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光线柔和,舒适静寂的居室里。他坐在床边儿上,望着臂腕里生命已走到了尽头,奄奄一息的父亲,望着这张曾经是忠诚、坚毅、果敢、执着的脸,不由得想起了 29 年前发生的一起震惊一方的 “ 灭门惨案 ”。杀了四口人,两个大人,还有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手段极其残忍,所闻者无不胆颤、恐慌……</p><p class="ql-block"> 而,“ 凶手 ” ,五年后才到案。</p><p class="ql-block"> 他的父亲,叫蒋勋,正是此案开审时的辩护律师。</p><p class="ql-block"> 他听父亲给他讲,这案子没有有罪的证据。自己对 “ 罪犯 ” 被无罪释放是很有信心的。因此,父亲在法庭上,直指公诉方证据的漏洞百出,为 “ 罪犯 ” 做了全面、系统的无罪辩护。</p><p class="ql-block"> 父亲说:法医鉴定报告里的凶器锄头把儿,即当庭出示的这一个,和凶案现场勘验笔录里的锄头把儿不是同一根,长度相差2.5厘米,血迹位置明显不一样。被抓后,“ 罪犯 ” 曾在 1995 年至 1996 年被 5 次抽血,显然锄头把儿系伪造。</p><p class="ql-block"> 父亲说:现场发现的脚印约为 39 码鞋,而 “ 罪犯 ” 穿 43码,无大脚穿小鞋儿之理;现场发现的指、掌血印,经鉴定不是 “ 罪犯 ” 所留;“ 罪犯 ” 儿子也被刑拘,曾查抄到的一件成了血衣的白衬衣,也系儿子和街邻家的孩子爬石壁折花划破皮肤流血所至,他当时才 15 岁,身材矮小,“ 罪犯 ” 不可能穿上那样的衬衣去作案。而且 “ 目击证人 ” ,也并未表述看见过 “ 罪犯 ” 穿白衬衣作案。</p><p class="ql-block"> 至于 “ 罪犯 ” 的唯一一份有罪供述,那也是因为妻子和儿子与他同时被刑拘,为了两个人能够安全出去,在经历了 8 天 8 夜被铐在有挡板的椅子上,除了上厕所不能离开,被人用木棒打身上,烟头烫脖子,开水倒在脖子里,手铐打头等的折磨,才狠下心做出的。而在法律的程序上,需要几次连续稳定的 “ 有罪供述 ” ,才可视为认罪。这个,自然不足为凭。</p><p class="ql-block"> 其次,父亲对证人,也一一进行了辩驳:</p><p class="ql-block"> 证人一称:看到 “ 罪犯 ” 追打被害女子,但现场发现的 44个脚印里没有女子脚印。</p><p class="ql-block"> 证人二称:案发当晚 “ 罪犯 ” 和他回村公所睡,又说他在 “ 罪犯 ” 家睡,再说自己回家住。反复无常,自相矛盾。</p><p class="ql-block"> 证人三称:“ 罪犯 ” 当天晚上没有回家睡觉,第二天听说被害人一家死掉了。发现尸体是 16 日,那么没回家睡觉的晚上应该是 15 日,而不是命案发生的 14 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但是,现实残酷无情,击碎了父亲的希望。无辜的 “ 罪犯 ”,还是被判了个无期徒刑。这一年,“ 罪犯 ” 才 49 岁。</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到窒息的案子!</p><p class="ql-block"> 它在父亲的心里,被掂念和挂记了二十多年。</p><p class="ql-block"> 为了遵从父亲的意愿,为了替天下不幸的人伸张正义,他蒋巋也已经成为一名见习律师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终于还是走了。只是,一双眼睛,没有闭上。他用手掌,轻轻的給父亲合上,噙着泪説道:“ 闭上眼吧,我会看到那 ' 罪犯 `讨回清白的那一天,并在家祭的时候,告诉你的。”</p><p class="ql-block"> 六年后的一天,他听到了省高院开庭重审此案的消息。急忙掏出手机来,給 “ 罪犯 ” 的家人打电话,接电话的竟是 “ 罪犯 ”,里边无比激动地説:“ 庭审已经结束了,很痛快,只用了三个小时,重审判决我无罪。我今年 77 岁了,用了 28 年的申诉,终于讨得了清白。”</p><p class="ql-block"> 是应该高兴,还是令人辛酸呢?</p><p class="ql-block"> 尘埃已经落定。</p><p class="ql-block"> 至此,他蒋巋清晰的看到:案件的两次庭审,都是出于一种迫切需要。第一次,是面对一个震惊一方的局面,迫切需要一个罪犯伏法,来稳定人心,恢复日常的秩序的;第二次,则是正搞以法治理社会,迫切需要这样一个案例,来彰显法治的尊严,以及公平和正义。而这一切,都不是案件本身之内的事情。至于誰才是案件的真凶,有那么重要么?</p><p class="ql-block"> 他与父亲,毕竟不是同代人。其眼界和思维的广度,使他清晰的看到了一些事情的脉络:大凡是自称为律师的,无论是在哪个朝代,都首先是承认并遵从当时的现行法律的。而后在这其中,追寻真相,伸张正义。就如父亲,无论你是怎样的 “ 死磕 ”,都无法跳出这个范畴。这能追寻到真相,伸张正义吗…… 这是多么的短视且无力啊。</p><p class="ql-block"> 他心灰意冷了,决定,改行。</p><p class="ql-block"> 据说,他已经经商了。</p><p class="ql-block"> 2022.3.10.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