职工民主,凡事要职代会讨论,工会又活跃过一阵。<br><br></div> 《龙华嘴分校》<br> 建国初社会稳定生活幸福,马寅初看到的“婴儿潮”现象在浦东也有。我在曹家宅也算小“老土地”了,本来就十几户人家, 熟识百来号人。不料每年竟有许多陌生的小弟小妹降生。人口爆炸,曹家宅小学遇到了招生压力。<br> 旧社会张桧纪属下的三所公立小学:施村小学、临浦小学、西浦小学,破旧简陋的校舍勉强维持农村低出生率的儿童入学。现在已无法应对新社会爆发的高出生率。<div> 特别是龙华嘴至倪家浜一带还有八九个自然村,步行到曹家宅读书显得很远,迫切希望设一个分校。<br> 幸在龙华嘴胡家宅后边找到一所三进旧宅,可以借来办学。墙门外有一块空地,可以作为课外活动场地。于是就借下来办了“龙华嘴分校”。墙体分隔一下组成八九间教。。妈妈童老师和关老师、陈老师等第一批六位老师过去开起了第一学期的课。<br> 以塘水泾为界,东边孩子在曹家宅就读,西边孩子进龙华嘴就读。即使一年级小孩子上学距离也不远,很受家长欢迎。<br><br></div> <div>上图:原龙华嘴小学的“大门”。跨过这道门槛就是校门。</div><div>下图:小学没有厨房妈妈。在农民家搭伙。这位大妈曾经为老师做饭。也算“编制外的工友”。</div><div><br></div>《后滩的孩子》<br> 世博前夕大约2000年,我和妈妈找到了她当年教学的龙华嘴小学。校舍已经颓筂,等待拆墙取砖瓦。门外原有一条小河、一片平地,当操场上体育课的。现在河流已经填平,场地被居民重叠搭建,零乱的房子已经面目全非。走进小学大门,原课堂堆满污秽杂物,“蓬尘”满面,有的把窗封起来养鸡养鹌鹑。抬头猛见一块牌子写着几年级几班,挣扎着表达它从前的身份。<div> 中间走道堆着旧课桌椅断胳膊瘸腿,连当柴火都没人要。<br>还好,找到了原先房东的媳妇,是老熟人。当年的新娘子现在也老了。妈妈任职时曾经借她们家房子住宿、搭伙。她与妈妈聊了很久,聊到龙华嘴几十年来所发生的人和事。连声唏嘘感慨万千。五十年的变化太大了。<div><br><div> 当年,这房子被分割出六间正规的教室,另有一件活动室和一间办公室。那时龙华嘴周边有不少村庄,孩子去曹家宅要走好远的路。开辟了龙华嘴分校就可以就近读书方便许多。<br> 从北到南有:后滩、沈家宅、胡家宅、孟家宅、汤家宅、奚家宅、朱家宅,倪家宅。<br> 开辟了这所分校减轻了曹家宅小学的压力。但教师的工作环境比较艰苦,特别是住宿和就餐。条件与“插队落户”差不多。那时候的教师事业心责任心很强,深知肩负重托,无怨无悔。在艰苦简陋的环境下,把教学工作做好。</div><div> 前面介绍的编剧能手关老师,就是在后滩土法上马,组建起“布袋剧团”拼搭了美丽的“彩珠舞台”。<br> 妈妈的班级大多是后滩特困孩子。他们的父辈没有土地,从苏北逃到上海。也就是说没有生产资料,连农民也不是。好多是肩挑手提做些小买卖,小手艺。有的甚至靠拾煤渣捡破烂为生。</div><div> 童老师最头疼的事情是欠缴学费,一年年连续拖欠。尽管一再减免,每年两三元钱,几年累积也有十几元。看着满身补丁的苦孩子,读书那么肯刻苦,特别愿听老师的话,心也软了。<br><br></div></div></div> <div>上图:在原耀华路小学里。曹家宅小学拆迁,龙华嘴小学没拆迁。并入耀华路小学,属分校。</div><div>下图:耀华路小学经过翻建,现在是“新世纪小学”。旧地重游。</div><div><br></div> 有一年我小东门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陈兰珍和王根宝,他们已是后滩居委会的负责干部。(后滩有三个王根宝,一个卖油条大饼,一个崇明知青,还有一个当居委干部)。<br>这一天区政府借座沪南电影院开全区居委干部大会。散会后来相约来寻找探望童老师。<div> 他们就是当年龙华嘴小学后滩的苦学生之一。师生见面特别高兴特别亲热。他们汇报起自己的成长经历:小学毕业正遇到三年困难时期。唐子泾乡办了一所农业中学。好多学生不愿意读农业中学,包括农民的孩子。后滩人没有土地,做农民也没资格。不忌讳,愿意进农业中学读书,学费也低。他们俩进了农业中学后努力学习,成绩都很好。农中毕业后,到唐子泾公社当社员,有了当农民的资格。苦孩子爱劳动,积极肯干不怕艰苦。后来就担任了后滩的居委干部,在苏北社区里,她们是有文化新一代的知识分子……。<br> 他们回想年少读书时,童老师不嫌弃这些苏北漂泊到后滩的穷孩子。囿教无类一视同仁,耐心启发循循善诱地教导他们。孩子虽小,都记在心里。成人后一心要想看望老师,向启蒙老师汇报自己的成长,让老师放心——你耗费的心血没有白费。<br> 童老师见他们到来非常高兴。没想到苦学生那么有出息。勉励他们好好为社区工作。她还打听了班里其他一些小朋友的成长情况。<br> 人民教师最安慰的是看到自己学生的成长。当年吃再大的苦也值得。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沃利瓦娜就是一个教苦孩子的乡村老师,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五十年代学苏联,这电影是教师必看的。那是苏联的“希望小学”。龙华嘴小学也是希望小学。如今看到后滩孩子的成长,当年的“希望”变成了现实,妈妈心里说不出的高兴。<br><br></div> 《后滩的苦孩子》<br> 后滩的苦孩子是因为家贫穷。家穷是因为没有谋生的生产方式。<br> 后滩是一片浅滩。泥沼上长着绿油油的江草。笔直不曲不枝不蔓,中空细小。可以用来编草席。潮水涨上来,蓆草随着浪左右摇摆很是“浪漫”。不用担心,当潮水退去又亭亭玉立笔直不曲。草根吸附有许多两栖鱼类弹涂,我对这种“爬树”小鱼很感兴趣,盯着观察老半天。<br> 这浅滩被木筏工人发现,是停放木筏的最佳地段。他们趁涨潮把成排的木筏用竹篙撑上浅滩。退潮后就搁浅在此。有的就嵌入淤泥中扎根不动了。木筏越撑越多,日积月累有几百公尺。<div> 我们几个野孩子喜欢踏着竹筏,一段接一段跳跃着向黄浦江中心走去。靠江心部位的木筏是浮动的。绿洲白鹭江水滔滔浦江胜景尽在眼底。风吹涟漪,好像木筏乘风破浪前进。当有轮船驶过,掀起的浪头又把木筏抬高又摔下,孩子们站在木筏上又有一种惊涛骇浪的感觉。<br> 其实这跳跃是很危险的。脚底一滑就可能跌落缝隙卷入江水中。没人搭救必死无疑。尽管“涛声依旧”,也许世上已没了写此“旧事”的人了。<br></div> 木筏工人在后滩搭棚常驻,四十年代约仅有七八户。新长的滩地是没“地主”的。五十年代来了一大批苏北逃荒的难民。他们也在此搭建棚屋住下。一下增加到二三十户。没有土地耕植,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凭手艺吃饭。<br> 有的会做大饼油条,设摊在章华厂门前。早上上班人多,生意还不错。<div> 有的养了几只羊,草有的是。羊大了做熟肉、酱肉、扎肉卖。</div><div> 有的用泥巴和水泥袋牛皮纸作成玩具青蛙,竹竿作成竹蜻蜓、机关枪、胡琴卖。</div><div> 有的捡来枣核雕刻成小猴子作为挂件。</div><div> 有的帮文教公司翻石膏模,晒场上好多美术石膏像。