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老了,总是有点恋旧,静穆在时光的温泉里,脑海中总是浮现年代久远的那些人和事,世事沧桑,感慨无限,挥之不去。忽一日,潘家埠那条老街在我尘封已久的记忆相册中生动呈现,一种情愫萦绕于怀,于是,便有了一种冲动,想去老街追寻一下它旧时的踪迹。</p><p class="ql-block"> 潘家埠,以埠为名,码头很是闻名。相传久远年代,这一带做木材生意的人很多,湘江之水从上游流经这里形成一个大迴湾,这里江面开阔,水流平缓,成了木材的集散地。再往下不过数里,就是喝罗大滩,水流湍急,暗礁纵横。江华、金洞的木材通过排运到这里集中装船,运往下游的衡阳,直至武汉。后来那些老板、船工陆续在这里建房兴业,做各种生意的商人也蜂涌而至,他们沿河而居,从北面的关帝庙,溯流而上依次向南发展,绵延数里,遂形成了一条老街,甚是繁华。</p><p class="ql-block"> 老同学陶承爱的老家就在老街上,这段时间他正在老家大兴土木,电话中得知这一消息,我便兴致勃勃赶往老街来。</p><p class="ql-block"> 上午10:30我开车从县城出发,11:30到达潘家埠,陶教授早就在老食品站门口等我。下得车来,但见街道两旁楼房林立,全然不是过去老街的那般模样。</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就在距此地约3公里远的一个叫清水塘的地方,每逢2、5、8墟日,乡民们总要到老街墟厂坪赶墟,或是售卖些自种的蔬菜、土产,或是购买些生活用品、生产资料。就是男女相亲,媒人也要等到墟日这一天约到街上来,男方作东,到供销社的面馆里吃面,边吃边谈,谈好了,皆大欢喜,到供销社扯布,这桩婚亊就算定了下来,女方没相中的,悄悄跟媒人扯个谎,面也不吃,急匆匆带着一帮姐妹走了。从我老家到老街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沿着一条土马路到仙人坪往左拐入一条靑石板小路,经菱角町,过造纸厂,越过小港一座石拱桥即到达下街入口关帝庙;二是沿马路经周家湾直达上街。</p><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个乡下人,在我的印象中,老街是一等一的繁华地,一等一的富贵乡。自关帝庙始,依江而上,蜿蜒曲折,有如一条青色的飘带在青山绿水间舞动,既素雅古朴,又精致灵动。青色老瓦,木板旧屋,间杂机关单位的小洋楼,新旧合璧,既有古老韵律,又有时代特点。自北而南,造纸厂、印刷厂、区公所、农业银行营业所、信用社、供销社、食品站、粮站、供电所,机关单位俱全。南杂店、百货楼、铁匠铺、生资公司、面馆、酒楼、裁缝铺、竹木加工厂,门面铺子林立,俨然一方小世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墟厂坪,位于中街,紧靠区食品站的一块空地上,用杉木、树皮搭建一个巨大的棚子,里面设有鲜肉行、仔猪行、鱼行、鸡鸭行、蔬菜行、竹木行。每逢墟日,这里最为热闹,挑箩卖担的、剃头的,购物的,人群摩肩接踵;叫卖声、呼喊声、还有鸡鸭猪狗的鸣叫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那时候,农村各家各户都养猪,喂了猪婆的,仔猪满月就都用大竹篓子挑来这里出售。买猪仔的农民或是竹篓、箩筐挑,或是用一块萝卜丝帕子绕在小猪身上抱。猪仔大多二、三十斤左右,黑的,白的,花的都有,买回去以后,便日日田间地头打猪草,柴火煮潲,精心喂养,一头猪要养将近一年,所以那时的猪肉好吃。在那样物质匮乏的年代,食品站是最为红火的单位之一,家庭每有重要客人光临或是红白喜事需要买肉,天不亮就要到食品站门口排队,有时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手气好的,还可凭票买上一、二两斤,每斤价格7毛8,去得晚的,排在后面的,有时候可能一两肉都买不到了,想要买猪脚、猪肚,那得有关系,找领导批条子才行。鱼行卖鱼,多在下半年,潘家埠老街虽临河边,但鱼却稀贵,河鱼难得弄到。只有到了下半年,队里扯网或是干塘,墟上才有鱼可卖。那时候没有条件卖活鱼,鱼行里卖鱼人在地上铺上一层稻草,各式鱼类摆放在稻草上,就这样售卖。改革开放后,物产逐步丰富,市场逐步繁荣。