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阳光

河水

30年前，我的好友徐智强陪同《工人日报》记者采访铁道部劳动模范任忠岑后，写下散文《身后的阳光》，并在诸多报刊上发表。30年后，再次拜读，再次深深地打动着我的心。我和任劳模很熟，都是山东人，第一次认识他，就是那一口熟悉的家乡话。但任劳模的妻子我却从未见过，透过《身后的阳光》，未曾相见似相识，在敬佩劳模和他妻子的奉献和付出，也深感智强的文笔出神入化，实在了得。

30年前的徐智强曾在铁道部第四工程局五处党委宣传部工作

师傅回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直在金乡的你。

师傅平日待我们如慈父，现在不兴喊师父了，但提起你，我们总叫师母。

也许我永远无缘认识你了，师母。可自从跟上师傅后，我曾多次在心底丈量，金乡到底有多远？曾多次在心底揣摩，师母长得什么样？

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少提起自己的女人，袒露自己的家事。也许他对家事看得淡薄无比？也许他对远方的你看得不如一枚奖章，一本立功证书？

任劳模是在铁四局五处三段退休的，那一天，我们敲锣打鼓地把他送到沙河街车站（现庐山站）。

在我和师兄妹眼里，师傅是个谜，是个难以了解的铁道部劳模。

只有一次，那是一次座谈会的间隙，我听见了师傅的面壁轻叹：“苦了家里”。

我知道你和师傅结婚30年，在一起的日子却不足3年。因为师傅每年回家休假从未超过20天。我曾经对这个数字无动于衷。一日当我向一位老记者照例介绍这一“死板”的数字时，我突然发现，老记者握笔的手颤动不已，并且沉默良久！

那天黄昏，我对自己说：你应该再长大一些。

……黄昏无语。师傅无语。长大的我，从师傅凝重沉涩的眸子里终于看到了金乡，看到了你。

劳模修建了一辈子铁路，却没有坐过卧铺，我们找到列车长告诉他劳模的情况后，好心的列车长将他安排在了卧铺车厢。

当师傅吹灭洞房的红烛吻去你眼角的泪痕走向高高的秦岭隧道工地的时候，师母，是否你已经意识到了长久的期盼和无言的枯寂正在沉润你如花的身心并且要伴你半生？

同别的女人相比，你的命是苦。你柔弱的肩膀承受了过于沉重的负担。我想象不出你男人在外餐风饮露漂泊无定时你在家的日子。那或许是一个晓色刚刚浸染山墙的清晨，你匆匆起床，匆匆点火做饭，而后叫醒上学的儿女和年迈的公婆，又匆匆走进田间地头。那或许是月上柳梢头的夜晚，你悄悄起身，凭窗远眺。你想你男人此时大约是在野地里电焊作业，手下溅起满天繁星，也许明天一早就会突然出现在村头那条融入天际的小路上……

你不避慨叹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尽可以为你的男人我的师傅骄傲无比。他的全部的人生之梦都融进那银色的钢轨中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使我们懂得了这世上还有比自己女人、孩子更重要的人，有比自己家事更重要的事。同时你也尽可以为你自己骄傲。你使我们懂得了一个真正男人身后必定有一位贤惠、吃苦、忍耐的伟大女性。

开车前，劳模说：“我人离开了单位，可心却永远在单位上”

师母。带着一身的征尘一身的荣誉，师傅今天就要离开我们回金乡，回到你的身边了。师傅有功于企业有功于祖国的新线铁路事业，他的走牵动了众多人的心。谭军山处长闻之，怅然为师傅题字：南征北战，德功永在；故土乡里，欢度晚年。

师傅走了，师母，你们将从此永远相守，共享天伦。师傅走时天气很好。他第一次回头时我想到了师母你。再回头的时候，我感到他身后明媚的阳光是你。

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