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周公度说,如果说陈芸是“中国文学上最可爱的女人”,那么沈复就是中国文学中最深情的男人。我却不以为然。沈复对芸娘从一见倾心,举案齐眉,到不离不弃,睹物思人,在当时确实相较其他男子深情一些,但当不起“最”字。他只是做到了一个男人对妻子最起码的尊重。</p> <p class="ql-block"> 作为妻子在婆家的唯一依靠,在家,他没有使芸娘免于被误会;在外,他没有本事使芸娘免于颠沛流离,芸娘反而成了他的依靠。有这样的丈夫,芸娘注定结局凄凉啊。相较芸娘,沈复反而像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只知读书画画,插花赏月,游园观景。一到生活中,就只会挨打而不知反击。</p> <p class="ql-block"> 在家里,芸娘多次被公婆误会,沈复作为妻子和父母之间的桥梁,他没有一次替芸解释。小误会芸娘不让解释可以,但都要被休被撵出家门了,他除了做肯求父母这样的无用功外,并没有想方设法挽回局面。两次被逐出家门,一次靠朋友收留,一次靠芸儿时好友收留,沈复都是只会接受命运的安排,不为自己,不为芸娘,甚至也不为孩子争取什么,这样的男人算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有芸娘为弟作保反被陷害的前车之鉴,沈复后来还能犯同样的错误。自己都在靠卖画度日了,还替朋友作保借钱,朋友卷钱跑路,他又成了冤大头,不仅所有东西拿去还朋友的债,还被父亲认为不思进取,结交小人,不滚出家门就要去官府告他不孝之罪。他除了带着病得无法行走的芸娘离开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儿女的去处也是芸撑着病体安排妥当。芸甚至把所有的罪过揽在自己身上为沈复开脱。此一行,芸与一双儿女成永隔。这里,沈复支的书画铺子,三日进账不够一日花费,女儿没有冬衣冻得瑟瑟发抖,芸娘也不敢延医用药,还强撑病体做刺绣补贴家用。想芸娘若不是生病,刺绣养家也比他书画养家强。这种养不活妻儿的男人空有深情有什么用?</p> <p class="ql-block"> 有人认为,沈复在岭南做生意时,逛扬帮妓船,找了个长得像芸娘的妓女就是深情的表现,我觉得太可笑了。不是因为对芸的不忠而笑,当时文化风俗如此无可厚非,而是,沈复本就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去岭南,留宿妓船一晚四两银子,而沈复口气甚是轻松,原文是“一夕之欢,番银四圆而已”,而当时,芸娘还寄居在他的朋友家,孩子还小,他完全没有想过多攒些银两为妻儿打算,还沉浸在他的文人情怀里,说什么“半年一觉扬帮梦,留得花船薄幸名”。而他回去后,芸娘看到同去的朋友带回来美妾,还想着要替他物色一个色韵俱佳的小妾,芸的心理也许是“别的男人有的,我的男人也不能少”。沈复也许不在意,可芸却认真了,因为她太爱沈复了。招妓,对芸替自己纳妾事又不明确拒绝的男人,能说是深情的吗?</p> <p class="ql-block"> 最让我意难平的还是另一件事。</p><p class="ql-block"> 沈复听到父亲与同事闲聊时说自己一生辛苦,常年客居异乡,自己想找一个照顾日常起居的人也不能如意。要是做儿子的能体会到父亲的心意,就应当从家乡替他寻觅一个人来。他立即就想做孝子了。但他却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芸来办。让芸处于两难的境地。办好了,公公觉得是应当,婆婆却会不高兴;办不好,那就既负丈夫所托,又招公公不喜了。但芸又怎么会负丈夫所托呢?所以肯定得罪了婆婆啊!本来婆婆前面就怀疑她代笔时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芥蒂更深了。想想,芸在家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啊。这样不站在妻子立场替她考虑的男人谈什么深情呢?</p> <p class="ql-block"> 沈复是空有一腔爱芸娘的热血,却完全不会为两人的日子筹谋的人。衣食无忧时,他的花前月下的浪漫,寻幽访胜的兴致,也带给了芸许多美好的体验;日子艰难时,想谋个职,连盘缠都要芸替他想办法。当他为二十几两银子风餐露宿时,不知可曾想到当初一夜四两银子的阔绰可笑?</p><p class="ql-block"> 芸娘去世,沈复柔肠寸断,常哭墓前,但却又暗中让芸娘保佑他能找到做幕僚的地方来度残年,这是要芸死了都还得替他谋划呀,我实在不知他怎么有脸说自己是情痴的。若真情痴,就当好好振作,将芸留下的两个懂事的孩子照顾好,不要再让他们受人欺侮。但沈复怎么可能庇护得了自己的孩子呢?他是连自己都不会替自己打算的人啊。父亲死后,任由弟弟霸占全部家产和祖宅,自己负气净身出户,还是女儿将他的铺盖和父亲留下的不值钱的几样东西给他送来。不争家产也就算了,朋友可怜他让他帮忙挣得了二十两银子,弟弟以丧葬之名来要,他也准备全部给他,若不是朋友阻拦,他是想以后喝西北风吗?</p><p class="ql-block"> 说了这么多,我也不是全盘否定沈复。他到底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善良得毫无底线。但也正因为他的善良,让他得到许多朋友的照顾,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