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菩提子TXJ

<p class="ql-block">  应该快到清明了吧!</p><p class="ql-block"> 一场小雨使得温润的天气显得有些阴晦湿冷,紧裹单薄的外衣,却觉得冷风还是嗖嗖的往衣服里面钻。</p><p class="ql-block"> 街上的流动商贩大都把三轮车停放在街道两边的楼檐下,佝偻着身体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聊着各自的家长里短。但在这些人中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却很是例外,他们多零散的等待在各个路口的角落,从不与人扎堆闲谝,静静的守着自己的小货摊,表情肃穆,而且手里拿着一沓粗糙的黄纸,嘴里机械的念叨着:票子,票子,票子捎上。再看他们的三轮车上,除了这种土黄色的纸以外,还有许多花花绿绿足以乱真的钞票,面值由十元一直到十亿,除了一些上面的头像由毛泽东换做了传说中阎罗王的标有冥国银行的纸钱外,竟然还混杂着一些极似美元的纸钱。这些人不象职业生意人,都像刚从地里放下掀把就来客串的庄稼人,好像专门只做这种营生,等清明节过后他们便立刻消失,直到腊月寒食节出现再一次,平时无影无踪无迹可寻。突然发现最近街上这些人渐渐多了,才发觉快到清明了。继而细想阴阳两隔的亲人,不禁唏嘘!</p><p class="ql-block"> 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我的亲人是爷爷。那年我七岁,爷爷离世的那天正值夏收,当时家里种了近二十多亩麦子,除了身体不好的爷爷和二爷待在家里,其余的人全在麦场忙活。那时村里有七八个麦场,四五家人合用一个,几家轮流用,互相帮忙摊场翻场收场,这种车轮战似的碾场很是熬人,虽然离家不远但却无暇回去,所以吃住全在那里。直到半夜,轮到我们碾麦子木叉却不够用,父亲便回家去拿,几百米远的路他却去了很久才回来。父亲一脸疑惑,他对母亲说他好像看到爷爷在炕上望着他笑。在父亲记忆中爷爷一生都没有对他笑过,总是板着铁青的脸,突然间对他笑让他很是诧异,但想着碾麦子忙也顾不上多想,只是他觉得爷爷怪怪的。黎明时分,我们正忙完靠在麦草垛上休息,二爷一瘸一拐的来到了麦场,他用低沉的声音告诉我们爷爷走了,大概就在父亲取完木叉后不久。爷爷和二爷长年挤在一个炕上,二爷听见爷爷在一阵长长的喘气声后突然无声,以为爷爷睡着了,直到无意中碰到一只冰冷的脚时才觉得有些异样,仔细一看才发现爷爷全身冰凉,早就走了。爷爷的丧事办的轰轰烈烈,他担任大队支书多年,办事公正铁面无私,在周围几个乡镇乃至城区都很有声望,所以来送别的人特别多。而且镇政府又出钱放了连着两晚放了两场电影,一时间整个村子闹闹哄哄,人声鼎沸,如同过节。以至于在爷爷起棂的时候,我竟然被周围热闹的气氛感染的没有一丝悲痛,满脑子全是前一晚的电影情节,有一部叫精变,另外一部却记不大清了。</p><p class="ql-block"> 二爷是在爷爷离世不久就去世了,他的丧事办的无声无息,如同他的一生。他早年丧妻无儿无女,一直随爷爷奶奶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子,所以自然也和我们一起生活。年少的我对二爷没太深的印象,只是觉得他很少说话,很少在家里待。由于爷爷是大队支书,二爷就被村干部照顾,一直按排他在生产队的菜园里劳作,那可是个人人羡慕的轻省活,但他却从不偷懒耍滑,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在园子里辛勤劳作。我最喜欢下午去园子里给二爷送饭,不仅可以爬到园子里的果树上摘果子吃,而且可以把二爷交给我的黄瓜和西红柿带回家。二爷去世后我遗憾了很长时间,因为再也吃不到那么美味的西红柿了。</p><p class="ql-block"> 三爷是在他俩个哥哥离世好几年后才走的,他早年走南闯北,练就一张出口成章的油嘴,一生精明,人们都叫他老狐狸。他去世时我正在外地上学没有回去,葬礼我也就没能参加,至今有些遗憾。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据说临终前整整五天五夜滴水未进才得已灯枯油尽最终闭眼,听到这些我有些暗然神伤。</p><p class="ql-block"> 回想起来,真正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伤心和悲切的是奶奶的逝去,因为起棂的那一刻我突然毫无征兆的心潮翻涌鼻子酸楚,我憋的脸红脖子粗,极力控制却无济于事,到了儿还是哇的一声放声大哭。那年我技校毕业在家等分配,左等右等等了四个多月没有动静,天天度日如年倍受煎熬。也许是压抑太久,奶奶的去世象根导火索一样引爆了我的情绪。我哭的酣畅淋漓毫不掩饰,以至于旁边的俩个装模做样面露凄切的姐姐开始很是诧异,面面相窥不知所措,后来竟然也被我感染的哭的唏里哗啦几近昏厥。</p><p class="ql-block"> 奶奶活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上半辈子和丈夫吵,下半辈子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吵。后来不知道是谁给出的主意,说父亲在学校当老师,只要找教育局和县政府告状,才会有人给她撑腰,所以在这之后只要和父亲母亲吵,她就去县政府和教育局告状。后来她发现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作用,就改变战术,那便是一争吵便四处告状演说,对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控诉她的功劳和在家所受的苦难。