石洞源曾经还流传这样一个笑话,说是一山民天不亮就背树到潘家埠老街赶墟,,卖完树后到鱼行买了一条鲢鱼,用丫拄肩在背后欢欢喜喜回家,进得冲来,山高路陡,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一看,一条大鱼横卧路中,心下窃喜:今日财气好,买甲又捡甲。殊不知,捡到的是自己丫拄上的那甲……</p><p class="ql-block"> “老同学,陪你走走”,陶教授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不禁回过神来一看,已到老供销社大门口,房子墙面剥落,繁华不再。记得我的一位本家伯娘就住在这附近,我曾经在她家借住过一段时日。那还是我几岁的时候,因为嘴馋,偷吃了蚕豆,得了一种怪病,四肢无力,眼睛发黄,俗称“蚕豆黄”,母亲急得不行,赶忙带我到潘家埠区医院诊治,晚上就住在街上本家伯娘家。小木屋,房子逼仄逼仄的,进门一个大水缸,一个小煤炉,炉子上一把老旧的锡壸整日里冒着热气,伯娘安排我就住在临街低矮的阁楼上。房子昏暗,潮湿,伯娘那时候就已经十分苍老,脸上沟壑纵横,白发苍苍,走路颤巍巍的,摆了一个小摊,靠卖瓜子度日。老人家对我们很好,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关怀备至。母亲在这里为我熬药,与她老人家道些家情,至今思来,特别温馨。</p><p class="ql-block"> 我和陶教授说了我家伯娘的情况,想要得知她家后人的现状,他也不知。陶教授很是热心,当街打听,年纪稍长的几位街坊告诉我,她家就在对面,房子已改建,老太太的后辈都在外面打工,混得还不错,我真诚的祝福他们幸福安康。</p><p class="ql-block"> 陶教授是街上人,对老街再熟悉不过。我们沿街信步,每至一处,他都要娓娓道来,细说那些烟火中的故事,昔日里的辉煌,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酸甜苦辣。那样的年代,老街人其实也很苦。几百户人家,田地少,全靠做点小本买卖,打点零工度日,打算不好的,政府补贴的每百斤9块5的统销粮都买不回。好在现在国家政策好,老街家家户户都改建了新房,居委会也改成了社区,种花种草,美化环境,修建休闲娱乐场所,添置体育设施,特别是近几年依托古民居李家大院,陶铸故居等旅游景点的开发,着力打造“红色小镇”,老街面貌日新月异,老百姓的幸福感,获得感与日俱增……</p><p class="ql-block"> 中午,我们到老同学吕锋岚的聚友山庄品尝正宗的潘家埠名菜:墨鱼豆腐丝。一杯清茶,几样土菜,直吃得我们酣畅淋漓。老街情浓,同学情真,一段历史,几缕残缺的记忆,却如洞藏的酒,历久弥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年3月14日夜于祁城)</p> <p class="ql-block">老旧的木板房</p> <p class="ql-block">供销社大楼</p> <p class="ql-block">我家伯娘后人改建的新房</p> <p class="ql-block">居民点</p> <p class="ql-block">货运码头</p> <p class="ql-block">湘祁电站建成后,水位上升10多米,这里已是十里平湖</p> <p class="ql-block">昔日的轮船码头</p> <p class="ql-block">吊脚楼改建的临河楼房</p> <p class="ql-block">老区公所</p> <p class="ql-block">老关帝庙旧址</p> <p class="ql-block">老食品站猪栏</p> <p class="ql-block">老食品站宿舍和办公用房</p> <p class="ql-block">河边留影</p> <p class="ql-block">老同学陶承爱</p> <p class="ql-block">与老同学陶承爱、吕锋岚合影</p> <p class="ql-block">通往老粮站的街道</p> <p class="ql-block">上街</p> <p class="ql-block">新建的红色小镇街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