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平城以北三里地的长陵公路旁,有一个叫茶棚的地方,这一带年龄稍大些的人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之所以把这里叫茶棚,大概是因为九十年代之前,这地方的确有一座茶棚,就坐落在草坡村口的大路边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故乡魏庄,在茶棚东北八九里地的纱帽山脚下,唯一的一条大路经和村、草坡后到了茶棚,方能上了长陵公路。由于是必经之路,因此自打小的时候起,便对茶棚有着深刻印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是茶棚,倒也从未见过茶饮之类的生意,只是一个坐北朝南,面阔三间,灰砖灰瓦,前面敞口,有两根砂石柱子,这样一个供人休息的棚子而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茶棚前面是一条宽阔的带拐弯的河道,对岸有个石头墙围着的茅厕。顺着河道百十来米,就是长陵公路,那时候叫汽路,下雨天得趟着河才能过去。记忆中,每逢路过,常常要停下来歇歇脚喘口气,遇上不好的天气,还可以遮遮风避避雨。儿时的很长一段时间,茶棚在心中都占据着一席重要的位置,它既是回家路上的一个地理标志,也蕴含着一种对外面世界的渴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时候生活在故乡,出远门的机会并不多。能跟着大人们走到茶棚,看看平坦的汽路以及三三两两飞奔的汽车,是件很开心的事。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汽路时那种惊奇的心情,父亲告诉我,往南走是平城和陵川县城,往北一直走就能到了长治。从那时起就非常期盼,期盼着有一天能沿着这宽阔平坦的大道,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看。后来,母亲常带我去后河、蒲水、马鞍一带串亲戚,在汽路上走的机会多了起来,茶棚也成为一个经常光顾的地方。久而久之,茶棚成了远方和家之间的休息驿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茶棚到平城,步行的话一般走茶棚对面山岗上那条小道,坑坑洼洼的,倒也不太远,翻下去就是平城北街,中间有段很长的用砂石铺砌的路。后来才知道那是旧时陵川经由平城去往潞安的官道,也是白陉古道在太行腹地的延伸,茶棚是北出平城落脚歇息的第一站。茶棚西北,去往了天下都城隍、荫城方向。往北翻过草坡村东的炉圪梁山,过了和村便是壶关地界,原有一条大路通往常行乡的南行头、崔家庄一带,连通荫林公路,后来有人在毗连和村的岭后底村开发露天煤矿,那条道就堵死了,古镇平城也少了一条通往外界的大路。</p> <p class="ql-block">(砂石铺砌的古道 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时的平城街热闹非繁,一街两旁店铺林立,各种物件琳琅满目,感觉非常气派,能见到很多从未见过的东西。不过自己最喜欢去的还是丁字街西南角的新华书店,缠着父亲买本连环画,紧挨着食堂再买个烧饼,简直高兴得不得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烧饼真好吃,两面芝麻,掰开里面层层叠叠,香气扑鼻。常听大人们说:“高平萝卜陵川馒菁,平城街出的好烧饼”,至今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平城老街 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对茶棚真正有了感情,是上了初中以后。大姐去了长治读书,母亲常让我送大姐到茶棚口去等陵川到长治的客车。放假的时候,如果得到了准确消息,也会早早地去茶棚口接大姐回家。大姐常带回花生、橘子、软枣等村里见不着的好吃的,还有许多书刊杂志。自己喜欢看历史故事,很早就知道了老马识途、退避三舍、管仲、重耳等等,也看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常为靳开来、梁三喜、梁大娘他们热泪盈眶。后来,自己去了更远的地方读书,弟弟便接送我开学和放假,当然也是在茶棚这个地方分别或相聚。就这样,渐渐与茶棚结下了不解缘情,乃至多年后,每逢路过总要驻足停留,遐思畅想,重温那留存在心底的幸福时光。</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茶棚最热闹的时候,是平城街赶庙会的日子。那时平城的庙会很出名,尤其以二月十五、五月十三、七月初七规模最大,方圆几十甚至上百里的人们都来平城赶会,物贸交易声势浩大。草坡、和村、魏庄以及壶关那边村庄过来的人们,陆陆续续在茶棚歇脚聚集聊天休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人们饶有兴致地交流各种物品的产地、价格、行情,品评戏场上某个主角的扮相、动作、唱功,或兴高采烈,或嘻笑怒骂,众生百态,包罗万象。有相识的,也有陌路人,这都无所谓,相遇不易,相识是缘,天南地北,高谈阔论。还有不失时机打探哪个村谁家有个大姑娘或小伙子,家里条件怎么样,是不是当兵的或供应粮等等,乐此不彼地交流适婚年龄青年男女的各种信息,充当月老的角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茶棚,耳闻目睹不同地域的老乡聚在一起眉飞色舞侃侃而谈,是件十分有趣的事。不管来自哪里,一开口基本上就可以判定你是何方人士。壶关口语中,名词后一般要附加一个助词“的”,比如“锅的”、“筷的”、“小凳的”、“胶布的”等等,而平城地界上基本没有这种叫法。魏庄紧挨着壶关,与常行乡的罗掌和树掌镇的教掌仅有纱帽山之隔,口语中也多带这个“的”字。对第一人称“我”的叫法更有意思,平城方言里有“wan”和“yue”等,陵川县城这边多为“wa”,故乡魏庄则是一个复合音“wu'jie”。而在壶关方言里,与平城交界地带多为“jie”,也有“yue”,接近壶关县城那边则为“na”,不同村庄即使是相同的发音,声调也不太一样,五花八门,耐人寻味。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三里五庄,义同字不同,字同音不同,音同调不同。毫不夸张地说,以茶棚为中心方圆几十里,是第一人称“我”的发音最为多样化、称谓最为复杂的区域之一。由此还联想到一个也很有趣的地理现象,从茶棚往北至故乡纱帽山这段陵川与壶关交界区域,但凡陵川地界上的村庄,村村都有活井水,比如资源条件并不算好的魏庄、石门、林峦岭、北召等,而壶关地界上的村庄则大多数没有活水,生活用水全靠旱井或泊池,实在让人忍俊不禁,莫不是开皇置县时老祖宗便以山川水系特征为据而定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隔多年,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茶棚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庄严肃穆的烈士纪念亭,其中一块石碑上,记载了在国家危难生灵涂炭之际,以草坡村冯月花、王苟银为代表的众多革命烈士的英雄事迹,告勉后辈缅怀先烈牢记历史。纪念亭前,宽阔笔直的水泥大道一直通向了村中,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初见端倪。</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那座见证了童年快乐、记录着浓浓乡情的茶棚,连同那弯弯的河道,也随着时光流逝,在记忆中渐渐远去……</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