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猷尊者与天台山的故事

北雁

昙猷尊者与天台山的故事

裴 斐

在天台山佛国开创史中，有两位高僧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为人们所敬仰与纪念。 一位是创立中国佛教天台宗的开宗祖师 —— 智者大师（ 538—597 ） ； 另一位就是本文将介绍的天台山佛国的开山祖师 —— 昙猷尊者（？ --395 ）。 智者大师之名随着天台宗的传扬远播而名闻遐迩，而昙猷尊者虽名载史册，但在民众中的知晓度却相对低些。

竺昙猷， 又名法猷、 白道猷，敦煌 ( 今属甘肃 ) 人。少年时就修头陀苦行，学习禅定。在魏晋高僧中，昙猷是一位德行功绩非常突出的禅者。据佛教史藉记载，昙猷自东晋兴宁年间（ 363——365 ）入天台山，他一生的黄金年华在天台山度过，并在此成就了他的禅定事业。太元末年（ 395 ）昙猷圆寂于天台赤城山下岩寺。《高僧传 . 习禅篇》对他的禅修给予极高的评价：“禅也者，妙万物而为言。故能无法不缘，无境不察。然缘法察境，唯寂乃明；其犹渊池息浪则彻见鱼石，心水既澄则凝照无隐。 …… 先是世高、法护译出禅经，僧先、昙猷等并依教修心，终成胜业。故能内逾喜乐，外折妖祥；摈鬼魅于重岩，睹神僧于绝石。”这充分说明了昙猷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崇高地位。可以说，昙猷祖师是佛教东传后最早、最优秀的禅定大师，是天台山佛国的开创者和奠基者，天台山五百罗汉总道场的创始人。

昙猷驻锡浙东传扬佛道，在天台的山山水水间留下了他禅修的足迹，成为天台佛国的最早开拓者。昙猷在天台山活动的遗迹主要有四处：赤城山、石梁、万年寺和坦头广明禅境。在这些地方，流传着许多关于昙猷矢志禅修、传播佛道的故事传说。

昙猷与赤城山

昙猷幼小时即入佛门，精勤习禅。成年后游历江东，曾在新昌石城山短时驻锡，晋兴宁年间来到天台山。

昙猷到天台山后，首先选择赤城山作为禅修之地，是有缘由的。赤城山“不与众山同一色，敢于平地拔千仞 ” ，是天台山中惟一的丹霞地貌景观。 赤城山上有天然洞穴 18 处，其结构奇异，大致呈上、 中、 下三层布列，且大都为坐北朝南，故冬暖夏凉，是静修的好去处。有专家考证，昙猷是第一个在敦煌莫高窟尝试造窟禅修的高僧，是莫高窟石窟群形成的先驱者。昙猷来到天台山，看到赤城山山形地貌崖壁与敦煌莫高窟有着某种契合，先给他以一种熟悉与亲近感。每当旭日东升或夕阳西下，天光山色，状似天际垂锦， 灿若红霞罩地，光彩夺目，如此优美的自然环境，当是他首选的禅修之地。

赤城山的“下岩寺 ” ，为昙猷籍洞而建。 此处又名紫云洞，为赤城山的最大 洞穴，洞高且深广，顶题有“赤城霞 ” 三字。洞中塑佛像，洞外楼梯盘桓，岩唇滴水，沁人心脾。丹崖碧池，相映成趣。与下岩寺紫云洞相毗邻的卧佛岩右上方有石洞，构筑玲珑，原是昙猷尊者坐禅之处，亦是他的圆寂之地。

昙猷在赤城山创建下岩寺后，又在山上建了中岩寺（崇善寺）。 明代高僧传灯法师在其编撰的《天台山方外志中记述：“崇善寺，在县北五里赤城山下，晋太元元年建；先是兴宁中僧昙猷依岩造寺，号中岩；后以赤蚁多徙平地；宋大中祥符元年改崇善，政和八年改玉京观，未几仍旧，放生池在焉。”中岩寺最后毁于明代。

上岩寺在现玉京洞一带。传说昙猷在下岩寺石室中坐禅已久，便想换一换地 方。他看到赤城山接近山巅一段（即玉京洞之上）山岩料峭，秀出云外。于是他又在此开凿了三个穹隆形小洞龛，其建筑形制为西域佛龛形式，攀登其上坐禅，顿觉境界一新。由此，这里又成为昙猷坐禅处之一。修禅的人纷纷前来拜望。大书法家王羲之听说后也前来，他并不像某些俗人那样非要和法师说几句，只在岩前，望空拜了拜，转身便走了。