</div><div> 最大规模的是帮粪船修漏,把船拖到岸边,敲敲打打桐油蔴筋,船不漏了。</div><div> 有的进货一批鲜嫩的“地梨”竹签串起来,沿街叫卖“扦光嫩地梨”。</div><div> 也有的肩挑卜浪鼓卖针头线脑。<br> 实在没有一技之长,也没起步的本钱,就背只箩筐去拾煤渣捡破烂。<br> 上钢三厂倒出来的煤渣矿渣里,不仅有煤核还有铁疙瘩。 捡到大块的铁可以换回不少钱。倾倒场就在后滩旁边,看到自卸卡车来,就有许多人一窝蜂涌上去。混乱中发生过伤亡事故。<br></div> 《难忘的在法商电车公司的一次活动》<br> 苦孩子最大的特点是懂事。<br> 家穷苦点不怕,被人看不起不怕。怕只怕没志气。只要自己有信心,肯吃苦用功读书,总有一天会出头。童老师班级的苦孩子都显得老成规矩,特别听老师的话。童老师对孩子充满爱心,耐心教学一视同仁,不让他感觉自己“特殊”。<div> 进了龙华嘴都是小学生,一起学校知识一起成长。最感人的是家长,每逢家访,童老师串门走户时,表达发自内心的尊敬。“我们虽然穷一点,孩子将来不会穷。就盼老师严格教,为他将来有出息打他骂他都是为他好。我们还会谢谢你。”</div><div> 老师解释,打骂不是教育的好办法。读书靠积累,只要尽到自己的努力就可以了。<br><br><br> 二年级的“六一节”是我难忘的日子。</div><div> 这一天我戴上了红领巾,唱起少先队队歌。<div>第一版的队歌是这样唱的:<br> 我们新中国的儿童,我们新少年的先锋,<br> 团结起来继承着革命的英雄,不怕艰难不怕担子重。<br> 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奋斗,学习伟大的领袖毛泽东。<br> 毛泽东新中国的太阳,开辟了新中国的方向,<br> 黑暗势力已从全中国扫荡,红旗招展前途无限量。(后面略)</div><div><br> 这首歌的一句“团结起来鸡”意思一直不明白。还有“前途无限亮”也不太懂。即使不懂我也能够流畅地从头唱到底。<br> 这首1953年青年团二大通过的队歌,是由郭沫若词,马思聪谱曲。</div><div> 自马思聪1967年出逃去了美国,此队歌只能禁了。</div><div> 直到1978年共青团十届全会,才决定将《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歌代作“中国少年先锋队的队歌”。</div><div> 第二版是这样唱的: <br>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br> 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br> 不怕困难,不怕敌人,顽强学习,坚决斗争,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后面略)<br> 马思聪已经平反了,队歌一直没有还回去,沿用到今。<br> 原先是“爱国家”改了一个字,为“爱祖国”。<br></div></div> 后滩,就是浦东的贫民窟,非常贫困。他们的孩子读书,集中在龙华嘴小学。<br> 童老师班就有十几个孩子是后滩穷人的苦孩子。<br> 苦孩子买不起书包。妈妈用旧布给他缝一个方盒子背上,或用一块毛巾做,軟塌塌盖子上见“祝君早安”四个字。<br> 苦孩子买不起鞋,不合脚的破鞋前面脚节头戳起,后跟已经踩平不跟脚。最怕上体育课做操,没办法正步走。有的扎一根带子绑着鞋底。孩子们盼下雨,因为下雨天学校允许打赤脚。<br> 苦孩子家里没桌子没电灯做功课,童老师让他们留在学校做完功课再回家。<br> 苦孩子家里没现钱,不能搞收费活动。如买门票去公园,买票坐公共汽车。买课外读物、订“少年报”或杂志。戴红领巾了,买红领巾要三角钱,也费了好大劲。<br> 早就想举行一次春游。过江渡来回一角(从前双向收费,每边5分),汽车伍分,公园门票伍分,自备午餐。让孩子与家长协商准备两角伍分钱。<br> 另外还要求衣冠整洁。白衬衫蓝裤子,鞋子穿好一点。戴好红领巾。<br> 两个班级一起活动。鲍履冰班级的农民子弟和“做厂”子弟,都没有问题,完全做得到。童老师班级的后滩子弟,尽量克服,力争做到。普通的一次春游,对后滩许多家长来说是当一件大事来筹备。家虽然穷,孩子春游第一次,一定要重视的。<br> 两角伍分钱比今天孩子去苏州的事还大。<br><br><br> 入队后举办了第一次春游活动。<div> 鲍履冰班和妈妈班联合一起。八十几个孩子齐刷刷的红领巾,一早摆渡过江。单程步行,去鲁班路斜土路口的法商电车公司。上午听老工人讲革命故事,下午去复兴公园游玩。也省下伍分钱。<br> 那天春风拂面天气晴朗。我们穿着白衬衫戴着红领巾,从后滩摆渡到鲁班路,精神抖擞地步行。后滩孩子没穿过白衬衫。他们早做准备,有的借了哥哥的衣服,有的妈妈用龙头粗布做了本白上衣,算新衣服。系着红领巾也很精神。一路上排着队伍,中队旗在头里,三角形小队旗在后面,整整齐齐一直走到了徐家汇路口。</div><div> 那里有电车公司和自来水公司,属于原法租界。电车公司叫“法商电车公司”。解放后与华商合并,叫电车三场。现在是巴士公司停车场。<br><br></div> 公司工会同志事先接到通知,把我们带到一个很大的礼堂,请来了一位参加过“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的革命老人给我们作报告。<div> 他讲的故事细节我记不起了。但我知道,1927年3月28日周恩来同志在上海指挥领导了三次工人武装起义。电车工人是其中一支重要的依靠力量。指挥部就设在今天中山南路上福建会馆---“三山会馆”。当年起义胜利后工人们浩浩荡荡地开到龙华,接应从广东黄埔北伐一路打过来的国民革命军。领队的是校长蒋中正。<br> 可悲的是会师后蒋介石叛变了革命,发动“四一二”政变镇压共产党,屠杀工人起义队伍。蒋介石夺取了工人起义的革命成果。<br> 那时候我的理解力不够,老师傅报告的细节已经非常模糊了。他是讲电车工人怎么从白色恐怖中站立起来,顽强斗争坚持下来的。<br> 陈兰珍代表我们孩子,把一条红领巾敬献给老工人,给他戴上。这一幕十分庄严印象非常深刻。接着向革命前辈献出我们的节目。</div> 后滩有个很穷的孩子,要想姓杨,名字记不起了。他满身补丁从没穿过好衣服。今天,他穿了一身整洁,新做的本白衬衣。布料有点黄的那种。他戴着红领巾,手持两片竹片上台。他要向老工人朗诵一首歌颂志愿军的诗:“我是炊事员,工作在前线,烧水又做饭,日夜总不闲。……”一边唱一边打竹板。有板有眼朗朗上口。竹板是他父亲连夜给他削的,嘱咐他好好朗诵不打结巴。家长也非常看重这次活动。<br> 这孩子一直穿得破破烂烂,挂两条鼻涕,看着也邋遢。今天他打扮得如此整齐,唱得那么顺畅,简直是另外一个人。看得出来,他对今天的演出是非常非常重视,反复认真准备。<br> 接着各小队演出小组唱,最后大家合唱“队歌”。老工人看到“祖国的花朵们”认真的演唱乐得笑哈哈。<br> 出彩的后滩孩子竟都来自龙华嘴小学妈妈班里的。我所在鲍履冰班, 相比之下觉得惭愧。我们班有工有农,人才比后滩多,经济比他们宽舒,却没有像样的节目拿出来。老师没有认真准备这次春游。我觉得有愧于革命老工人,还不如削竹片的苦爸爸。