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兵

杜永杰

在大家的心目中,军人一定是和威风、精干联系在一起的。尤其是七十年代,是一个全国学解放军的年代,军人是人中骄子,军装是“时装”,女兵是军中绿花,是女神,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我的战友中却有一个与此描述极不相符的密友。网络兴起后,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傻老太”,就是这么个又邋遢又傻的兵居然做了博士生导师。这令我常常把她和陈景润联系在一起,和她聊天时偶尔露出了此意,立刻被怼回来了:这是哪儿和哪儿啊,以后不许这么说。这想法再也没敢说过,但一直在心里装着。 这是她带出的硕士研究生,两人已是部队师级干部,一人为中航高管 她是一九七一年入伍的,15岁生日是在部队过的。学会拆洗被子也是在这一年。战友的被子都拆洗两次了,她还没有一点要拆洗的意思,只好命令她:“你今天必须把被子拆洗了,不能这么邋遢”。她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皱着眉头小声嘟囔着:怎么弄啊。年纪大点的战友纷纷伸出了援手。这怎么能行,这是基本的生活技能,她必须得学会,只好黑着脸说:“只许帮她、教她、不许替她,让她自己洗,自己缝”。(现在想想当初我怎么那么狠啊,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是她的班长,我不能把她当小妹妹,她是战士,是解放军中的一个兵)。<br>  没过多久,邋遢兵被正式叫响了。<br>七一年这批兵,绝对是特殊年代的特殊兵。她入伍时父亲已是省部级高官。那年的20多个女兵大部分是高干子女,因此家庭条件都比较优越,这些公主,小姐入伍后家中父母理所当然的经常从各个方面关心有加,家里寄来的包裹,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俱全。<br>  当时我们连(通信连)是男女混编连队。近30名女兵平均年龄十七、八岁,正值最美好的年龄,自然是十分的爱美、想美。那时候当过兵的都知道,部队发的袜子没有丝毫弹性,穿上立刻变形,不仅不好看,而且不舒服。所以女兵都不想穿发的军袜。副指导员(女)假装不知道,分队长(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自然也只当没看见。(因为我也爱美)。但邋遢兵和小老头等少数女战友还是一直都穿着那既难看又不舒服的军袜的,大概没被连长及时发现应该归功于这部分战友。很不幸的是,时间不长还是被连长发现了,立刻让几个战士在营房后面挖了个坑,命令女兵把家里寄来的尼龙袜子等非军品统统埋掉。女战士又都重新穿上了那难看至极的军袜,但都穿的很细心,尽量遮掩着减少暴露,只有邋遢兵毫无顾忌的随意穿着那令人难堪的军袜。 一天饭前列队唱歌时,男兵中发出了窃窃之声,顺着他们的眼光望去,我的天呢,那邋遢样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中,军袜秃噜到了穿着解放鞋的脚面上,挺精神的军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松松垮垮,(可能和她太瘦有关)整个邋遢形象暴露无遗。再看看当事人,这事好像根本就与她无关,站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认真唱着军歌,完全是一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模样。其实我挺护犊子的,我说她邋遢能行,别人说她邋遢我就心里不舒服。可我无能为力,终归没阻止了邋遢兵的名号被叫响,邋遢兵从此被正式冠名。 后来我慢慢明白了,她之所以成为战友眼中的邋遢兵,是因为她不想把精力放在穿衣打扮上。其实她人挺漂亮的,1米68的个头,眉清目秀,(有照片为证)只不过太不注重个人形象罢了。因聪明好学,各方面表现尚好,(邋遢算不上缺点),入伍的第六年,只读过五年半小学的她被部队送到南京军校学习,这次的学习奠定了她一生与学习结缘。在军队院校从事教学工作近40年,她学习了近40年,快40岁时边教学边攻读硕士学位,接着又攻读博士学位。从讲师到博士生导师,直至60岁退休。她退休前发给我的军装照,胸前有很多小 牌牌,出于好奇,问她都代表什么,她说:“这不容易搞懂,你只要知道我现在是全院牌牌最多的就行了”。后来慢慢知道了点,其中的两个小牌牌代表了她相当于将军,正军职,因是文职不授衔。 十几年前,我去她所在的院校办事,顺便去看看她,有意逗她:要去她在学院的宿舍看看,她推三阻四,我问,是不是又没叠被子?她声音极小的嗯了一声。唉!还是继续邋遢着。今年快过年了,我问她打扫卫生了吗,回答是最不喜欢打扫卫生,这回答在我的预料之中。其实她除了不喜欢打扫卫生,还是很热爱生活的,她的花就养的特别好。 她在市里的家收拾的还是挺干净利索的,不过这和她无关,全是她先生的功劳,恐怕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心无旁骛的安心做学问,看来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也得有一个全身心支持她的男人。她的先生也是我们的战友,是她自己看上的,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力,我们这位战友在同年入伍的兵中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当邋遢兵上学走时,向我坦白了他(她)们互有好感,想继续发展的想法,并请我帮助传递信件,我居然很痛快的答应了,这可是我在部队犯的最大的错误,好在没人发现,庆幸成就了这一对好姻缘。很不幸的是他因病走了快两年了,战友们都十分怀念他。 <p class="ql-block">  今年2月22号那天,发微信告诉我她今天过节,因为她傻,傻等于二。我回复她,你不光傻还愣呢。这可没冤枉她。2018年战友在保定聚会,我们开心的回忆着当年连队的那些趣事、糗事、开心事,突然发现她上了晃桥 ,吓得一大帮人大呼小叫,幸亏她先生离的不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晃桥上将她成功解救。心疼中略带埋怨的说道:“你是不是又忘记自己已经62 岁了”。而这位同志一点也不领情,还一个劲的说没事。</p> <h3>  其实所谓的傻,就是她属于那种大大咧咧的人。记得有一年她被抽到基地篮球队打球去了,她父母将一大包海米寄到了连队,我问她怎么办时,挺痛快的说了句:“你们吃吧”。我们班没一个客气的,待她回到连队,我交给她空空如也的包装时真有点紧张,她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一粒也没给我留啊。这事我至今都有点后悔:怎么也该给主人剩点啊。幸亏她“傻”,要不我真没法交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