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泥巴路（八）

矿泉水7369394

也许十八岁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年龄，给点阳光就灿烂。从农田到油田，完全两个不同的场景，完全两种不同的心情。我站在施工工地高耸的架子上，望着草原上时隐时现的油井房和水泡子，充满自豪感。

这些日子被表扬两次，队长夸我进步挺快，师傅夸我悟性挺好，我就不知道怎么蹦哒了。仿佛忘了我是谁，总有使不完的劲儿。只要到工地，我就不闲着，脏活累活抢着干，下班也要到工房练练兵。

能在国有企业参加工作是我辍学以后梦寐以求的向往。

能在一家特大型国有企业学徒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能得到师傅信任并且能够有所改变更是我求之不得的。

从插队知青到工厂学徒的转变就像一场梦，阴差阳错，大起大落，一夜之间我的世界就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让我始料不及。

每时每刻都是转折点。思想转变在特定的环境下是渐进的，叠加的，积淀的，不知不觉的，也是有条不紊的。也因此，对前途充满幻想，对未来充满憧憬，相信一切将会变得更美好，更阳光。

徒工是学出来的，也是干出来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经历过上山下乡的磨练，知道了农民如何农耕播种；经历了工人师傅言传身教，知道了徒工如何做人做工。我的初心很单纯：早点上岗，早点转正，早点让爹妈放心，早点让师傅为我的进步而感到有所成就。

没有摔摔打打，就不知道浑身上下的泥巴咋来的。有人为了证明自己初到油田受了多少苦难而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胸怀天下的有志青年大多不符合事实。事实是，徒工的想法是直白的，通透的，我们需要师傅传帮带，跟师傅在一起，一定要比师傅身上的泥巴还要多。

时值“文革”，油区里仍然有一些“极左”的味道，大字报，大字块，大标语贴在矿区醒目处，显得有些杂乱。徒工们对此不屑一顾，对师傅的指令和教诲则言听计从。每一个徒工大约都和我有同感：遇到一个好师傅就是你的命。

最早的工作表现只是为了别给爹妈丟脸。知青走进工厂时的初心其实就是爹妈叮嘱的“好好干”。刚从农村出来，一下火车就抒豪情，立壮志，誓言将革命进行到底的人，大多都是不着调的瞎掰，很多人后来固执己见急功近利还栽了跟头。

不同年代出生的人，有不同年代的背景，个人成长离不开当年的政治环境，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老三届这些人都是背诵毛主席语录走进工厂、农村、部队的，我们早期的世界观就是在那里形成的。

比如，有人问起我们，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我们立马就会想到有这样一条毛主席语录，并且能把它背下来。我们会很骄傲的说，世界观的改造是一个根本的改造，毛主席早就教导我们了：

“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人的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

这就是我们：遇到问题怎么办？毛主席语录找答案！

感谢上山下乡，我们有的是时间背诵毛主席语录，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加强思想改造，锤炼思想意志，面朝黄土背朝天；

感谢大庆油田，我们每天晚上都要政治学习，提高思想觉悟。我们得知，毛主席不但发出“工业学大庆”的伟大号召，还对中国石油发展有过重要指示：“看来发展石油工业，还得革命加拼命”。

回首往事，很多老知青至今的绝活里依然是背诵毛主席语录，张口就来。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是我们和他们一辈子都要坚持的。

坚持的故事里有我们的青春，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那里有我们的履历，有我们的梦想。青春是泥泞的，履历是完整的，对党是诚实的。从懵懂到觉悟的过程都是成长。记忆的碎片拼凑出来的历史画面，有一种莫名的残缺之美感。

摔打中打磨人生，打磨中寻觅细节，泥巴路上也精彩。自学读闲书，劳动识五谷，就是我的十八岁。我从陈家岗屯的泥巴路上走过来，便是拼图打磨精彩的一部分。

和老贫农吃住在一铺土炕上的现实场景对我有着深远的影响。饥饿灾荒苦熬的日子既是对一代人生命顽强的检验，也有一代人对国家和领袖的忠诚；终年锄地的“泥腿子”既是自然灾害的承受者，也是共和国粮仓的早期奉献者……

我的表现被认可。第一次坐在大礼堂开大会，我被授予红旗手。被表扬总是舒服的。忽然想起陈家岗，庞队长和李哥就坐在我身旁，可那已是一个遥远的梦想了。

人总会有梦想，追梦随之而来……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