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芳：“红管家” 骆鸣

一滴水

小时侯，常听母亲讲，我的伯父骆鸣是1944年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党员，也是我父亲早年投身革命的引路人。解放后曾先后担任大丰县财政局长、计经委副主任、粮食局主持工作的局长。 据说他精明能干，能双手打算盘，在大丰县享有“红管家”、“铁算盘”的美誉。在粮食高度紧缺的年代里，能够精打细算、当好政府的“管家”，无论说多么重要也不为过。 由于幼年丧父，大丰与泰州又相距较远，与伯父接触并不很多，但伯父却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作者伯父骆鸣） 1966年年初，我父亲刚刚去世不久，伯父参加北京全国粮食工作会议结束后，来泰州看望年幼的哥哥和我。 那次伯父给我的第一感觉极像一位农民伯伯，胳膊弯儿挂了件灰黑的棉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圆口布鞋，手上拎了一只旧黑帆布包，风尘仆仆…… 也许是孩子对陌生人天生有着几份距离感。当母亲让我叫大大（伯父）时，我才羞羞哒哒地喊了一声：“大大！” 伯父看着我，眼晴里是满满的慈爱。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大概三寸长、小手指粗、状似小花瓶的物件，下半段是浅绿色，上半段是瓷白色，顶部是浅绿色的花瓣，用一根大红色的细缎线牵着，煞是惹我喜爱。 伯父让我猜是什么，我猜是花瓶，他说不是，再猜，我说是口哨，他说不是，再猜，我说是蜡笔，他说不是，还差一点点。我摇摇头，猜不出来了。 伯父大笑起来说：“你看好，我变给你看。” 只见那形似花瓶的物品，经他手上下扭转变成两截，一截露出钢笔头，另一截是笔套，原来是一支装饰成花瓶的钢笔！ 这是伯父参加的全国粮食工作会议上发的小纪念品。伯父却把它送给了我，这让我兴奋快乐了好一阵子。在学校里你看看、他瞧瞧，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羡慕的样子，我心中装满了幸福和骄傲。 这支小小的钢笔一直伴随着我到初中，后来不小心弄丢了，心里一直懊恼不已。 高中毕业后，我处于人生迷茫的时候，伯父将我接到大丰——我的故乡，这是我第一次踏上故乡的路。 伯父从接到我的那一刻起，就让我这幼年失去父亲的孩子，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父爱。 无论我与他并排而行还是跟在他后面走，伯父都不时地看看前后左右，生怕我碰着磕着，或走丢了，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我。 他还带着我去了他工作的大丰县粮食局，一进大门，不断地有人与他打招呼：“骆局回来啦！”“骆局好！”还有人问：“骆局，这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呀？”…… 他一反常态，背着手笑咪咪地说：“是我泰州来的亲侄女。” 伯父带着我一起到食堂吃饭时，又有人问他我是谁，他笑着一一回答，其间还学着我讲的泰州方言"测(吃)饭、测饭"。 那份开心和喜悦洋溢在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我能感受到，血浓于水，伯父是十分喜欢我的。 （中年时期的骆鸣） 下午，伯父带我去老家沈灶公社双龙大队看看。大丰县城距老家有四十好几里的路程，也不知是否有车可去。 这时伯父推出二八永久自行车，让我先坐上去。我说你先上车骑，我从后面自行跳上去就好。伯父说不行，那样会摔下来的，一定要我先坐上去。 最后我拗不过伯父，只好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但我心里却在嘀咕：自己已经是高中毕业生了，伯父还把我当小孩子。虽这样想，但心里还是暖暖的柔柔的。 坐在伯父的自行车后面，凝视着伯父已经不再年轻、略显清瘦的背影，正弯着腰用力蹬着自行车，行走在不太平坦的农村公路上…… 到了沈灶伯父家里，我不解地问二堂兄骆干标，大丰县城离沈灶四五十里路，伯父为什么不用局里的公车，非要自己蹬自行車呢？ 二堂兄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找了一份《盐阜大众报》递给了我。 打开一看，原来是对骆鸣同志长期在局级领导岗位上，廉洁自律，两袖清风，请客不到，送礼不要，不搞特殊化的一篇报道。 其中有下乡、下企业调研往返几十公里不用公车，都是蹬着半旧的二八自行车的描述。 由此让我想起我哥哥结婚那年，他拒用局里的公车，乘坐长途汽车到泰州参加婚礼，后又连夜乘坐普客船赶回大丰参加第二天的会议。 伯父做人做事在一般人眼里似乎不合"常情“，虽身居领导岗位，但我的伯母和他的孩子一直留在老家乡下，没有一个迁调到大丰县城。 （骆鸣和二堂兄骆干标夫妇等人在泰州参加作者哥哥婚礼后的合影） 就是这位朴实无华的伯父，曾驱倭寇、打蒋匪，后又转战经济建设，成为经济战线上的一名智者，始终保持"赶考"的清醒，一种敬仰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2006年的一天，哥哥告诉我，伯父突然去世了。 听到这一噩耗，我的心不禁猛地咯噔了一下，仿佛耸立在心中的大山倒了，有种再次失去父亲的痛，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我与哥哥一起赶赴大丰参加了伯父的遗体告别仪式和追悼会。 记得那天，天空灰蒙蒙地下着细雨，我的心情也与这天一样沉痛悲哀。参加追悼会的人很多，大丰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参加了追悼会并致悼词。 悼词中充分肯定了伯父长期以来从事经济工作，为新中国建立和建设作出的积极努力，曾获中央颁发的有胡总书记题字的抗日战争胜利纪念章，先后多次荣立盐城市和大丰县两级党委政府授于的一等功、二等功。 我还知道了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不少地区的人民群众吃不上粮食，靠挖野菜、吃观音土度日，饿死人的事时有发生。 面对这一严峻形势，伯父亲自带队深入农村，走乡串户，调查摸底，向县委和政府提出了全力以赴、共度难关的调研报告，全面客观地反映大丰县农村粮食生产的真实状况，对粮食征购上缴公粮指标、农民口粮、种子粮、饲料粮安排提出了方案和建议。 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位坚持原则、实事求是、敢于对“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浮夸说“不”的好粮食局长，才使得大丰县人民躲过了这场浩劫，没有饿死一个人。 很难想像，当时伯父这样做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略！这进一步刷新了我对伯父的认知，我为有这样一位有胆识有担当的伯父感到骄傲和自豪！ 送走伯父后我来到堂兄家，久久伫立在伯父遗像前。 这些记忆中的片段，在我心里反复放映过无数次，承载了许多的思念与情感，既有对这位“红管家”伯父的追忆，又有对家乡"根"的眷恋。 （文中人物照片由作者提供）文/骆芳 江苏盐城人，原泰州市海陵区工商联副主席兼民族宗教局副局长、政协委员。曾先后在全国、省、市报刋发表多篇散文随笔。现任泰州市《老年健康报》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