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三)夜闯金三角</p><p class="ql-block"> 宣传科下午召开紧急会议,科长李万寿开门见山:“宣传队全体人员今晚去夫东掺山送粮。”</p><p class="ql-block"> 我看着他,觉着有点突然。</p><p class="ql-block"> 他接着说:“军区有情报,在夫东掺山有一个直升机降落点,敌人在那里定期接送特工人员。师部派高机连前往伏击,现在他们粮食告急,急需补充。师首长命令,由机关派人送上山去。大家有困难吗?”我知道,这时候谁说困难谁就是瞎扯淡,坚决执行是你的必然选择。</p><p class="ql-block"> “好,大家没有困难就回去准备,随时待命出发。”他站起身来说:“散会。”临出门时他叫住我说:“你们带上武器,那里是金三角腹地,不能大意。另外,其他科室也有人去,你把相机带上,把这次行动拍下来。”他的话,说的我心里毛毛的。</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宿舍里没了往日的喧闹,大家都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p><p class="ql-block"> 我认真地想象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说实话,我还没有真刀真枪的战斗经历,也想象不到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只是满脑子飘荡着电影《奇袭》、《平原游击队》、《上甘岭》里的战斗场面。我在想:丛林里的战斗会是个什么样子?高机连在山上又是个什么状况?</p><p class="ql-block"> 我想起了1968年的那个春天,我们在广西凭祥友谊关。师部宣传队在那里欢送高炮四师出国,欢迎高炮七师凯旋。为了他们的安全,友谊关旁驻扎着一支高炮部队。一天,师里要求宣传队去慰问金鸡山上的雷达站,这个连队在那里是出了名的艰苦。政治部要求:每人背一桶水上山,不许吃连队的饭,也不准喝连队的水。那天,我们顶着骄阳攀登上了金鸡山。在山顶上,我们看到了这个连队的艰苦是大家根本想象不到的。特别是水,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茶杯。我们背去的水,战士们说比金子还珍贵,这让我们所有的劳累一扫而光。</p><p class="ql-block"> 现在又是一个春天,宣传队再一次上山送给养。不过这次不是水,而是干粮。</p><p class="ql-block"> 深夜,出发的命令来了。我看了看列队待发的战友们,他们荷枪实弹,身背压缩饼干,像上甘岭的送粮送水的勇士一样,明知此去生死叵测,但仍谈笑风生。我突然觉得,这是个好兆头。</p><p class="ql-block"> 我向李科长报告了“全体到齐”,汽车缓缓开动了。 </p><p class="ql-block"> 不远处,留守的女兵在送行。今夜,她们将独自面对战场的危险,她们会害怕吗?</p><p class="ql-block"> 汽车开出师部就跌入黑黢黢的夜幕之中,车子像大海里的小船,在暗夜中飘荡,我们走进了闻名世界的金三角。</p><p class="ql-block"> 金三角,紧靠缅甸、泰国、老挝的边界。因泰国在三国边境交处立有一座牌坊,上书泰文“金三角”字样而得名。但广义的来说:是指缅北的大其力、万宏、果敢、兴城、景栋、佤邦;泰北的清莱、清迈、清盛、米湄;老挝西北的会赛、孟赛、琅南塔、丰沙里。总面积约三十万平方公里,三千余个村庄。</p><p class="ql-block"> 这里大面积种植罂粟,它是制作鸦片和海洛因的原料。当时,金三角的毒品产量已占全世界的69%,基本由蒋介石的残部控制。1950年12月20日云南解放,溃败的国军二三七师七零九团少将团长李国辉,率一千多人逃进了缅甸,在缅北一个叫小孟棒的地方驻扎下来。为了生存,他们经营毒品,以毒养军。队伍发展到了三万多人,活动的范围也扩大到了缅甸、泰国、老挝三国。这三国的政府军队也曾多次围剿他们,但均因武力不及而以失败告终。只有解放军依然是他们的克星。以前,残军也曾狂妄地进入云南抢劫破坏,但均遭到解放军的毁灭性打击。后来,他们就再也不敢进入中国境内了。</p><p class="ql-block"> 但贩毒是个暴利行业,暴利就会铤而走险。于是当地的各路豪杰武装割据,互相倾轧。这让丛林里的争斗一直没有停息。</p><p class="ql-block"> 而我们这支送粮小队,进入的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环境。</p><p class="ql-block"> 子夜,车子停在了一处山脚。全体队员排成一行,跟着向导向山上进发。</p><p class="ql-block"> 山路崎岖。看的出,这是马帮常走的小路。我们宣传队被安排在送粮分队的后面。在丛林里走路,往往最后面是最危险的:一是跟不上队伍就会掉队迷路,迷路的下场就是死亡;二是一旦遭遇袭击,袭击的经典战法就是打队尾。所以,我督促大家跟紧队伍,不要掉队。