<br> 每学期期末总有一次家长会。老师向家长汇报教学成果,学费情况,发学生成绩报告单。可以听到家长齐口称赞童老师兢兢业业的教学。虽没评鲍老师,但明显差距相形见绌。<div><br> 后滩穷苦家庭,不懂“优生”。苦孩子中有几个先天缺陷,招人歧视。<br> 中国有5.6%出生先天性疾病,后滩有两个。一个是先天白化病。皮肤头发发的白癜风,怕光,整天戴着帽子眯着眼睛。(上图)。这孩子到了童老师班上学,他奶奶说,孙女(他姐姐)很正常一点都没病。孙子虽然皮肤有点白,人很聪明什么都懂,希望老师对他好些。童老师对奶奶说:你放心,老师一定会照顾好他,让他安心读书。然后在班上定规矩:不准有任何歧视侮辱同学现象,同班同学就是兄弟姐妹,手拉手一起进步。<br> 另有一个孩子是多指,同学叫他“六节头”。童老师也在堂上宣布,从此不许取外号,同学之间一律称姓名。<br> 童老师以身作则,不问贫富家庭,一颗爱心奉献给每一个孩子。使他们懂得维护自己的尊严——贫穷不是缺点,重要的是努力学习好好向上。人是平等的,都在同一起跑线上。班级是个集体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br> 龙华嘴小学虽然地处“角落”,但学习向上的精神高昂。家长对老师的话非常尊重,当圣旨一样。有缺陷的孩子没有了精神压力,在宽松环境下健康成长。<br> 越穷的孩子越有吃苦的毅力。<br> 那时没有评选“希望小学优秀张桂梅”。其实童老师完全够得上。<br></div><div> 为教学,老师呕心沥血心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div> <div>右上:是张桂梅年轻时刚刚做老师时的照片。</div>《陶校长果断换班主任》<br> 陶楠英接任曹家宅小学校长。<br> 她发现鲍履冰把“中国人民”教成“中规应命”,把好端端一个班级教得乱糟糟,非常生气。她说,不仅使我校在外面的声誉扫地,还耽误了孩子前途。家长把孩子交给我,要对得起人家。如此教学,误人子弟啊呀!以为一个战地救护员去教一年级,不要认为识记个字就可以当老师……。<br> 她当机立断,把鲍履冰撤下来。谁来顶她呢?<br> 她从施家宅小学把张子静调过来。曹家宅小学男宿舍正好还有一个铺位,留给他。<br> 张子静是去年作为上海失业知识分子登记,愿意到浦东教学,刚到施家宅教了半学期。虽然从事教育还刚刚入门,但他是上海基督教圣约翰大学毕业生,基础很好。<div> 于是我们班换了班主任。<br> 鲍履冰就只管医务室。另外她懂种花,在校园每个角落种了许多花。有瓜叶菊、太阳花、菊花,牵牛花,甚至向日葵。不同季节开不同的花。</div><div> <br> 张老师走进我们的教室,先用上海话简单自我介绍了几句,接着用普通话谈接任我们班级的希望。他转换的“京片子”刮啦松脆,听了像看男旦说白,有一种“柔性美”。班级肃静没有人交头接耳。<br> 张老师说话有个习惯动作。右手两个手指在右耳边不断轻轻揉,左手掌托着右手肘,形成一个大“L”形。顺着L形导向,把学生的视线吸引到两个手指。走进了才看清楚,他在轻揉右耳边一颗小小的“逗号”。<br><br> 童老师与张老师是一个年级组。只有两个班级,他们也不分组长组员了。张老师说他以前做过银行没做过教师,请童老师多带带他。他一谦虚倒使童老师不好意思了。“你是名牌大学出来,我们乡村教师孤陋寡闻,你不要客气了。”<br> 有良好的开端,他们的关系处理得很融洽。<br> 知道张老师确实初来乍到,许多杂事都由童老师包办了。就像与鲍老师搭班时一样。童老师教学喜欢做教具。譬如为把一个问题说明白,她预先写在一张大纸卡上,按讲解一段打开一段,最后暴露结论——图穷而匕首现。张老师学她样,也设计做卡片,一张张抽,“变戏法”最后一张就是谜底。</div><div> 教学一“活”,效果立升。<br> 到测验、考试,要研究编写卷子。童老师主张从“双基检验角度”(基础知识、基础技能)出题,反对出难题怪题。这样也检验教学中是否贯彻了双基为中心的教学指导。张老师悟性高,接受这个观点,以此为原则编写考卷。因为他们的合作配合,年纪教学质量得到提高。局面扭转,陶校长很满意。<br><br> 教师办公室有许多“科学挂图”,我很感兴趣,经常去翻看,增加了许多知识。</div><div> 有一次他们在讨论年级组教学,我正在翻办公室墙上的科教挂图。张老师客气地对童老师说:“令郎天资聪颖,是可造之才。”童老师说:“就拜托张老师费心多栽培了。”“放心。很羡慕你有这样的好儿子。”妈妈笑着“谦虚”起来说:“张老师不嫌弃,收他做个过房儿子吧。”<br> 我妈妈把张老师的恭维当骄傲,唐突说出玩笑话,弄得张老师措手不及。只见他脸色唰一下变红,红到脖子。连那颗“逗号”也成了“赤豆”。张子静还没有结婚,一般单身男子是不能做“过房爷”的。再说新社会了还兴“拜过房爷”吗?<br> 张老师做我的班主任后,对我的成绩很关心。<br> 我读书不算用功,凭小聪明。得不到一百分也不会不及格。<br>张老师没有训斥,只对我说:“读书要肯吃苦,少年一份力抵得老来十分功。现在多花些工夫不吃亏。”也许他这算是对令郎“栽培”的交代了。<br><br> 张老师接这个班级一直教到毕业。遗憾的是我没有跟着张老师上去。在“钢铁大动迁”中我转学到“糖业小学”读书。曹家宅小学在“大动迁”中撤销,编制并入耀华路小学。<br> 在他的努力下,不负陶校长的重托。将鲍履冰的“烂摊子”拨乱反正,教学走上了正轨,质量明显提升。他的耀华路毕业班学生大多考进了杨思中学。<br><br></div> 《床单引得媒婆来》<br> 张老师单身,他说家里没有亲人了,但不算是“孤儿”。<div> 此言各人理解不同,到底有没有亲人也无人追问。反正星期天休息他也摆渡“回家”。但不是回自己父母亲的家。走亲访友,或去其他亲戚家。他没有自己的家,父母不在,唯一的姐姐也把她抛弃已离开上海。真的没地方去,举目无亲。<br> 张老师的体质像林黛玉,推板不起。有一次他吃坏肚子,拉稀脏了床单。宿舍有怪味他狼狈得不知所措,悄悄把床单一卷偷偷扔在河滩边。正巧厨房间的小个子工友去水桥头洗刷,看到芦苇丛里有一团白布。他拉来一看就明白了。于是趁涨潮水把这条床单刷洗干净,晒干折叠整齐了去交还给张老师。见工友把床单洗干净送来,张老师觉得很丢脸,赶紧说:是我不要的你拿去吧。单身汉买得起,布票耗不起。以他这样的周转率,一丈八尺布票够用几次呀。<br> 这事传到学校的女教师耳朵里,大家都很同情他。有热心的大姐对他说:“张老师,你这年纪该找一个洗被单的了。”于是热心人就接踵而来。<br> 有介绍在章华厂做纺织女工的浙江姑娘。约见面后舟山小姐说他“看起来有点娘娘娘腔”。纺织姑娘喜欢阳刚。有村宅妈妈没儿子,想招个女婿续香火。丈母娘看了张老师后很满意,甚至不问薪水,觉得他有文化有知识,人本分能守户。张老师也想了半天,最后他回答说“算了。”他不愿意张家绝后,打算“留着根自立门户”。<br> 做媒没有一次成功的。后来也有几次相亲,他已经没积极性了,疲疲塌塌跟着去见面,纯只为给女同事面子。<br> 再后来,热心人的心也不热了,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br> 要自立为张家留根苗,听来很有道理不能勉强。本地人更能理解。他父亲只生他一个儿子。