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十)误入蚂蟥沟</p><p class="ql-block"> 雨林是美丽的。它的美丽像待嫁的少女勾人魂魄,让人爱不够,舍不得,离不开;雨林是邪恶的。它的邪恶像哀怨的娼妇,蹙眉闭目隐藏着深邃,欢声笑语包含着祸端。让人摸不透,看不明,搞不清。</p><p class="ql-block"> 七连就驻扎在这样的雨林中。旱季时,各班每天派人下沟挑水。那两桶水,扯心拉肺地挑上山来已洒了一半。剩下的,除了饮用,洗脸刷牙只分得两茶缸了。</p><p class="ql-block"> 雨季来了,大雨不断。屋檐下的水桶总是满的。喝就不必说了,冲凉洗衣老天也给包了。这让战友们十分惬意,但雨季也带来了麻烦。气象站报告:”白天气温三十五摄氏度,湿度90%。”这样的天气湿热难耐,搞得大家毛病频出。</p><p class="ql-block"> 先是蚊虫叮咬,奇痒难耐。再就是每天坐炮浑身冒汗,捂得战友们烂裆烂蛋。我也中招了,大腿根捂出了成片的红包。一出汗,又疼又痒,抓破了还流黄水。</p><p class="ql-block"> 卫生队给了我金霉素药膏,抹上去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加之内裤磨擦,一动就疼。无奈之下,我丢了内裤。别说,空荡的裤档确实干爽了许多。这让我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老挝人民无论男女都穿筒裙且不套内裤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巡诊的野战医院大夫说,这是典型的维生素缺乏症。除了补充复合维生素外,还要多吃新鲜蔬菜。于是,新鲜蔬菜成了保护裤裆的不二法则。炮连工作紧张,每天不是打仗就是训练。业余时间种蔬菜的传统已经无法实行。而仅靠国内一周一次的集中送菜,显然杯水车薪。</p><p class="ql-block"> 当地的老挝人民不种蔬菜,他们仅靠野菜佐餐,但看起来却十分健康。这提醒了我们,于是,团后勤处鼓励连队采集野菜暂度困难,还送来了野菜的图形和样本。这下战友们可有事干了,大家到处寻找野菜。为此,各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掀起了一场“裤档保卫战”。</p><p class="ql-block"> 按说在老挝的伙食比重庆好多了。食材很丰富,有火腿、腊肉、蛋粉和牛肉罐头,还有海带、粉条、粉皮,腐竹,黄豆和花生米。这在当时的国内可是凭证供应的食品,但在老挝却是大家必吃的东西。可时间一长,问题就来了,火腿腊肉的陈旧味道开始让人反胃。有的战友一看到“葱头炒腊肉”,“海带炖火腿”就想吐。幽默的战士们给它们起了外号:花生米叫子母弹,粉条叫钢丝,海带叫油毛毡,腐竹叫裤腰带。那时候,清炒圆白菜是战友们的最爱。</p><p class="ql-block"> 由于吃不下饭,指战员们的身体日渐消瘦,抵抗力直线下降。那时的我,非主动性地减肥到了九十多斤。身轻如燕了吧,可我竟然跑警报都腿软。说实话,我真怕没让敌机炸死,自己先“衰”死个球了。</p><p class="ql-block"> 大家开始想办法自救了。我们二排三十多人。有湖南兵,湖北兵,江苏兵,福建兵,山西兵,东北兵。说实话,在吃的方面,南方兵略胜一筹。他们挖来野葱,野蒜,摘了野辣椒,把这些东西洗净切碎合在一起腌成小菜。吃饭的时候每人挖两勺子和米饭一拌。妈的,那个刺激,那个下饭,我连吃两碗都还想吃,只是辣得我后脖子直冒汗。</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种长得挺高,叶子长圆的野菜。热水焯一下凉拌着吃,十分美味,它也有个外号“革命菜”。</p><p class="ql-block"> 后来,东北兵也不示弱。他们虽然在北方的森林中长大,但对雨林里的磨菇木耳却不陌生。我经常看到他们用帽子端着蘑菇回来。我们把蘑菇撕成小条,搁上油盐大火翻炒,随后把米饭往里一倒,搅拌一阵就赶紧出锅。哎呀,那个香啊,蘑菇就像鲜肉一样嚼着咯筋咯筋的。吃完再喝一豌野菜汤,嗯……爽!真是个爽。</p><p class="ql-block"> 一天,湖南兵黄建军对我说:“一排不知从哪儿挖来了竹笋,那笋丝炒得挺好吃。”我说:“没搞错吧,现在是夏天。只听说有冬笋,春笋,苦笋,甜笋。还没听说有夏笋呢。”