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11年10月12日,天空氤氲。</p><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母亲和外侄女就提着大包小包赶到了医院。</p><p class="ql-block"> 我带着母亲搀扶着父亲上厕所,教母亲要特别注意的细节。“一定要把他稳住,掌(方言音,扶的意思)着床和过道的钢管扶手慢步慢步地走,不要着急。你要把他双腋窝托住再试着慢慢往下蹲。”</p><p class="ql-block"> 我担心矮小体弱的母亲没有力气扶住父亲,再三叮嘱父亲:“您上完厕所起来的时候一定要把两边的扶手抓牢,千万不要‘轰’地一下起来,要慢慢的哟!”</p><p class="ql-block"> 把父亲安顿上床,我又带母亲去认食堂的路。母亲能识字,食堂的菜单她翻来覆去看了两次问道“这上面没有的菜可不可以做?”</p><p class="ql-block"> “也可以,但都要提前预定”。食堂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向父亲说明了这些天工作上的特殊情况,准备先回单位去。</p><p class="ql-block"> “你快点回去,工作要紧,千万不要耽误,这里有你母照顾就行了”,父亲催促着我。</p><p class="ql-block"> 正是父亲病危的时候,可我怎么忍心离开啊,但我相信父亲能够理解,更祈祷他好人一生平安!</p> <p class="ql-block"> 1960年冬,教了3年书的父亲按当时“一平二调(音,大办公共食堂期间,“公职人员”可以在公社地域内进行平衡调整)”的政策被公社党委调回太平坎大队当文书,参与建设“胜美”铁厂,组织100余人“大办钢铁”。从此父亲在村里一干就是40多年……</p><p class="ql-block"> 那时父亲年轻力壮,踏实肯干,白天参与大队“砸锅炼铁”,晚上又步行10多公里到蒙家寨大队樏米(音,碾米后的一种筛选方式)。那个年代米是金贵的,能悄悄在家煮上一顿饭吃既是奢望也是“犯法”的。</p><p class="ql-block"> 一天深夜,父亲忙完活刚躺在柴床上就听到樏房后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意识到有人来偷米,翻下床踮着脚尖寻声摸过去,看到一个弱小的黑影在堆放米糠的地方摸索着。父亲心里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怕吓到黑影不敢做声又轻轻地退回来,静静地等着黑影离开。</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傍晚,父亲听说冉家屋里老三肚子撑着拉不了大便急着找医生开药处方,他心里莫名地难受,和医生一起赶到冉家看到大约10岁的孩子抱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父亲心如针扎更明白孩子的“病情”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后来,父亲和同事总是要把樏下来的细米糠筛了又筛、拣了又拣,把针头大小的碎米包起来“藏”在原来堆放米糠的位置,要是哪天没发现“黑影”的动静父亲也会趁着夜色“悄悄”揣着碎米送给冉家一捧、向家一把……</p> <p class="ql-block"> 忙完当天的工作我又赶乘火车去医院,提着老婆在家煴炖好的鸡汤轻轻推开病房,我看到父亲双眼企盼而专注地望着门口。</p><p class="ql-block"> 看到我进门父亲高兴而又心痛的问道:“哎,这样跑上跑下的你好累哦!” </p><p class="ql-block"> “你下午不就在问他今天晚上来不来吗?”母亲在旁边逗乐道。</p><p class="ql-block"> 母亲悄悄告诉我“医生要来给他穿刺,他怎么都不干,说要等你来了再穿。” 还说今天晚上父亲的口胃很好,自己点了鸽子汤,还吃了他最喜欢的烧白,是最近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顿。母亲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穿刺是干什么。父亲不知道。母亲也更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我扶着父亲来到另一间带着消毒味的单独病房里。父亲趴在床上整个背裸露在外面,一名医生双手摁着父亲的双肩,杨医生顺着父亲的脊柱反复按压,在腰间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长长的一根空心针猛地扎下去。</p><p class="ql-block"> 我看见父亲整个身子像触电般抽动,头使劲地向背后昂,咬牙的声音穿透了我的双耳。</p><p class="ql-block"> “这个地方不行!”说话间,杨医生又把针管扎向另一节脊柱的间隙,我分明听到了父亲“哎哟”的叫声,那声音如同利剑般把我的心脏碎成血浆,注满身体每一个能感受到疼痛的细胞。我模糊的双眼看到杨医生拧动着注射器,带着红黄色的液体持续在向管内上升……那刻我才明白“穿刺就是抽骨髓”!</p><p class="ql-block"> 当晚,父亲的骨髓样本被送往广州军区医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