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失的两岸 作者/张鸣岐

张鸣岐

那条弯曲流长、水清岸绿的河，默默地消失了五十多年，永远地在这块土地上消失了，消失在这匆匆的时光里，人们已记不清了它的模样了……挺拔的树木，沿岸的垂柳，漂亮的石凳，别致的小桥……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出现了，它载着两岸神奇的故事，带着我梦幻的童年，永远地消失了……

我忘不了那条河，虽然它的原身变成了地铁，虽然它的原貌远我而去，但它那潺潺的水声却永远流淌在我的心田，它那轻飘的垂柳却永远抚摸着我的心间。每当我路过这里时，看到两旁的高楼大厦，看到灯红匾绿的商店餐馆，看到川流不息的车辆，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心灵深处总是涌现出那条河的影子，剪不断，甩不掉……

那条河叫墙子河，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长我育我的故里。我出生在墙子河边的一个叫“大吉里”的胡同，在那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童年，我的童年完整地“扔”进了那条河。由于当时“大吉里”与“大利里”两个胡同相邻，后来在这个地方建起的商场起名叫“吉利大厦”，所以现在每当路过吉利大厦时，我就仿佛看到了那条河，看到了它的身影，看到了它的神态，那条河，依然存在我的心中。

父亲当年带我和弟弟在河边留影

小时候的我在河边树下留影

小时候，我不知道墙子河的历史，后来长大了有意识地查找它的相关资料，从资料中我才知道这条墙子河是天津历史上的一条运河，后来几经更名和改变，目前原墙子河的大部分河段被填埋了，已不复存在。

记得我小的时候，墙子河仍保存着自然的美，夏有虾，秋有蟹。我五岁那年的秋天，墙子河里爬满了河蟹。那天，吃完晚饭天黑后，哥哥带着我，拿着手电筒和铁桶，沿着河边捉河蟹。我记得当时捉蟹的人不少，漆黑的河边到处晃动着手电筒的光柱。当时谁也闹不明白为什么河蟹这么多，一层层往岸上爬，但是个儿都不大。哥哥挺挑剔，用手电一照，发现个儿太小的就一脚踢下河去，发现个儿大的捉起放进铁桶里。一晚上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捉了一桶河蟹。回到家，虽然吃了晚饭，妈妈还是给我们蒸熟了几个，又弄了点儿姜末醋，我和哥哥、姐姐们吃起来，当时觉得河蟹特别的香，现在嘴里好像还有那顿河蟹的香味了。

小时候我和哥哥、姐姐在河边留影

墙子河两岸是一大一小，附近的居民叫“大河边”或“小河边”。我们几个要好的小孩喜欢在“小河边”玩，“小河边”的宽度不足四米。因为“小河边”路窄过往的人少，平时这里特别清静，我们小孩就喜欢在这里玩，经常在这里用弹弓打鸟玩，其中一个叫小五的小孩“枪法”特别准，别人一上午打不着一只，他能打下一两只。每天快到中午时，我们就在大树下挖一个坑，捡来树枝，点着火，把鸟的羽毛拔掉，烤小鸟吃。那时的孩子平常没什么好吃的，所以品尝自己打来的猎物，感觉特别香。

我们几个小孩白天几乎天天泡在河边玩，那时每个家庭都是多子女，所以我们在外玩一天家里也没人找，任我们玩个痛快。我7岁的时候，“文革”开始了，该到上学的年龄也上不了学，所以我们在墙子河边玩的时间就更长了，而且花样不断翻新。一天，我们玩“捉特务”，我当“特务”，我就快速地跑到张庄大桥附近一个闸口铁板后面想藏起来。就在这时，突然有个50多岁、满脸愁容的男人，手提一个黑色提包也跟随我躲藏到铁板后面，把我吓坏了，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看着我朝我摆摆手，示意不让我说话，他往四周看了一会儿，迅速地从提包里掏出了一把有长有短的项链，犹豫了一会儿，一下子把这些项链都扔进了河里，随后，他又从皮包里掏出一对亮晶晶的玉镯也扔进了河里，扔的时候，我看见他哭了，两眼红了。不过，他的动作还很利索，扔完后，只见他迅速地跳出闸口铁板，连走带跑地消失了。

小时侯我和姐姐在河边石凳上

我感觉不对头，心里特别害怕，就往家里跑，刚跑到胡同儿口，只见几个戴着袖章的红卫兵从“小二子”家里搬出一个大鱼缸，嗬，缸里的鱼真好看，红的、黄的、黑的……足有30多条，这些都是当时价格很贵的热带鱼，听看热闹的人说，在家养观赏鱼是资产阶级思想，是四旧，需要批判砸烂。只见红卫兵们把缸搬到河边，举起鱼缸将里面的鱼全都倒进了墙子河。这时，“小二子”也跑到了小河边，用一个树枝不断地捞着河水，他想把心爱的鱼捞上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墙子河的上游漂来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看不清是男是女，很快河岸围满了观看的人，听大人们说，死者是住海光寺附近的一位老师。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那个50多岁、满脸愁容往河里扔项链的男人，他肯定是怕红卫兵抄他的家，偷偷地将家中财宝扔进了墙子河。

从那时起，墙子河的水变污浊了，很长时间从河底冒出一股股黑泡泡，也就从那时起，我再也看不到清澈的墙子河了。

水涨水落，

冲刷两岸泪水。

水流水尽，

带走沿河辛酸。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条处在市中心的河已不适应城市发展了，1970年4月7日起，墙子河开始启动“7047”工程，在这里要修建地铁，墙子河慢慢地在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人们对拥有的东西并不感觉珍贵，一旦失去就备感留恋，虽然墙子河被填埋了，但从没有打断我对它的怀念和留恋，它犹如一颗金色璀灿的流星，永远照亮两岸百姓祖祖辈辈的心窗，印刻在两岸人民的博大内心……啊，墙子河，我思念你，想念你曾经带给我的欢乐，亲吻你那动人的飘柳，轻拂你那娥娜多姿的柔身，让我们一起连同那段令人回味的历史，那些令人动听的美妙故事，奔向这座日新月异的现代化城市，永远地永远地落入我的心间！

（部分照片来自网络 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