黄说:“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们湖南人夏天照样吃笋。只不过夏天的笋要随采随吃,不能存放。要是搁置三个小时以上,它就‘皮’的没法吃了(纤维化了)。所以,夏天没有卖笋的,你说没见过,我可以理解。”嘿!我的个亲娘,又让我长了见识。他说:“后山沟里阴暗潮湿,那里的竹笋肯定很嫩,要不咱们也去弄点?”我想起了福建兵用固体酱油腌的笋片、十分脆爽,就说:“好啊。”</p><p class="ql-block"> 这一去让我后悔了一辈子。下午请示了连长,我带着黄建军、毕好俊去了后山沟采竹笋。这个山沟我们熟悉,旱季时大家挑水就在这里。那时候这里很干燥,有一条小路直通沟底。我们三个提着砍刀,拿着麻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后山,准备多搞点分给各班。</p><p class="ql-block"> 后山是阴坡不向阳,沟不宽而坡度缓。山坡上的大树一棵接着一棵。有高矗的望天树,霸道的大叶榕,粗壮的木棉树,雄伟的大板根。这里矮草灌木自不必说,桫罗藤蔓遍布其间。雨季的植物茂盛啊,楞把个雨林塞得滿满当当。</p><p class="ql-block"> 到了沟底没了阳光,亮度一下子暗了许多。小路也看不见了,雨水催生了许多野草掩盖了它的踪迹。三人凭着记忆踏着泥泞往前走,我提醒他俩跟紧点,前面就是竹林了。我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哎呀,哎呀”的叫声从我身后传来。我猛然回头,只见毕好俊大叫着往回跑。他跑上了一个山坡才停住脚,反身指着沟底大声说:“蚂蟥,全是蚂蟥。”</p><p class="ql-block"> 我听了一愣,急忙低头查看。妈呀!果然脚下全是蚂蟥。它们正在争先恐后地往鞋上爬呢。再看旁边,草叶上,灌木上,竹子上……我的妈呀,到处都是山蚂蟥。它们犹如牙签般的细小,却弓起身来挥舞着吸盘奋力向我们赶来。我环顾四周,更吓人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是一弓一弓向我们靠近的蚂蟥。我们陷入了蚂蟥的包围之中,感到了极大的恐惧和别扭,浑身鸡皮疙瘩暴长。糟糕!大意闯入了蚂蟥沟。</p><p class="ql-block"> 蚂蟥在地球上大约有四百余种。它们主要生活在淡水,淡咸水和林地的潮湿地带。靠吸食其他动物的血液和体液为生。它们是一类高度特化的环节动物。身体湿滑无毛且前后端都有吸盘。它们的体腔被肌肉和结缔组织分隔充填而缩小,吸血时可膨胀几十倍。特别是雨林中的山蚂蝗,平时细如牙签,吸血后能膨胀至手指肚大小。</p><p class="ql-block"> 我在北方长大,所见蚂蟥比老挝的大多了。但它们仅生活在水中,且以个体的形式</p><p class="ql-block"> 单独攻击,因此可防而无所顾忌。可今天的遭遇却让人无可奈何。我们不仅被一群“小无赖”围攻,而且还无还手之力。这不禁让我手足无措。</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想起野战医院派驻七连的老军医讲过的话:“山蚂蟆不可怕,但可恨。可恨之处在于它会到处乱钻,当它吸附人体后,会寻找皮肤伤口或柔嫩的部位下嘴吸血。医院病案有记载:蚂蟥在人体的口腔,鼻孔,耳孔,肛门,阴道等处均有发现,且处理困难。”</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里,我浑身像蚂蚁爬似地痒痒起来。我大声对黄建军喊:“快跑啊!”只见他像火烧屁股似地连蹦带跳上了山坡。他指着毕好俊大骂:“你个叛徒,大叛徒。这点危险就丢下弟兄们跑了。”我跑到山坡上说:“少废话,赶快清理衣服上的蚂蟥,要是钻进你们什么眼儿里,那可揪不出来。”他俩一听,吓得急忙脱下衣服上下扒拉着。</p><p class="ql-block"> 我们三个像猴子捉虱子一般互相翻找衣服上的蚂蟥。好不尴尬的是,我们连遮羞的裤子都脱了。可想这小无赖把我们“吓”到什么地步。</p><p class="ql-block"> 这次“裤裆保卫战”,不仅竹笋没采到,还让蚂蟥吓得不轻,两条麻袋也丢在了沟底。虽说没有损兵折将吧,但落荒而逃也够丢人的。特别是我。光顾着给他俩找蚂蟥了,自己脚趾缝里隐藏着一条没发现,血流不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