</p><p class="ql-block"> 山路难走,大家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行。战友们心里明白,再苦再累也要往前走。我提出一个口号:“跟着队伍,就是安全。”</p><p class="ql-block">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队伍里传来了喘息的声音。这种紧张而又不可停顿的行军,让负重满身的战友们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男中音马泽伟略显肥胖的身影开始了摇晃。他是近视眼啊,走夜路他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精力。我看着他努力跨步的情形,想起了我认识他的经过。</p><p class="ql-block"> 那是1966年的5月,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山西省广播电台合唱团招考团员。于是我就大着胆子独闯招聘会。那年我17岁了,受同学王珏的影响练吹笛子也有两年多了。当时,我的指导老师是省歌舞团的笛子演奏员。他说我的嗓子也不错,可以去合唱团试试。于是我走进了省广播电台。可是进了电台大楼,却不知道该找谁了。正在彷徨无奈时,碰上了郝友声和马泽伟,那时他俩已是老团员了。他俩带我找到了考官,是在电台教唱每周一歌的王再镐老师。我紧张地唱了一首“送别”。王老师高傲地给我指出了一堆的毛病,看来他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啊。我想可能没戏,正准备离开,王老师却说:“你嗓子不错,读谱基础也好,我看你就留下吧。”我被正式录取了。</p><p class="ql-block"> 那晚,我和马泽伟等坐在省台的录音棚里,跟着王老师学唱了“歌唱16条”</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广播里放出了这首歌曲。妈呀,我第一次听到我的声音也能从电波里飞出来,这让我兴奋不已。就此,我和马泽伟成了好朋友。那次,若没有老马、老郝带我去找王老师,我可能就与合唱团擦肩而过了。为此,我感谢马泽伟,也感谢王老师。这让我以后也诚心诚意地帮了他俩一回,此乃后话不提。</p><p class="ql-block"> 夜依然漆黑;路依然崎岖;心依然紧张;但我们终于爬上了一道山梁。虽然战友们累得气喘吁吁,但队伍却走上了一段平缓的小路。</p><p class="ql-block"> 山里的树木被大片地砍伐,终于看到了天上的星星。无精打采的残月已向西偏去,它给太阳让出了升腾的空间,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了。</p><p class="ql-block"> 我看到旁边巨大的山坡上种满了罂粟。有的花正开放,有的果已结果实。这是金三角的主要物产,也是金三角的经济支柱,它就种在深山老林里边。</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罂粟主宰一切。武力,传统,村规民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罂粟的交易。外来势力若想进入,除非你能战胜对手,否则你就是死路一条。这就是罂粟的魅力。</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对罂粟小有认识,那是我刚入寮时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一天,炊事班没柴烧了,于是领导让我带队去搞点木柴。二班长何建才率领全班打头阵,我们拎着大斧子来到一处废弃的营房。当时我想搞几棵大树拉回去,这样炊事班有个十天半月也烧不完,我们的公差也就减少了。(其实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刚砍下的大树是没法烧的)我让何建才带两个人去砍一棵大树,其余的人上房拆木头。但装车时,那砍倒的大树却抬不上车了,太重了。这让何建才白费了一番辛苦,也让他埋怨了我好多年。</p><p class="ql-block"> 返回时,我发现了一畦子“莴笋”,虽然还没长大,但也有一尺高了。它的颜色有点发灰,叶子也比内地的略小。我以为这是友军撤离时留下的菜苗,就顺手拔了回来交给了炊事班。哪知道,这下惹出了“祸端”。</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几个老挝人来到了师部。友谊科的人问我,你拨回来的“莴笋”哪里去了?我说给炊事班了。炊事班说:“一百多人吃饭那点东西够干啥?扔了。”刘翻译告诉我:“那是罂粟苗,初期长得很像莴笋,但长高了,分叉了,也就变样了。这不,老挝人找来了。”原来我拔的是老挝人的罂粟苗啊?这让我大吃一惊。我说:“咋办”?他说:“罂粟果是毒品,你拔了没错误,但也不能表扬你,毕竟那是老挝人的东西,以后注意吧,”我没事了,可炊事班却赔了20斤大米(折合人民币3块钱),老挝人高兴地拎着米袋子走了。