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好人

在每一个人必须面对的所有恐惧中，没有什么比预知死期将至更加恐怖了。我可以选择去医院开肠破肚，也可以选择待在家里。这可真应了癌症患者圈子里流传的一句话：治，是找死；不治，是等死。

当医生宣布在我的结肠和肝上都发现恶性肿瘤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与死亡如此接近！灾难是突然降临的，就像晴天霹雳，让我和家人措手不及。

我对自己的身体一向自信，这不仅因为每年一次的体检指标都正常，还因为我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从不抽烟、酗酒。而且我还是个喜欢运动的人，每天至少有一小时的体育锻炼。

所以，当医生宣布在我的结肠和肝上都发现恶性肿瘤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与死亡如此接近！

那天我站在当地医院外科的医生办公室里，看着我的增强CT胶片挂靠在墙上，胶片上还显示出腹部造影。“结肠里有，这里有，啊——肝上也有。”

医生一边在胶片上面指指点点，一边说，“已经是结肠癌晚期了，考虑手术了或全身化疗能做吗？”“晚期？”我一下子懵了。

医生转过脸看我一眼，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你还不知道啊？那……那……请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要和家属谈一谈。”我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四围的墙壁好像是刚刚粉刷过的，一片惨淡的光向我挤压过来。

老哥在我身后跟着，寸步不离。因为职业的敏感，他显然已经明白了一切，所以特别紧张地看着我，嘴巴动一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碰碰我的胳膊。

“他是什么意思？”我问，期待他给我一个更确切的解释，“情况不妙吧？”“是不好。”他回答。显然是因为了解我的个性，他不打算对我隐瞒任何实情，所以直截了当地确认了这个坏消息，“他说……肝上也有。”

先是结肠，现在又是肝……我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结肠癌，再加上肝癌。这不就是恶性肿瘤、全身转移吗！ “你进去吧。”我对老哥说，我担心大佬会受不了，转过身，透过虚掩的门缝去搜索屋内的情形。

我可以看到大佬的背影。她坐在窗前，独自面对着那位医生。还有一群医生的目光在前后左右包围着她。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衬托着她僵直的身影，我极力想看到她的脸，可惜看不到。

我等在门外，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终于看到医生做出结束谈话的表情，可大佬还是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我走进房间，站在大佬身后，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她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转过身来面对我。我看到了她的脸。她的脸色大变，嘴角微微抖动，眼里一片哀伤。

在和她共同生活的二十多年里，我从没见过她的脸色如此暗淡阴沉。她后来告诉我：“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在他们面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