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

阳光下的风

梨花带雨、荷花含露、桃花迎风、杏花烟润都是极美的花的姿态。丽质秀色，各有千秋，很难分出高低上下。

我家门前种有一株杏树，只一人多高。疏枝横斜，皆两三尺长，上面开着一串串、一簇簇、一朵朵的花。红萼像玛瑙，白瓣像冰绡，细长顶着黄色圆盖的蕊像玉簪。巧夺天工地堆叠在一处，显得精致又素雅。像雪落在鲜艳的红梅上，白云和红霞被风扯碎，又恰到好处组合于一起。清新自然，浑然天成，不是任何良工巧匠的作品能够比拟。

久未下雨，枝杆上蒙了一层尘埃，仿佛历经沧桑者的身影。可是杏花却纯洁明丽，纤尘不染，像列队出游的孩子，绽开了一张张纯真的笑脸。错落而有致、星罗棋布却默契有序。这些花，有的方始含苞，绯红色的骨朵饱满紧致宛若凝聚着无限希冀，让人无端感觉愉悦，如对着朝气洋溢的孩子；有的正在盛开，清新脱俗、淡雅从容，没有得色，没有赪颜，似一身贞节气息的高士。每一朵花都静静挺立着，艳态娇形，风神各异。

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蜂蝶，杏花显得很是落落寡欢。然而淡淡的清香被阳光下明媚的风一吹，好像有形可见似的，在人脑海中刻画出晶莹、轻盈、空灵的印迹。花枝摇曳、花影浮漾，使人不自禁联想到满月时翩翩起舞的广寒仙子。

这一树杏花，开得并不稠密。喜欢热闹的也只有三两朵聚在一处，孤高不群者独立于“幽僻”之处。或浓情，或淡意，群者馥郁，独则清幽，都有妙不可言的韵味。

红杏过于香艳，令人浮想联翩，所以轻易便会蒙受不白之冤。“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这是对杏花多大的误解？远离尘嚣，僻处山野，最多算是孤芳自赏，不知杏花曾辜负过谁？“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本是美极了的景色被恶俗的人以讹传讹，渐渐声名狼藉。这洁白无瑕的杏花如冰雕玉琢一般。纵然是无处不在的尘埃，也不能使他逊色。即使天长日久不免沾上一些风尘，亦不会令他失神。相反，“眉含隐忧”更添了几分动人心魄处。“碧溪三尺澄白沙，农舍清幽闲杏花。隐约闻得轻吟声，始知馨雅在此家。”写的是田园风光。潇洒如神仙中人固然让人神往，为了三餐饮食而辜负一腹诗书的寒士更能使我们肃然起敬！

杏花的花期不长。单花只有一周左右，整树花，陆陆续续从开到谢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此外，是漫长的厚积薄发的等待过程。结局是“春风吹作雪”还是“南陌辗成尘”无关紧要，都丝毫不碍高洁情怀的形象。

下午接了儿子，回到家已是黄昏。暮色如烟，杏花显得别有风情。潇尧一眼看到烂漫的杏花，跑了过去。他仔细观察看每一朵花，忘情地靠近花枝去嗅那馨香。儿子韶颜书气，有几分“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神韵。

夜色苍茫，已看不清杏花的姿态。月辉清淡，更增加了一些凄迷。倏尔一缕风来，花枝乱颤。这时的杏花，如童年回忆中深巷里的一盏跳动的灯，如浸润在水波中朦胧月影，如书窗里传来的轻吟浅唱，如竹叶上窸窣的风声。这杏花，让我一时痴迷陶醉，一时又怦然心动。

我记得有一次微醉后出游，在穷乡僻壤之境见到两株花树。其一是梅树，花已凋零，香消玉殒。另一是杏树，正值花季，葳蕤多姿。树下站着一男一女，看情形应是一对情侣。听语气，似乎闹了点别扭。男人伸手折下一枝杏花，递到女子面前。女子道：“这算是向我求和吗？我不稀罕！”接了花，随手扔进旁边的溪水里。二人悻悻离去。我忙探身石畔，将花枝捞了起来。水淋淋的杏花如同泣不成声的女孩。人有恼色，致使花容憔悴，无味的很。杏花无辜，被拿来出气，可怜之极。

梅花耐冬，杏花迎春。时序不同，荣枯有别。神似的是，花开也淡然，花谢也施然。花不媚人，天生嫣然，花不傲物，自具格调。所谓的高雅低俗，不过是观赏者自带的情绪而已。“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你说他盲目乐观也好，不甘平庸也罢，他都不会回应。花不解语，本没有私心杂念，见仁见智是旁观者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