昙猷在赤城山先后创建了上中下岩三寺，这与他后来在石梁创建的上中下方广寺一样，都是他在天台山从事佛教活动的处所。太元末年（ 395 ），昙猷坐化于赤城山下岩寺石室，通体绿色，人称“绿衣尊者 ” 。东晋义熙末年（ 418 ），隐士神世标入山登岩，故见猷尸不朽。西域康国僧人慧明，于南朝齐建元年（ 449 ） 在此塑卧佛像（现已不存），并为昙猷肉身像装金供奉，成为天台山第一尊肉身罗汉像。

昙猷在赤城山禅修，还留下这样一个神妙的故事：

一天，昙猷正在赤城山的岩洞里坐禅诵经。山林中，数十只老虎闻听诵经声，犹如商量好似的，从四面八方纷纷聚拢到赤城山，来到昙猷禅修的岩洞。那些老虎一只挨一只蹲伏在昙猷面前 , 听他诵经。

昙猷面对众多猛虎，声色不动，仍然安详地诵经。时间过去了很久，昙猷诵经不断，精神充沛，可一只老虎却因疲惫得闭目睡着了。昙猷拿起如意 , 拍在酣 睡的老虎头上 : “孽障！ 为何不听经 ? ” 老虎猛然惊醒，又继续听昙猷诵经 ……

不知什么时候，一条非常粗大的大蛇爬过来，笨拙的身子绕来绕去。抬头望着他，也前来虔诚地听昙猷诵经。

第二天，有山神显现身形，前来拜访，与昙猷言道：“法师仪态戒严，德行非同一般，既到敝地来住，弟子就以石洞居室奉献了。 ” 昙猷回曰：“贫僧借山居住，只占方丈之地。君来看望使我欣喜非常，为何不一起同住呢？”

“我倒是没什么不可以，但法师乃远来之人，属下未经大法驯化，殊难管教，恐会让你受到侵扰。 再说，人神本非一路，弟子不得不离开。 ”

“君是何方神灵？住了这么久，迁到何处呢？ ”

“弟子本是夏帝的儿子，在这里已住了两千余年。寒石山是舅舅家的地界，我当搬到他那里。” 说完， 山神与昙猷执手晤言，送他三奁香，然后敲击刀鞘，率部众凌云而去。

昙猷与五百罗汉应化显圣

近代高僧印光大师（ 1 861 ～ 1 940 ） 在《天台山上方广寺募修三圣殿疏》中云：“天台山为东南第一名山， 上方广乃天台开山之第一古寺也。溯自东晋昙猷尊者，以神通道力，降服山神，而为开山，创建此寺。初名石桥寺，以在石桥之侧，过石桥则有方广寺，乃五百应真寄居之圣寺，非道邻应真者莫能一见。猷师曾入其寺，受斋而出，知其为应真之所示现无疑。后人慕应真之胜迹，遂名石桥为方广云。”

印光大师疏文中说的是昙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神奇故事：

西域高僧昙猷法师自东晋兴宁年间来到天台山，除了在赤城山修行，也经常来到石梁桥畔禅修。

相传，古时天台山石梁桥畔有奇妙精舍，惟有得道之人方能住得。精舍在山涧另一边，中间虽有石梁桥，桥头却是巨石横堵，且上有莓苔湿滑，凡人难度。昙猷想试一试，他刚走到桥边，便听见空中有声音说：“知道你虔信诚笃，但现在还不能度你过去，十年后再来吧。”他听后怅然若失。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他便留在山中过夜，朦胧中听好好像有做法事唱菩萨的声音。早晨醒来，他又想前去，半路碰见一位须眉皆白的老人，问他到哪里去，昙猷详细说明。老人说：“君是有生有死的身体， 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吗？我是山神，才告诉你。”昙猷只好返回。路上见一间石室，便进去休息，猛然间乌云四合，室内鸣声大作，昙猷神色如常，并不惊慌。第二天，一个穿单衣戴头巾的人前来说：“这是鄙人的住处，昨天不在家，使您受了搅挠，深感惶愧。” 昙猷连忙起身：“若是君的住室，请搬回来吧。”神说：“我已搬走，请您住吧。”昙猷便住了几日。

昙猷因自己不能走过石桥，心有遗憾，于是清净斋戒，更加虔诚禅修。不久，他又来到桥前，忽见那横石洞开，于是起身，飘然过桥，来至精舍。举目四望，但见殿宇宏伟、宝塔瑰奇，香霭飘逸、法音清丽。在那金鸟回翔、银瀑飞挂的林间石上，居然出现了五百位梵僧，或坐、或卧、或住、或行，游戏习定，瞬息万变。他们热情款待来到他们中间的昙猷，在一起焚香、用斋之后，又将其送回桥东。昙猷法师转身回顾，那五百罗汉已倏然不见，那石梁桥头的巨石亦横堵如初。