</div><div><br> 怎奈何,一晃过了几十年依旧光棍,“留根苗”的夙愿也落了空。2009年他孤老一人离世,想想实在遗憾。早知道这样,当年即使是入赘女家也有个自己的家。<br><br> 说起“根苗”,要从他的前人说起。张老师出生于一个贵族大家庭。张家世代是贵族官宦。<br> 为说明他的家世,我整理了一张上下三代世系表。<br>对其中几个主要人物作简单介绍。<br><br></div> 张子静写过两次《我的姐姐张爱玲》,是两本不一样的书。<br> 第一次是在1947年,他办了一份杂志《飚》。为了打知名度想请张爱玲写点东西。姐姐一点不给弟弟面子,“我不能给这没名气的杂志写东西。”他只好自己写了篇《我的姐姐张爱玲》。“飚”因为他这篇文章热了一阵。<br> 第一次写的《我的姐姐张爱玲》仅1400个字的短文。摘录于下:<br> “她的脾气就是喜欢特别:随便什么事情总爱跟别人两样一点。就拿衣裳来说吧,她顶喜欢……一次她的一个朋友的哥哥结婚,她穿了一套前清老样子绣花的袄裤去道喜,满座的宾客为之惊奇不止。 还有一回我们许多人到杭州,她看报上登着上海电影院的广告——谈瑛做的《风》,就非要当天赶回上海看不可。我只好陪她回来,一下火车就到电影院,连赶了两场。还说:“幸亏今天赶回来看,要不然我……”<br> 她不大认识路,她让我到工部局图书馆去借书,我问她怎么走法,她说路名我不知道。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也是个不认识路的。大概有天才的人,总跟别人两样点吧。<br> 她能画很好的铅笔画,也能弹弹钢琴,可她对这两样并不十分感兴趣。她比较还是喜欢看小说。《红楼梦》跟Samerset Maugham(英国小说家、《人性枷锁》作者毛姆)写的东西她顶爱看。李涵秋的《广陵潮》,天虚我生的《泪珠缘》,她也很喜欢看。还有老舍的《二马》、《离婚》、《牛天赐传》,穆时英的《南北极》,曹禺的《日出》、《雷雨》也都是她喜欢看的。<br> 她的英文比中文好,我姑姑跟我说:“你姐姐真有本事,随便什么英文书,她拿起来就看,即使是一本物理或化学。”她是看里面的英文写法。至于内容,她不去注意。她的英文写得流利,自然,生动,活泼,我即使再学十年,也未必能赶得上她一半。<br> 她曾经跟我说:“一个人假使没有什么特长,最好是做得特别。平庸的人一辈子清闲,终其身,默默无闻,不如……不管是好是坏,名气总归有了。”这也许就是她做人的哲学。<div><br> 这篇《我的姐姐张爱玲》1944年10月在《飙》创刊号发表后,果然吸引了不少读者。姐姐给我的那张素描《无国籍的女人》也配在我那篇文章的版面上。这是我们姐弟此生唯一的图、文合作。杂志出版后,我拿了一本去给姐姐,她看了我的“处女作”,并没有表示不悦,我才放了心。<div><br> 第二次是五十多年后,台湾记者季季来,多次采访他后,1976年两人联名出了很厚一本书,书名就叫《我的姐姐张爱玲》。全书十几部分,内容非常详尽。</div><div> 见目录:<br> 前 言 如果我不写出来 张子静 <br>第一章 家世 张家、李家、黄家、孙家 (参见我的家系表)<br>第二章 童年 成长与创伤 <br>第三章 青春 逃出我父亲的家 <br>第四章 早慧 发展她的天才梦 <br>第五章 成名 命中注定,千载一时 <br>第六章 盛名 约稿被拒始末 <br>第七章 萎谢 悲壮与苍凉 <br>第八章 永别 离婚与离国 <br>第九章 故事 《金锁记》与《花凋》的真实人物 <br>第十章 结局 败家与解放 <br>附 录 我与张爱玲的垃圾 季季 <br>张爱玲 生平,作品年表 李应平 <br>后 记 寻访张子静,再见张爱玲 季季<br><br> 这本书的主线还是张爱玲。<br> 看了张子静“如果我不写出来”的开场白,他的显赫家史,曹家宅小学的人真的不知道。说了也不太全懂。<br> 读他的回忆,就是读中国近代史。家族中每个人都是那时代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br><br> 引用他书中的文字来描述他的家庭成员:<br> “以前评介我姊姊的文章,或多或少都会提到她的显赫家世:<br> 我们的祖父张佩纶,光绪年间官至都察院侍讲署佐副都史,是“清流党”的要角,中法海战钦差;我们的祖母李经伦(菊耦),则是李鸿章的大女儿。 母系的黄家——首任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之女;以及继母的孙家——父亲曾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外交大臣的孙宝琦……这“四大家族”人物都间接或直接对我姐姐有所影响。<br> 1915年我们的父亲和母亲结婚。一个是张御史的少爷,一个是黄军门的小姐。门当户对,人皆称羡的金童玉女。五年之后,1920年9月,母亲生下我姐姐,小名小煐;次年12月生下我,小名小魁。<br> 通过家系图,简单介绍一下他的家庭成员关系:<br></div></div> 李鸿章 张子静的曾外祖父<br> 李鸿章(1823年2月—1901年11月) 安徽合肥人,清朝晚期政治家、外交家、军事将领。世人多称“李中堂”。<div> 张子静的曾外祖父。<br> 李鸿章为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进士,早年随业师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与捻军起义,并受命组建淮军。因战功擢升至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累加至文华殿大学士,封一等肃毅伯。期间着手办理洋务,创办了北洋水师。</div><div> 甲午战争失败后,作为特使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后被启用为两广总督。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爆发,参与“东南互保”,并北上谈判。次年与庆亲王奕劻代表清政府签订《辛丑条约》。不久即病逝于北京,享年七十九岁。<br> 李鸿章是洋务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与曾国藩、张之洞、左宗棠并称为“中兴四大名臣”。慈禧太后视为“辅佐中兴,削平大难” 及“匡济艰难,辑和中外”之人。西方有视之为“当世三杰”者 。但因其代表清政府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加之个人贪腐、决策失误等问题,招致诸多批评。<br></div> 照片为童年时代的张子静与姐姐张爱玲。<div><br></div><div><br></div> 李菊耦 张子静的祖母。<br> 李菊耦(李经璹)(1862-1912)李鸿章的长女,张佩纶之妻子。张爱玲 张子静的祖母。<br> 李鸿章有两个女儿:李经璹和李经溥。<br> 李经璹,小名叫菊耦,12岁的时候,被父亲带到火车上遇到了载淳,小姑娘给载淳背诵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div> 20岁的时候,李鸿章将她嫁给了比她大19岁的张佩纶做填房。