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教我学做菜 ——龚德明

夏月哈哈

<p class="ql-block">  母亲教我学做菜已是40多年的事了,其时我大约刚过10岁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对于我家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村家庭,日常做菜烧饭的自然是靠操劳不停的母亲,父亲那时在乡办厂上班。当然在不上学的节假日,我们姐弟也会按照大人的吩咐,从自留地里摘一些瓜果蔬菜,帮助做一些简单的择剥洗切,印象较深的有择韭菜、剥毛豆、切茄丝等。及至晌午从生产队上工归来的母亲急匆匆回家生火后,在锅台上七手八脚地翻炒一番,一顿简单的午饭瞬间可就。</p><p class="ql-block"> 我学做菜纯属偶然,那次姨母家里建房,母亲去帮工搬运砖头,归途中母亲一心惦记着家中的农活,未等拖拉机停稳就急忙跳下来,不慎摔倒,导致脚部骨折。伤虽不算太重,但仍需卧床休息多日,且不能轻易走动。对此,母亲是又着急又懊悔,她本来就是一个急性子,面对一大堆家务事,哪里有心情清闲下来呢!</p><p class="ql-block"> 所幸时值暑假,大姐仍然需要去生产队里上工,只是所挣工分比成年人要低一些,二姐三姐还要帮助料理自留地,上世纪七十年代庄稼人仿佛永远有干不完的农活。于是我便被临时“提拔重用”,在母亲口述指导下,学起了做菜烧饭。彼时一般家庭只有正房三间,东边主卧,中间堂屋,西间则是次卧兼厨房,单独砌厢屋做厨房是后来生活条件改善后才逐渐剥离开来的。临近中午生火时,躺在屋子里侧床上的母亲,总是极不放心的侧头张望,而我在靠近房门口的灶台边,需要站在小凳子上才能勉强够得着挥铲执勺。</p><p class="ql-block"> 灶堂生火热锅后,我常会大声问:“妈,香油放多少呀?”</p><p class="ql-block"> “一瓢羹左右。”江都乡下也称吃饭时用来喝汤的勺子为瓢羹。</p><p class="ql-block"> “菜煸几下就可以放盐了。”母亲接着会叮嘱道。 在母亲的“遥控”指挥下,我先把盐用小勺子舀到锅铲上,小心地端到母亲床前,一脸天真地问:“这么多,够了没?”面对我满脸童真的问话,母亲微微起身抬头,只看一眼就会根据菜的多少,确定放盐量的增减。母亲是那种宁可自己遍体鳞伤,也望子女一生安康的人,我能体会到此时此刻她心中的不舍与无奈。</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很好奇,调料放多少,既不用秤称重量,也不用斗量体积,母亲瞄一眼便知道放多少合适,颇让我有些崇拜。私下里暗自埋怨自己太笨,对这个适量没有感觉,没有概念,甚至还曾担心恐怕这辈子都学不会做菜了。那时,纯米饭是一般不舍得做的(大多会参杂切碎的青菜、山芋或胡萝卜),烧饭所放水和米的比例,对我而言是最大的难题,老式灶台上的锅是不可以搬到床前请母亲把关的,没有文化的母亲自有她的土方法。米在淘洗之前母亲先看好量,放到灶台锅里得分两种情况,如果是平底钢种锅,母亲便要求把米放入摊平,慢慢放水,使水平面与米平面保持不超过一铜勺深的距离,我会小心的手握铜勺柄在锅里比划一下,来确定水量是否合适。如果用尖底铁锅煮饭,母亲吩咐我在锅底把米放置成圆锥形,顺锅边细细注水,不能破坏米堆的形状,保持米的塔端露出水面呈馒头大小。照此土法,沿用多次,屡试不爽,煮出的饭基本上烂硬适中,有一次还得到了父亲的随口夸奖,让我暗自得意了好长时间。那时看来,我也算是掌握了一门学问呀。如今仍对此印象深刻,在目历历。</p><p class="ql-block"> 好在农村人一般对饭菜要求不算高,那时基本也没有荤菜,蔬菜能做熟可以入口充饥解饿即可,咸淡一点基本忽略。