昙猷神遇五百罗汉于石梁飞瀑胜境的传说，亦印证了《西域记》中 “ 佛言震旦天台山方广圣寺，五百罗汉居焉 ” 的五百应真之说，也是天台山成为五百罗汉道场的来由。 从此， 天台山亦有了 “ 罗汉显圣 ” 、“ 罗汉化身 ” 、“ 罗汉转世 ” 等类似传说。

昙猷在石桥开山以后，又去了位于石梁桥西面的万年山。昙猷在这里看到，有一处四面环山的山间平地，坐落在古木参天的深山密林之中，两股清澈的山泉从东西两侧流下。此地“八峰环绕，两溪环流 ” ，是极好的禅修之地。于是，昙猷于此卓庵而居。在此庵居期间，昙猷又曾在这里看到了五百大士应化留连于八峰双涧之间。

至唐太和年间，百丈怀海高足普岸禅师在昙猷庵居的旧址上建成平田禅院。至宋代，又改称报恩万年寺，这里成为天台山另一处罗汉道场。万年寺天王殿侧有已故前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题写的“东晋古刹 ” ，即溯源于昙猷庵居之旧址。

昙猷与广明庵

昙猷晚年曾在东乡墅山广明庵寮（在今坦头镇境内）养病，至今尚存“昙猷祖师养病处 ” 石碑、罗汉洞、锡杖井等与昙猷尊者相关的古迹遗址，此地亦被称之“广明禅境 ” 。昙猷在广明禅境禅修的故事也广为流传。

晚年时的昙猷，身体渐衰，偶有恙疾染身，因此欲寻一处禅修静养之地。

一日，他在行脚途中，遇一耄耋老者告曰： “天台东乡有丹丘山，丹丘之东，苍山倒溪分南北两路西流，至花桃水口汇入始丰东去入海，双溪环流夹侍间，有座火石塘山，集众山之秀，汇倒溪之灵，苍松翠柏，修竹森森，有开有合，若隐若现，倚伏龙，跨飞凤，佛显神灵；临两照，听禅音，缘结福来。”老者言毕， 即遁入山间，倏然不见。原来是山神显圣于昙猷面前。

昙猷本欲在天台东乡寻传扬佛道之地，用以教化民众。因此，闻山神所言，即问讯寻访。

已是年老体衰的他，拄杖登火石塘山，放眼周边景色，一路气象万千。北望苍山，气势巍峨；羽人丹丘，横亘于西；东眺宝华，峻岭叠翠；南北田畴，犹如绘画，村舍散布，炊烟缥缈。看近处，山道两侧，奇石崚嶒；石缝间，藤缠蔓结，荆榛丛生；树丛中，怪石山差峨，蛇径蜿蜒。崖表四围，巉岩嶙峋。山上有一洞，其形状如雄狮伏地而吼，山岩若狮牙交错，樵路横曲如折带，林木茂盛如狮鬃，形势生得非同一般。昙猷觉得此是极好的禅修静养佳地。昙猷正准备再上山顶仔细观察，却不料一时虚脱，晕倒于山上。

山脚边村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后生，名叫岩生，父母双亡，前不久家中房屋又遭回禄之灾，没办法只好暂住在山上的岩洞里，平时靠砍柴卖柴度日。这天岩生卖了柴，换了点米面菜蔬上山回洞。快到岩洞口时，发现一个老和尚昙猷倒在洞口附近的山路上。他毫不迟疑地将他背回岩洞，又是生火，又是烧水，待慢慢 恢复知觉后，禅师身子太虚弱，仍然站不起来。于是，岩生去山下请来郎中，煎药汤，端茶送饭，精心照料，好不容易才转危为安，并将昙猷留在岩洞里将息。岩生倾尽所有为禅师延医买药，服侍一个月后，才使昙猷法师的身体有了好转。昙猷目睹岩生几个月来的所为，打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小后生。于是就收岩生收为徒儿。昙猷与岩生一起，在此山上结茅庵居，边清修养病，边传扬佛道。 数年之后，昙猷回赤城山，不久即圆寂于山上。