<br> 李鸿章的小女儿李经溥,嫁给了比她小六岁的任家九公子任德和,住在苏州的铁瓶巷,抗战爆发后迁往上海静安寺的愚谷村。任家的后代后来都叫他们为九公公、九婆婆;若按李家的排行,李经溥排行老六。张爱玲称她为六姑奶奶。<div><br> 张佩纶与李菊耦婚事,名噪一时。虽张佩纶日记记录了夫唱妇随,谈诗论经的故事。而文人则写联讽刺:</div><div> “养老女,嫁幼樵,李鸿章未分老幼;</div><div> 辞西席,就东床,张佩纶不是东西。”骂的刻薄。<br> 二十多岁的相门千金,嫁给了一个年过四旬的犯官。不般配的婚姻,却是李合肥的妙算。<br> 李鸿章精于算计,善长权谋。世人佩服曾国藩的进退维谷。 其实,李鸿章的官场之术,并不在曾之下。</div><div> 平定太平天国后,曾国藩为避忌解散湘军,解甲归田。湘军解散。自折羽翼,有损国利。倒是李鸿章保留捻军,屡立奇功。他知道,像张佩纶这样的人,在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才可能将其收入羽下。<br> 张佩纶有什么资本值得李鸿章拉拢呢?</div><div> 一,士大夫名望;二,清流党的身份。张佩纶是饱学之士,奉儒家的忠信,一身傲骨,性格冷硬,弹劾百官而闻名朝堂。皇上借言官御史的奏折做文章,或小惩,或警戒,或灭之。诤臣是皇帝的工具和幌子而已。<br> <br> 这一切回归到了张家的家风:冷硬、清高,与世无交。这冷硬、清高发展到最后,即成了自私与无情。从张佩纶、到张志沂、到张爱玲、张子静,这种清高越来越脱离了世间人情。最后变成了与人隔绝的墙。这变化,李菊耦是有责任的。</div><div> 但她也是受害者。时代变革,豪门沉浮,岂是一个女子所能左右。李菊耦后来的性情变怪都是那政治婚姻悲剧的延续。而李菊耦生活态度的冷默,传递到后辈身上却成为性格缺陷。</div><div> 张志沂,为了省下钱来抽鸦片,竟然不肯为儿子张子静娶妻,自私到了让人恶心的地步。</div><div> 张爱玲虽在文学上斩获成功,但却遗传了张家的冷,与世人格格不入。晚年客死美国,七日后方为人知,心理病态更甚于身体病变。</div><div> 而张茂渊,大半生独身而过,晚年才与初恋情人结婚,算是张家唯一稍有“情感圆满”的人,然而,终也没有留下传人。<br><br></div></div> 上图:张佩纶与李菊耦<div> </div><div><br> 李菊耦后来的性情变怪,是那场政治婚姻的延续。</div><div> 张志沂,为了抽鸦片,竟不为儿子张子静娶妻。</div><div> 张爱玲虽在文学上斩获成功,却遗弃亲弟弟。与世人也格格不入。晚年客死美国,七日后方为人知。心理病态更甚于身体病变。</div><div> 姑姑张茂渊,大半生独身而过,五十年后才与初恋情人结婚。<br></div> 张佩纶 张子静的爷爷<br> 张佩纶(1848年11月一1903年2月),字幼樵,号篑斋,直隶丰润齐家坨(今河北唐山市丰润区)人。<div> 晚清时期名臣,安徽按察使张印塘之子,张子静的祖父。<br> 少年反应敏捷,数千文字一挥而就。同治举人,中进士,授编修。光绪大考名列二等擢侍讲,充日讲帝师。</div><div> 因目睹外患日深,“累疏陈经国大政”,慷慨好论天下事,与张之洞、陈宝琛等同为当时的清流主将。旋丁内忧,入李鸿章幕。<br> 1882年,署都察院都御史。针对法国侵略越南和觊觎中国,上奏章主张抗法。中法战争初起,受命以三品卿,福建海疆钦差,兼船政大臣。<br> 1884年7月15日,法军侵入马尾港未加戒备。8月23日,法舰进攻。福建水师覆灭,马尾船厂被毁。与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被褫职遣戍。</div><div> 1888年获释,复入李鸿章幕。中日甲午战争,被劾“干预公事”。旨令回原籍,遂迁居南京。<br><br> 期间,李鸿章也住在南京,把自己的幼女李菊耦(另条)许配给张佩纶,成全张李联姻。</div><div> 李菊耦的哥哥就是在马关条约上签字的李经方。<br> 张佩纶与李菊耦结婚,遂生子:张志沂(1896——1953,享58岁),生女:张茂渊(1901-1991)张志沂妹妹,张子静的姑姑。<br></div> 张佩纶留下的日记,书信,笔迹。 张佩纶与张之洞往来书信。报刊文章,以及家信。 李鸿章,到上海察看江南制造局建设。 黄翼升 黄宗炎(父子)<div><br> 黄翼升, 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 称军门黄翼升。<br> 黄宗炎, 黄翼升之子。 广西盐务道台, </div><div> 黄素琼的父亲, 张子静的外公。<br> 李鸿章淮军初建、开赴上海时,黄翼升所统带的五千水师也归李鸿章节制, 是他的副手。同治四年(1865年)李鸿章奉命镇压捻军,黄翼升的水师驻守运河一线,阻拦了东捻的向西突围。为清廷立下了功劳,封男爵爵位。黄家在南京莫愁路上的朱状元巷14号豪宅,史称为军门提督府。<br> 1894年,黄翼升去世,享年七十六岁。他只有一个儿子黄宗炎(另二子早夭),早年中举,黄翼升为他捐了道台。承袭爵位后,赴广西出任盐道。黄宗炎婚后未有子嗣。赴任前,从长沙买了个女子给他做妾。有孕后便留居南京。黄宗炎去广西不到一年便染瘴气而亡,仅活了三十岁。黄宗炎死后,全家人都关注着姨太太的临产。1896年生下了一女一男的双胞胎。女孩便是张子静的母亲黄素琼(出国后改名黄逸梵);男孩就是张的舅舅黄定柱。<br></div> 黄逸梵 (1869-1957)婚前名黄素琼。<div> 黄宗炎之女;张志沂的原配妻子;张爱玲、张子静的母亲。<br> 黄素琼,因嫡母重男轻女,自幼受了不少委屈。自己做母亲后决心改变这一状况。她把女儿张爱玲送进学校,对于儿子张子静,认为他父亲对独子一定会让他受教育。<br> 不料落空。张志沂连起码的儿女心都没有。母亲不管父亲不问,张子静是夹缝中漏下的孩子。自小身体不好,在无人问津的缝隙中长大,生成窝囊憋屈的性格。<br><br> 黄逸梵“自我性”第一。是“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鼻祖和践行者。她梳着流行的爱司头,涂着红蔻丹裹身旗袍,西式打扮极尽妩媚;肩上垂着淡赭的花球飘坠欲飞。<br> 她外语一流,一度做过尼赫鲁姐姐的秘书;一双三寸金莲,竟与小姑子张茂渊一起到阿尔卑斯山滑雪;想学油画,便与徐悲鸿、蒋碧薇同住在一幢楼求教;与胡适同桌打过牌,多年后胡大师依旧不忘黄逸梵的风情。<br> 还叫黄素琼时,以丰厚陪嫁赶上了张志沂家的末世浮华。张家有钱,暂时满足了她文调女性的情结。<br> 但是老公张志沂是败家子:吸大烟、逛窑子、养姨太太。这样的丈夫她如何忍受?1924年,黄逸梵便借监护人的名义陪伴小姑子张茂渊出国,离开了丈夫。<br> 1930年离婚后,黄逸梵想让两个孩子接受新式教育,不再在家里请私塾先生教四书五经,但遭到了丈夫的强烈反对。在黄逸梵坚持下把张爱玲送进了圣玛丽女校。传宗接代的儿子的教育留给了丈夫安排。<br> 填入学证时,黄逸梵把原名“张煐”改为了张爱玲,把英文ailing(烦恼)译成“爱玲”。