还别说,在白发苍苍的她坐在街头声情并茂、声泪俱下的控诉中,一些不知情围观的人流露出的同情真给了她许多的满足。在她那添油加醋无限夸张的控诉故事里,一家人都是混蛋恶棍,不但背着她偷着吃肉,经常断她的伙食,而且每天都欺负打骂她。但让人意外的是,我,却一直都在她那百变的凄惨故事之外。奶奶怨恨家里其他所有的人,却把爱毫不掩饰给了我一个人。对我,她是异常疼爱,言听计从。所以仪仗她的偏爱,每次都是父亲和姐姐束手无策的站在旁边等侯,由我连拉带拽的把正在街道激情演说的奶奶拉回家,每次她都骂我没良心,说我都四岁了她还一直把我背在背上,干活做饭都不放下来,现在长大了却跟着爸妈学坏来害她等等,但说归说,那双小脚却是顺从的跟着我往家挪动的。</p><p class="ql-block"> 家里只有我能把她拉回家,其他人是万万不敢招惹她的,他们都垂头丧气的跟在后边,到后来他们嫌跟着丢人现眼也就不再来了,这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都交由我独立完成。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她心里哪里来那么对家人的仇恨,现在想想也许是对自己媳妇熬成婆后却没太多享受当婆婆的霸道特权的失望和愤怒,使她产生了暴戾怨恨之气吧。</p><p class="ql-block"> 奶奶却是疼爱我的,我偶而买点小东西给她她能念叨好长时间,而对姐姐买给她的东西却绝口不提,对此姐姐们很是不满,常说我是奶奶眼里的红人,是她唯一的孙子!奶奶的离世,对于家人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我却很遗憾,遗憾她没能看到我娶妻生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增长,又陆续送走了我的岳父岳母和几位长者。日月交替四季轮回,生老病死也是正常规律,多了,有就慢慢习惯了,久了,也就渐渐麻木了。直到前段时间父亲打来电话说我表姨家小我两岁的表弟在上班时遭遇不测离开人世,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加之又是同龄人,兔死狐悲之感在心头久久挥之不散,我心生惶恐,也甚是唏嘘。</p><p class="ql-block"> 表姨家在乡下,平日里我长年在外几乎见不到面,他们也只是在过年时来家里和父母走动走动。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最小,大女儿经母亲说媒嫁给了和我同村的一个叔叔,结婚后我还是按以前的辈份称呼他们,一个是姐一个是叔,却是两口子,开始很别扭,久而久之也不觉得什么了。二女儿和我同岁,但大我三个月份,我上技校时她和表弟一起来学校看我,因为早就有老师在和同学们吹牛时说我们老家那里有订娃娃亲的习俗,他们深信不疑,所以他们一口咬定她就是家里给我定的娃娃亲,无论我怎么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这件事让我很是窝火,还好小表姐倒是有几分资色,让我不是太觉丢脸,时间久了也就慢慢的淡忘了。也就是在那一次,我才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表弟。表弟个头不高,但是和大多数山里人一样黑瓷壮实的,有些胆怯不太说话。小表姐和我一样也在宝鸡市上中专,出来一两年了,落落大方毫不怯场,一路有说有笑。我这人天生嘴笨,加之刻意保持距离以便澄清谣言,倒使我竟显得紧张拘紧浑身的不自在。他们也是奉父母之命来看望同在城市的我,其实在此之前父亲也说了几次让我闲暇时抽空去看她,同在异地相互也好有个照应,我生性懒散做事拖沓,所以一次也没去,直到他们来看我。就是那次,我才知道表姨夫不知道托什么门路把表弟安排在宝鸡峡下设的一个水文站里上班。表弟是第一次从山里出来,我就带他们到附近的虢镇火车站看火车。那是我们山里人第一次出山必看的东西,如同外地人到北京看长城一样隆重。看完火车后我们便一起去了他上班的单位,说去认认门以后便于走动,但那次认了门之后却再也没什么联系了。之后我长年游走于宝鸡和西安之间,很少回老家,他娶妻生子的事都是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再一次见到表弟是前年在宝鸡市,当时父母随夕阳红旅游团去北京,表姨也同行,我们俩都是在送父母时得以相见,都是木衲之人,只是打了个招呼。他衣着朴素但意气风发,看起来状况不错。去年年底回老家听母亲说他爷去世后,父亲和母亲去吊丧时是他开车送回来的,母亲说到他开车时面露羡慕之情,我过得狼狈没接话茬,母亲感觉到我的尴尬就没再往下说什么。直到前些日子噩耗传来,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生命如此脆弱,不堪轻轻一击。之后听说单位只给赔三万多元,家里人不同意,逝者虽已去,但生者还得卑微的活下去。表弟至今躺在殡仪馆里,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悲。表姨被彻底击垮了,住进了医院,白发苍苍的表姨夫带着年幼的孙子到省城讨还公道去了。</p><p class="ql-block">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逝者,请一路好走,生者,请继续前行。由生到死,这是世间万物都无法逃脱的宿命,人生,不过如此。任何荣华富贵,在生命面前都虚无飘渺,好好珍惜身边的每个亲人吧,真诚的爱他们,真实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别了,我那些已逝的亲人们!</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