火石塘山昙猷的庵寮，由其弟子传承， 成为佛地之所在，当地乡民于此朝拜 祈福络绎不绝。

山下有个墅山村（现名市山），村民先祖居本居中原广平郡，唐乾宁元年 （ 894 ），鸿胪寺卿鲍凤，自东阳石柱鲍迁天台凤峰山（山头） 。南宋建炎年间 （ 1 127 － 1130 ），墅山鲍高祖鲍梓看到山上当年昙猷禅修的庵寮年久失修，面临破败，于是发心于此重修佛庵，并取其名曰“广平庵 ” ，希冀天下太平，民众安泰，并寄故土北望，永不忘根本之意。后来，民众感于佛陀如日月普照于天地人间， 又将“广平庵”称作“广明庵”。

昙猷锡杖井

昙猷在广明山上建庵寮禅修养病，但因山上没有水源，平时都要让小和尚岩生到山脚的八角井挑水上山饮用。如此天长日久，严寒酷暑，特别是遇到冰冻霜雪之日，实在是有些艰苦与不便。

一个冬日，雨后大寒，山路林木皆结冰凌。尚在病中的昙猷，感到口干难耐，欲饮水止渴，但却饮用之水已尽。

在身边奉侍的小和尚岩生要下山去挑水。昙猷对岩生说，外面天寒地冻的，山路湿滑难行，今日就暂且熬一熬吧。但岩生仍然坚持要下山挑水。岩生在脚底绑上草绳，挑着水桶来到八角井边，打了水后，一 步一滑，吃力地挑着上山。

忽然，从路边草丛之中跳出一头猛虎，张牙舞爪地要来吃他。岩生见状，先时猛吃一惊，然后定下心来，放下肩头上担子，遂对猛虎弯身作揖道：“请山大王暂缓吃我，可否先听小僧一言。我蒙恩师不弃，引入佛门修行，而今我禅修末果，师恩未报。现吾师身患病恙，口渴难耐，我得尽快挑水上山，先解师急。山大王若眼下吃了我，我的性命安危固不足惜，但恐因此连累我师性命之忧。山大王不若先允我挑水上山，待安顿好师父，我定再下山，以身相饲可否？ ” 那老虎听到这里，猛地站立起来，脱离虎形，却变成了师父昙猷的样子。原来，昙猷见徒弟对自己真诚相待，甚感宽慰，于是想，何不趁此再试一试他矢志禅修之心到底如何。于是显示佛门神通，将自己变身为一头猛虎，守候在山脚路边。方才这一幕，昙猷看到真切地感受到了徒儿岩生的善心和坚定的 禅修心志，深受感动，于是就恢复原形，对岩生笑道：“善哉，善哉！善有善报，徒儿你从今日起不用再下山挑水了！ ”

师徒俩上山后，昙猷拿出锡杖在茅舍东面的地上猛地一插，只见那禅杖起处，甘泉上涌，遂掘地为井。从此，解了山上用水之忧，此井大旱不竭，取而饮之还可以治病。 由于这井是昙猷的锡杖捅出来的， 于是就称之为“锡杖井”。

昙猷罗汉洞

广明庵之西有一石洞，人们称之为“罗汉洞”。 罗汉洞为天然石窟，高约 2. 5 米，阔 3. 5 米，深约 4. 5 米。相传此处是昙猷晚年就在此洞中将息养病，隐居禅修，传播佛道。

也就在这洞中，昙猷应梦描摹了十六尊罗汉像。

据说昙猷每描摹一尊罗汉，都是先于夜间睡梦中与罗汉相遇，于是看清并记住了每一尊罗汉的音容形貌。他在醒来之后，将其逐一描摹而成像。

可是，昙猷在画好第十五尊罗汉后，就再也没有在睡梦中见到罗汉了。为此昙猷也就搁笔，未继续画罗汉像了。

一日，徒儿岩生见师父不再继续画罗汉像了，于是就上前问师父何故？ 昙猷告诉徒儿岩生，之前自己是依照梦境，画好了十五尊罗汉，而今却再也没能梦见第十六尊罗汉了，因此搁笔。

岩生听师父说出了隐衷，于是就笑着对昙猷说道：“师父啊，要说这第十六尊罗汉么，徒儿我倒是经常见到的呢！ ”

昙猷闻言忙问： “你是在哪里见到这第十六尊罗汉啊？”

岩生回答道： “徒儿经常在锡杖井的井水里见到这一尊罗汉。 ”

昙猷闻言，遂即走到锡杖井边，俯身往井口里探望，果然看见井里的水面上，有一尊罗汉影像忽隐忽现。于是，昙猷便依样画成了第十六尊罗汉。其实，徒儿岩生和昙猷看到的罗汉形象，就是昙猷自己在井水里的倒影幻化的第十六尊罗汉形象。

画完了第十六尊罗汉之后不久，昙猷便坐化成佛了。后人为了纪念天台佛国开拓者昙猷，就将广明庵石窟称之为罗汉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