张爱玲和弟弟的人生分水岭从此开始了。<br> 受到后母的一巴掌后,张爱玲逃离了父亲那个家,求助于母亲。黄逸梵并不宽裕,勉强出钱送女儿去香港大学读书。<br> 后来,张子静也从家里出逃,投奔母亲。可惜被拒绝接纳。黄逸梵对儿子说:“我只能负担一个人的教育。这个名额已给你姐姐了,你走吧!”张子静绝望地哭了……。<br> 黄逸梵给张爱玲以每小时五美元的高价请了犹太裔的家教。 </div><div> 这投资造就了日后的张爱玲。<br> 张子静复制不了姐姐的幸运,他个性软弱,又被父亲和母亲、后母共同嫌弃,没有机会继续受教育。他一度找不到工作,后来到曹家宅小学教书,过着清贫的生活。<br> 张爱玲凭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在名利场上闯出了一条血路。童年的缺失最终被盖世才华填补。其实,她并没有超越自己的母亲。在爱情上屡战屡败,卑微到了尘埃里。全然没有母亲在感情上拿得起放得下的潇洒风范。<br> 而张子静,更是黄逸梵的一个败笔。<br> 她那随心所欲冷酷新潮,造就出天赋异禀的作家张爱玲,却无法成就懦弱平凡的张子静。<br> 张子静曾经写信求助于姐姐。但是姐姐也同母亲和姑姑一样遗弃了他。<br> 如果张子静拥有一个平凡普通的母亲,拥有一份正常的母爱,该会是另外一种人生结局。<br> 这姐弟俩,无论光芒四射,还是平凡普通,最终都未逃过童年缺母爱父爱的魔咒。<br> 嫡母去世,同胞姐弟闹分家。黄素琼要了“动产”——好几箱古董,弟弟黄定柱要了固定资产——好几套住宅。黄逸梵出国赴欧洲,带出去的不是钱,而是一箱箱的古董。一去几年的开销,用完了回上海,再装几箱带出去最后也耗尽。已无从查考她在欧洲卖掉的是哪些珍贵的国宝。<br><br> 摘自:《黄逸梵和她的两个孩子: 缺爱,是一生的魔咒》<br><br></div> 张志沂 张子静的父亲<br> 张志沂,又名张廷重,(1896-1953) 张佩纶与李菊耦的独子, 张子静的父亲。<br> 张佩纶发妻有子叫张志潜(1877-1942年),享年63岁。是张子静的二伯,分家的对手。<br> 张志潜 生子二:正出张子美,庶出张子闲。<br> 张子美(1913-1992),名允侨,字子美,号约盦,别署居易主人。毕业于香港大学经济系,先后从事金融、税务、房产管理等,译有《希特拉末日记》。他父亲张志潜分家时,分得孤本宋版古书。1980年初,张子美向上海图书馆捐赠了此古籍449种共3247册。其中宋元本多达50余部800余册,为传世仅见或罕见孤本。此举奠定了上图在海内外古籍善本的收藏地位。<br> 当年分家,古籍未拆分给张志沂是对的,否则也会被他换了鸦片。<br> <br>张志沂 (1894-1953)张佩纶之子,张爱玲、 张子静的父亲。<div> 与发妻黄逸梵,离婚后,娶孙用蕃 填房(二婚妻)。<br> 张子静说他父亲“成业的本事一样没学会,败家的本事一样也不缺。”。张家家业庞大(许多是李家陪嫁过来),巨大财富终于被他吃喝嫖赌抽挥霍一净。<br> 一九四三年底,张志沂因为挥霍无度,家产将尽。卖掉了最后一部汽车,舍弃了数十年的洋房生活,与孙用蕃搬到一个小公寓住。<br> “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我家已从上海搬到天津,住在天津英租界一个宽敞的花园洋房里。那是1924年,姐姐四岁,我三岁。那时我父亲和同父异母的二哥分家不久,名下有不少房屋、地产。我母亲也有一份丰厚的陪嫁,日子本来过得很宽裕。但不久我父亲结识了一班酒肉朋友,开始花天酒地,嫖妓、养姨太太、赌钱、吸大烟,一步步堕落下去。<br> 我母亲虽然出身传统世家,思想观念并不保守。尤其受到五四运动及自身经验的影响,她对男女不平等及纨绔子弟腐败习气深恶痛绝。对父亲的堕落,母亲不能容忍,竭力干预,她和父亲有了矛盾,势不两立。<br> 我姑姑也是新派女性,站在母亲这一边批评她哥哥。两个女人的发言对顽固男人毫无效力,她们就相偕离家出走,以示抗议——名义上是说出国留学。那时我母亲28岁,已有两个孩子。这样的身份还要出国留学,在当时的社会是个异数。思想保守的人,说她“不安分”;思想开明的人,则赞扬她是“进步女性”。”<br><br> 同样分到父辈遗产的张子美,张子闲,(同父异母兄弟)不奢侈、不挥霍,没有吃喝嫖赌,注重儿女教育。不仅守住财富,而且子女都有出息。<br> 张志沂1953年去世。儿子张子静说他“刚刚好,家产耗完了他走了。一辈子没有吃苦。解放了他已经是穷人了……。” <div> 父亲抽了一生的鸦片,母亲提走了几箱的古玩,姑姑也算留了洋。姐姐早早地成名,和胡兰成也算结婚过。最后是继母伴着这个败家子走完人生。<br><br> 父亲张志沂1953年过世,母亲1957年逝于英国,姑姑1991年去世,后母1986年离世。那些浮光掠影的时空与爱恨,渺茫难凭,远如隔世。像宿命一般,她惟一的弟弟在上海一个人过着孤单的生活。张爱玲感叹,“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说也罢”。亲情尚且如此,遑论其他。然而永世不变的同血缘、亲手足,穿越苍凉的人生浮尘,感受血缘的温度。1997年,张爱玲辞世两年后,张子静辞世。<br><br></div></div> 孙宝琦 张子静继母的父亲<br> 孙宝琦( 1867-1930)曾任北洋政府总理,外交大臣。<br> 他有五个太太18个子女。每个儿女亲家都很有地位。唯七女孙用蕃嫁给了张志沂。<br> 孙用蕃 张子静的继母<br> 孙用蕃 (1903-1986) 孙宝琦的女儿 <div> 张志沂后娶的填房, 张子静的继母。<br> 她的祖父是光绪皇帝的老师;父亲孙宝琦曾两次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和外交大臣。</div><div> 孙宝琦娶了一妻四妾,生有8子16女,孙用蕃排在第七。 据说孙用蕃因爱情打击而倒卧烟榻。<br> 孙宝琦的儿女联姻皆门当户对:</div><div> 长女:孙用慧,嫁盛恩颐(盛宣怀的第四子);次女:孙用智,嫁载伦(庆亲王奕劻的第五子);三女:嫁大学士王文韶之孙;四女:孙用履,嫁入大臣宝熙家;五女:嫁袁克齐(袁世凯的第七子);七女:孙用藩,嫁张廷重(张佩纶之子,李鸿章的外孙),成为张爱玲的继母。八女:嫁天津国华银行经理崔氏;三子:孙雷生,娶冯家贤(冯国璋之女);四子:孙用岱(蔚青),娶盛范颐(盛宣怀的亲侄女);侄子:姓名未详,娶袁箓祯(袁世凯的第六女)。</div><div> 豪门望族都成了孙宝琦的亲家,盘根错节,裙带相通。<br></div><div><br></div><div> 孙用蕃已36岁未嫁。张志沂不知底细,1930年与黄逸梵离婚后,他娶了剩女孙用蕃。婚后孙用蕃的鸦片瘾依旧,钱都用光。</div> 一对“败家男女”的结合,加速了倾家荡产。1952年穷途末路的孙用蕃才不得不把鸦片戒掉。<br> 十几年的“烟枪”下,天津新加坡路的豪华别墅没有了,虹口用来出租的十几套房子没有了,自己住房越换越小。最后龟缩在江苏路285弄28号不足十四平方的小屋苟且。唯留一套青岛房子出租的房子。夫妇以此租金为生。<br> 张子静退休,没处投靠。