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见父亲,是在梦中。他从我记忆深处而来,带着生前少有的笑容,不语地一晃而过,给我留下一段相思的空白。说父亲在天上,因缺钱而来索要,我是不信的。但父亲离开我们已二十年整,为他留下一点文字,却是我长久的愿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1925年生人,1983年去世,享年58岁。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却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小时候,他在咸宁街上祖父的店铺里当学徒。据说祖父的店铺很有名, 招牌“李三兴商号”还是湖广总督张之洞所题,代代相传而来。可惜后来生意迁徙,遇上了1948年的货币贬值,几箱子钱一下变成了废纸,这才落户本地。呵,那个金色招牌也被母亲用来隔猪仔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父亲于我而言,早已印象暗淡。依稀的影子,也多是一些孩子们不愿见到的严肃面孔。然而现在有所不同,因为我也做了父亲,在教育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我渐渐体味到,父亲那严肃的面孔中,其实蕴藏着丰富的慈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高而瘦,络腮胡子,其他特征一如今天的我。但我却少了他那刚直不阿的性格。记得某年年底,大队书记找到父亲,要求将分给社员过年的鱼留下一点,供干部会餐之用。不料父亲拒绝了,弄得书记颇不高兴,拂袖而去。还有一次,父亲参与审帐,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什么原则不原则的,令我们在旁玩耍的小孩好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爱唠叨,尤其晚年时候。这似乎与他的性格不符,却是我感受最深的。因为我小时候常因此记恨过他。一是他不许我们说话。冬天最冷时候,一家人吃过晚饭,吹灯围坐火边。母亲自在做她的针线活,为我们预备过年的新鞋;我们兄弟几个,自然是七嘴八舌,天南海北的胡扯;每次正当兴头,父亲就会训令我们闭嘴,并开始他的政治教育。很佩服他能轻而易举地从我们的言行中找到教育的切入点,什么“做人不忘本”啦、“做其事负其责”啦、“听话听话头”啦、“不扯枝节问题”啦等等。直念到我们东倒西斜,进入梦乡,反正我是没有听到过他的结束语的。二是每天清晨的“早课”也令人心烦。小时候我早上不变的活路是担水浇园,而父亲就是“监工”(现在叫技术指导),你挑得肩膀生疼,他还在这里念得心烦;比如新栽的菜苗,在浇水时,要注意从远处向其根部浸入;刚生的嫩芽要喷洒而不能泼等。其实我那时根本听不进去,所想的只是早点完事,好去上学。现在回忆起来,父亲当年讲过的话,对我的人生是颇有益处的。遗憾的是那时我没有用心听懂,现在想听又不可能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的严,遮盖了他的爱。这也是我小时候不喜欢他的一个缘由。他教我们做事的时候,要求一定是很高的,从不肯迁就我们的年龄。说过三遍做不好,那他是要发脾气的,所以我们都很小心。对于我们的进步,父亲也很少公开表扬,只是流露一点高兴的神色而已。记得有次放假前,学校组织我们,到父亲所在的林场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劳动结束时,学校举行了简单的散学典礼,还给“三好学生”发了奖,我有幸获奖。父亲在一旁看了,一连几天和颜悦色,晚上回去,还给我们带些好吃的东西,虽说只是少许的坚果之类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地奖赏我一个,但我感到,父亲在心里还是爱我们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离开我们已二十年了。其间思念如水,淡淡的。然而,就是这如水的思念,浸润着我整个的人生,让我时常想起父亲的教导,不敢忘!( 2003.12.26.夜.)</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