偶尔有前来探望母亲的亲戚知晓情况后,免不了夸赞起我的能干,我也颇有点成就感,觉得非常时期能够为家里分担一点家务而感到自豪。</p><p class="ql-block"> 母亲伤情逐渐好转后,我也忙于上学,做菜烧饭的机会越来越少。</p><p class="ql-block"> 时光总在不经意间匆匆流逝,随后我接连在外地上学、工作,直到在城里落户安家,也一直少有机会在老家的灶台上做菜烧饭。节假日偶尔携妻女回老家探望父母,一般会邀约已出嫁的姐姐们一起回来相聚,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孩子们相互打闹嬉笑 ,这样的温馨场面是我永生难忘的幸福记忆。此时锅台上下最忙碌的还是母亲,一边淘米切菜,洗碗抹盘, 一边生火做饭,当然姐姐们也会下厨帮忙。而年岁渐长后的我大多则悠闲的安坐一旁,不自觉间流露出好像已是城里人的孤傲,客人一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和姐姐们的招待,有时甚至还会评头论足一番,碰到不喜欢的辣味时还要抱怨几句,这是我如今常常最为懊悔和自责的。偶尔插手炒上一两个菜,母亲在端上桌时都会兴奋地告诉大家:这是德明炒的。引得大家一番啧啧惊喜,有时甚至违心夸耀。当然看得出来,此情此景下的母亲是忙碌的,更是开心的。可以想见,这个儿孙绕膝的场景是长辈们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我也曾想过,哪次回家一定要亲手烧一次饭菜,让逐渐年迈的父母亲好好品尝一下,但事与愿违,都迟迟没有急于兑现,总觉得有的是机会,以后再说吧。</p><p class="ql-block"> 诚如电视剧《人世间》歌词所唱的那样:“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不会为谁停下。”只是这辆岁月的列车飞驰得太快,常常会把漫不经心的人们孤零零的扔在荒凉的站台。10年前,这辆列车也无情地把母亲带去了遥远的天堂,留给子女们的只有无尽的哀思和永久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如今,在外打拼数十年的我,也临近了职业生涯的尽头,稳定的机关工作也使我有了更多的时间用烧饭做菜来打发多余的时间。周末是家里正常开伙的日子,尽管女儿在外地,只有我和夫人的二人世界,我乐意于重操儿时所学的旧业,有充裕时间认真学起了做菜。从菜品的选择、颜色的搭配,直至切配的样式,逐步有了些讲究,还是那句老话“功夫不负有心人”,做出的菜既追求美味可口,也注重视觉效果,色香味有了明显提升。煲的汤中撒上了葱花加以点缀,炒的菜里配上了红大椒用来配色,连一向比较挑剔的妻子也多了些鼓励性表扬,把做成的菜品拍成照片偶尔发到她的朋友圈里,也常会赢得点赞无数。</p><p class="ql-block"> 只是生活常充满遗憾,父母给予的无限教诲与馈赠,子女们往往来不及及时回报,只落得“子欲孝而亲不待”。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如烟的往事只会像秋冬的残叶一样随风飘落在岁月的长河里,甚至溅不起一点水花,便静静地流逝向远方。如今,我真的好想好想给母亲认真做一顿哪怕是简单的饭菜,让她可以尽情的享用,有时甚至可以想见母亲享用时的知足与欣慰,可惜的是,生活中有些事一旦错过,便是永远。纵使厨艺再有长进,纵使能做出千番美味,万种佳肴,我也永远丧失了这样的机会,只叫人黯然神伤,愧疚不已。</p><p class="ql-block"> 我只能把对母亲的无尽思念默默的寄托在日常做饭的锅碗铲勺之间,无声的倾注在日常烧菜的油盐酱醋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