只得把户口迁到江苏路285弄28号孙用蕃处,继母收留了他。<div> 孙用蕃1986年死后,张子静继承独住。</div><div> 此江苏路小屋也是台湾记者采访他的地方。<br></div> 张茂渊,(1901-1991.)张佩纶之女;<div> 张志沂 的妹妹;张子静 的姑姑。<br> 李菊耦晚年的抠门与算计,直接影响了女儿张茂渊。</div><div> 张茂渊也是个冷默、无情、自私、世俗的女人。<br> 张茂渊出身名门,但在新时代诉求已然不同。对其兄张志沂的堕落劝说无望,她和嫂嫂黄逸梵(张子静母亲)一起逃脱家庭,赴英求学。后回上海,姑嫂二人合租一间公寓,上班赚钱自食其力,俨然新女性。<br> 她唯一值得口传的事是她的爱情专一。<br><br></div> 《 张茂渊的婚姻》<br> 张茂渊的心上人叫李开弟。是张茂渊和黄逸梵赴英时轮船上见到的男子。那天,风浪大起,晕船的张茂渊不堪承受,几乎想返回上海。在李开弟的悉心照料下晕船渐渐缓转。张茂渊和李开弟都爱上了对方,但李开弟对张茂渊的豪门出身太介意。他自己出身很平实,而且已有了未婚妻夏小姐。<br> 张茂渊见李开弟和她拉开了距离,心碎了。但她不纠缠,随他所愿,做回朋友吧。<br> 她看着他和妻结婚,生子,看着他慢慢老去。一直都作为朋友关系从未失去联系,知道对方安好比什么都好。<br> 时间变成岁月,他们都老了。半个世纪的皱纹爬满眼角。<br> 李开弟的妻子夏毓智在弥留之际对孑然一身的张茂渊说:“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他,他心里也有你。你从来没有怪过我们。”夏毓智对她早怀敬意。一个女子爱一个男子,五十年独守一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夏毓智在离去前要把李开弟交还给她。这样就没遗憾,走也放心了。此刻爱着同一个男子的两个女人成了最好的知己。<br> 一九七九年,七十八岁的张茂渊和八十一岁的李开弟结了婚。婚姻虽迟,却得到李开弟子女和侄女张爱玲的祝福。<br> 一九九一年,张茂渊去世,一九九八年,李开弟也追随而去。<br><br> 胡兰成 张爱玲绕不过去的弯。<br> 胡兰成 (1906年-1981年) <div> 原名胡积蕊 浙江嵊县人,张爱玲的丈夫。<br> 张爱玲1944年8月与胡兰成结婚,1947年6月离婚。短暂的婚姻影响了张爱玲一辈子的人生轨迹。<br> 胡为著名的汉奸文人, 追随汪精卫,出任汪伪政府宣传部副部长。撰写过卖国社论《战难,和亦不易》,鼓吹“和虽不易但也要和”,为汪精卫的卖国行径洗白。</div><div> 1945年日军投降,汉奸末日。胡兰成借道香港逃亡日本。曾于台湾教书,其汉奸背景暴露后离开台湾。1981年心脏衰竭死于日本东京。写有《今生今世》、《山河岁月》、《禅是一枝花》、《中国文学史话》、《今日何日兮》 等文章。<br></div><div> 因有三年的婚姻,张爱玲背上了“汉奸妻”的恶名。</div> 张子静谈姐姐写的小说里一些人物原型。<br> 张子静 (1921-2009)谈姐姐的小说人物。<br> 1943年11月,我姐姐在《杂志》月刊发表这篇近四万字的小说。我一看就知道,《金锁记》的故事、人物,脱胎于李鸿章次子李经述的家中。现实生活中,和小说里的“曹七巧”、“三爷”、“长安”、“长白”都打过照面。李鸿章家由祖上起就按着“文章经国,家道永昌”这八个字,为后代排辈取名。李鸿章是“章”字辈,其子“经”字辈,孙子“国”字辈。《金锁记》里的“大爷”,真名李国杰,做过招商局局长、董事长兼总经理,1939年遭国民党军统特务暗杀。<br> 七巧也实有其人。李国杰的三弟李国罴,天生残废(软骨症),又其貌不扬,不易娶到门当户对的官家女子。眼看找不到孙媳妇,这一房的香火就要断绝。不知是谁给出了一个主意:去找个乡下姑娘,只要相貌还过得去,收了房能生下一儿半女传续香火即可。这就是曹七巧进入李侯府的由来。<br> 《金锁记》的后半部分情节,多在写七巧爱情幻灭后,怎样以金钱和鸦片控制她的儿子长白和女儿长安。曹七巧分家后,就搬到现在的威海路、茂名北路口(今小学址)的二层楼房里。<br> 《花雕》,是写黄家,外婆娘舅家。<br> 1944年3月,我姐姐在《杂志》月刊发表《花凋》。她从小就常往舅舅家跑,缠着我舅舅东问西问。可是当他看到了《花凋》,舅舅很不高兴。表妹黄家瑞回忆说,她爸爸读完《花凋》大发脾气,对我舅妈说:“她问我什么,我都告诉她,现在她反倒在文章里骂起我来了!”“张干”“何干”等等,《合肥四姐妹》里关于女仆也是这样称呼。<br> 母亲黄素琼,自己就因嫡母重男轻女,受了不少委屈。等到她成为一个家庭的主母,下定决心改变这一状况。她坚持把张爱玲送进学校。<br> 张爱玲说继母孙用蕃虐待他。姐姐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泪滔滔地流下来,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br> 其实张子静没有这么惨,也没有这么狼狈。如张爱玲所说,他是惯了的,“阴郁”“变态”还是一种挣扎,徒劳无益,只会伤到自己。<br> 一九四六年,张子静随着表姐和表姐夫进入了中央银行扬州分行,待遇还不错,足够自食还有节余。但张子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不但搭进了钞票,还搭进了身体。最后下决心离开扬州,到上海戒除了赌博恶习。接着就到浦东曹家宅小学。<br> 非常短的文章,名字叫作《爱》。第一段只有一句话:“这是真的。”之后讲了一个情节异常简单的故事:一个女孩在春天的晚上,在桃树下与对门的年轻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各自走开。经过很多年,女孩经历了人生的浮浮沉沉,老了还想起当年的年轻人。张爱玲用最后一段对“爱”做了结论:“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这种唯美的表述最后导向的是命运的神秘和生命的虚无。 <br> 而人生的作为在其中却是淡化和隔膜的。人生如此令人悲观,现实这样有违意愿。人生便是“苍凉的手势”。<br> 上海有许多房子挂出《张爱玲故居》的牌子。其实不是她的产权,只是租过住过。现在作为“文化名人”而定牌。<div> 但也有几幢大别墅,是张志沂曾经的财产,也是张子静姐弟的出生地。</div> 张子静在去耀华路小学教语文时,我母亲继续在龙华嘴小学教学。不知是否还有年级组继续开会讨论,龙华嘴小学是属于耀华路小学的分校。<br> 文革结束后,开始重视英语教学。张子静调任浦东新区黄楼中学教英语,发挥了他圣约翰打下的英语特长。退休回家后,他也在江苏路家中辅导孩子英语,兼贴补家用。<div><br> 对张子静的评价所见皆是负面,说他软弱无能。</div><div> 张爱玲的文字影响太大,这些都是姐姐给他定的调,台湾作家给他加的锤。姐姐太有才,相比文学弟弟确实不如姐姐。<br> 但客观分析,张子静也是有才的。<br></div> 张子静也是有才的。<br> 被父母亲遗弃没有财源支撑,自食其力。几十年在浦东做老师,默默无闻当园丁。完全不像败家子张志沂父亲。