</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儿,我警惕地看着杨洪亮和王存大。他俩跟我作为断后小组,刚才可是摸进了罂粟地的。</p><p class="ql-block"> 原来,上山后,我们三人组成断后战斗组,走在了距离队伍500米的后方。行进中,王存大突然发现右前方有亮光闪烁。莫不是有敌人埋伏偷袭?</p><p class="ql-block"> 我立即命令他俩就地卧倒,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亮光在有规律的移动.我模仿《奇袭》里抓舌头的情形,命令他俩一左一右三面包抄上去。靠近了才发现,是个老挝人在割罂粟汁。只见他头上戴着一个套子,顶着一个油灯,右手拿一把小刀,左手拿一个小碗,在罂粟球上划一下抹一下,再将白色的汁液刮进碗里。他就这么蹲着,重复着同一动作。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支着一口铁锅,一堆小火让锅里的汁液慢慢地咕嘟。汁液已经变黑,待水熬干,就成了所谓的鸦片膏了。</p><p class="ql-block"> 我看没有敌情,随即命令他俩慢慢退了出来。但是他俩会不会顺手牵羊.不敢保证。</p><p class="ql-block"> 我走到他俩跟前,摸着他俩的口袋,空的。再摸他俩的胸前,有两个圆圆的东西在背心里凸起,我让他俩拿出来扔掉,他俩解释说:“这是捡的落果”。我说:“那也不行,这东西是祸害,必须扔掉。”</p><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一路上,我看到不少落果,它们确是从山坡上滚落到小路上的。</p><p class="ql-block"> 太阳露出了欢乐的笑脸,火一样的光芒拥抱着大地。月亮像一个慵懒娇娘,羞答答地退入了绣房。走了一夜山路的人们渴望着光明。</p><p class="ql-block"> 白天真好啊!让我们看到了一切。</p><p class="ql-block"> 站在高处回头望去,绿菌覆盖的山峦就在脚下。这一夜的穿行让大家感到如此神奇,累惨了的我们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p><p class="ql-block"> 前边传来口令:“跟上,高机连即将到达。”</p><p class="ql-block"> 这消息让疲惫不堪的队伍骤然来了精神。大家相互鼓励,相互搀扶,向那最后的山头发起了冲击。</p><p class="ql-block"> 终于看见高机连了。指战员们身披伪装,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地趴在草丛里。距离理伏点约八百米处,有一块突兀的高台平地,它的左右都是深沟。战友们说,那就是直升机的起降场地。</p><p class="ql-block"> 毋庸置疑,这个距离,这个视野,高机一个点射,直升机必毁无疑。</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到来,没有欢迎,没有感谢,也没有问候。高机连顾不上我们,他们在等待敌机呢。 </p><p class="ql-block"> 为了不打扰理伏的机密性,我们摘下了干粮袋,悄悄地放在了埋伏点的树林里。大家休息了一会儿,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高机连,原路返回了。</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昨夜的行军,黑咕隆咚的一个挨着一个行走,既看不见脚下,也看不清两边。这样的走路,倒让大家没了心理负担。可现在到好,啥都看清楚了,心理也崩溃了,这叫什么路啊!那就是下雨冲出来的土沟,没崴脚直是幸运。</p><p class="ql-block"> 特别是我们昨夜走的一段小路,竟然就在悬崖边上。探头下看,沟底的河流像一条白色的细线让人头晕,而沟谷的阴风也像催命的鬼魂一样让人揪心。这要是掉下去,还不粉身碎骨?</p><p class="ql-block"> 大家小心翼翼地走着,比昨夜的脚步还认真……</p><p class="ql-block"> 终于下山了,大家在一条小溪旁坐下来休息,我啃着压缩饼干清点了人数。他们是:何建才、马德英、马泽伟、杨洪亮、王存大、王二维、景世沧、原福牛、贺中庭、陈伟文、石刚增、王喜、樊德端、张著光、唐方利、杨志忠、瞿大勇、曹明中、胡果、郭红庆、甘炳新、周铭仲、刘锋、李金华、刘佩光、廖昌平、王守华、谭贵、凌正富等。</p><p class="ql-block"> 大家登上汽车向师部开去。</p><p class="ql-block"> 留守女兵也参与了这次行动。男兵们出发了,张雷、褚燕、夏维学、李惠群、郑辉、向阳把男兵们的衣服、床单洗净叠好,还烧了热水等着大家……</p><p class="ql-block"> 那晚,归来的战友们睡了一个好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