扬州赌博被骗走钱财,决心戒赌就戒掉了,不是靠毅力吗。<div> 在台湾记者季季去陋室采访,洋洋洒洒几十个历史人物、年代关系,简历,梳理得那么清楚。最后出了那么大一本书《我的姐姐张爱玲》。</div><div> 说是与季季合出,其素材全靠张子静脑子的回忆、整理、口头说出来。能说他无才,脓包,没出息吗?</div><div> 只凭这本书,他就可以出名。但被台湾记者“借光”了。</div><div><br> 张爱玲是了不起的文学家,写了许多作品。但她目空一切,看不起弟弟也看不起其他人。傅雷对她的批判一针见血击中要害。</div><div> 台湾记者季季,因为台湾的文化氛围,或意识形态差异,站在张爱玲的立场,继续贬低弟弟、抬高姐姐,有失公允。</div><div><br> 张子静对姐姐的评价是客观的。<br> 他说“姐姐没忌讳胡兰成的“汉奸”身份,一心要嫁给他。姐姐文学上聪明一世,爱情上却沉迷一时。” 1944年8月,胡兰成与前妻一离婚,他们就秘密结婚了。<br> 当时胡兰成已任“汪伪维新政府”的宣传部政务次长。这职务不是汉奸是什么?日本投降汪伪垮台,重庆来的国民政府要开始抓汉奸,他逃到温州。张爱玲“向商务印书馆预支了一笔稿费”一路追到了温州,向胡兰成告白。死死地追汉奸,沉迷无悔。<br> 弟弟说“这段婚姻没给她安稳、幸福,后来还是一连串深深的伤害。”“胡兰成说她‘不会跌倒’她却为胡兰成跌倒了。”<br> 张子静说出了矛盾的关键。</div><div><br> 张爱玲为汪伪孤岛文化粉刷太平。<br> 一九四二年,上海所有刊物上已看不到巴金、茅盾、老舍等名家的作品了。甚至连报刊连载的张恨水小说,也失去了踪影。他们不是自我封笔,就是被敌伪封杀。</div><div> 柯灵在《遥寄张爱玲》中说: "上海沦陷后,文学界还有少数可尊敬的前辈滞留隐居……郑振铎隐姓埋名,典衣缩食,用个人有限的力量,挽救"史流他邦,文归海外"的大劫。<br> 日本侵略者和汪精卫政权妄图把新文学传统一刀切断。只要不反对他们,有点文学艺术粉饰太平,求之不得。给他们什么,当然是毫不计较的。天高皇帝远,这就给张爱玲提供了大显身手的舞台。 </div><div><br> 张爱玲给敌伪的文学市场涂脂抹粉,填补了“空白”。写了许多歌舞升平的文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div><div><br> “一九四三年一月,姐姐在《二十世纪》一鸣惊人,登了一篇长达八页的文章,还附了十二幅她画的发型、服装的插图。文章的题目是Chineses Life & Fashions,一九四三年十二月《沉香屑》之后的半年间,我姐姐又发表了小说《茉莉香片》、《心经》、《倾城之恋》、《金锁记》、《封锁》、《琉璃瓦》以及散文《到底是上海人》、《洋人看京戏及其它》、《更衣记》、《公寓生活记趣》。几乎每个月都发表两三篇作品。<br> “ 一九四三年底,我姐姐已是上海最红的女作家。《传奇》出版的畅销,把《倾城之恋》改编为舞台剧。<br> 姐姐与胡兰成相识,是在1943年12月。胡兰成在苏青主编的11月号《天地月刊》上读到姐姐的《封锁》,……到了1944年8月,胡兰成与前妻离婚后,他们就秘密结婚了。胡兰成写《评张爱玲》,正是姐姐与他的热恋期。胡兰成当时官拜汪伪政府宣传部政务次长。<br> <br> 傅雷发现了张爱玲的“汉奸”文风。以“迅雨”为笔名发表 批判《金锁记》的文章。姐姐中断了正在《万象》连载的长篇小说《连环套》,在《新东方》杂志上写了《自己的文章》进行自辩。她到1955年才知道"迅雨"就是大名鼎鼎的翻译家傅雷。傅雷破例写评《金锁记》"可见他对张爱玲的爱之深、责之切"。<br>   <br></div> 《汉奸妻人人可戏》 <br> 柯灵在文学上曾经帮助过她,她也救过他。但她写:柯灵在汽车上对她进行性骚扰,落得个“汉奸妻人人可戏”。评论家说:她“自跳脱衣舞”。老了,什么都不顾了。柯灵主编《万象》时,一九四四年夏被日本宪兵逮捕。抓不到什么把柄只得释放。《万象》延续不久柯灵再次被捕。《万象》终告停刊。张爱玲通过胡兰成关系把柯灵救了出来。被捕获释的恩人,柯灵怎会对她进行性骚扰,还是“汉奸妻”?<br><div> 不是张爱玲“自嘲”,是她内心难以自拔。</div> 张子静(左二)在堂兄一家。<div>张志沂同父异母的兄弟张志潜 的儿子张子美的一家。<br><div><br></div><div><br><div><br></div><div><br></div></div></div> 出走之谜<br>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上海解放。夏衍,任文管会副主席,接管上海的文化工作。他读到梁京的《十八春》,打听得知"梁京"就是"张爱玲"后很高兴。<br> 一九五O年七月二十四日,上海召开了第一届文艺代表大会。夏衍任主席,副主席是梅兰芳、冯雪峰;周信芳(麒麟童)任执行副主席;陈白尘任秘书长。文学、美术、音乐、舞蹈、戏剧、电影、翻译等各界五百多人参加。张爱玲也被应邀出席。<div><br> 除她穿旗袍出席外,其他代表全都是列宁装。她敏感地觉得自己不入流,也意识到自己涉嫌“汉奸家属”身份。于是借“港大读书“之名出走。夏衍也留不住。 <br> 张爱玲离开大陆也许是机智的,否则过不了反右那一关,何况后来的文化大革命? <br><br> 他说:“在姐姐的生命中,这些事可能只是幽暗的一角,而曾经在这个幽暗角落出现的人,大多已先我们而去。如果我再不写出来,这个角落就可能为岁月所深埋。”在他的新作中,张子静真情回忆了姐弟往事、家庭变故、人世沧桑……其中不乏少为人知的细节与史实。<br></div><div><br></div><div> 张子静晚年写了这本《回忆》贡献巨大。读这本书也是重温中国近代史。“如果我再不写出来”就没有时间了。世人就不知道张家家族的变迁史。一切都湮没在历史长河里了。</div> 2009年张子静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br> 乡村小学曹家宅小学,记得有过这样一位老师,叫张子静。<div> 一直不知道他的出身,甚至校长也未必知道底细。他的身份用现代名词叫“高干子弟”。总理、御史、军门、大臣,随便选哪一个,都属高干。</div><div> 他未因“高干子弟”而飘、而负、而招摇。像老黄牛一样,他是低着头无声无息地在黑板前做他的教师。做了一辈子。</div><div> 当年他唤的“令郎”今也已成“令翁”;期望“可造”之才也已经老朽定型。但张老师课堂上的娓娓细语,L形双肘姿势以及红色的“逗号”,依然在我眼前,恍若昨天。</div><div> 唯有遗憾的是没有遇上“洗被单的那位”。<br> 独身一世何苦呢,当年留下个后代多好,即使入赘女家也很好嘛……。</div><div> 张子静把终身献给了乡村教学事业,默默无闻埋头苦干,一辈子无私奉献。</div><div> 道之所存,师之所依。师道之衰久矣。</div><div> 不论出身于王亲贵族家庭还是平头百姓家庭。志为“师”者皆为我尊。</div><div> 向所有平凡岗位上的老师们致敬!<br> <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