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锅一一锔碗一一”

缘份星空

写在前面：

大江东去，浪淘卷走，无数陆地沙洲；东去大江，浪淘堆起，无数沙洲陆地。其中，有一块沙洲陆地，扎根在江之尾、海之头，与古老的东吴地域相接相连，现今隶属于张家港市的一片年轻热土，它的名字叫“沙上”。它是因水而生，因水而活，是长江长期孕育出的一块神奇绿洲。它的名字最早见诸文字是在宋末元初。当年的诗人宋无曾写过一首五言律诗，题目即是“沙上”，播写它孕育、躁动于长江母腹中。我是土生土长的沙上人，对长江和沙土有着特殊的感情，是沙上文化滋养下长大的，每每回忆些许，总想写下来，记忆中的沙上系列由此而生。

文字：缘份星空

图片：来自网络

歌曲：乡 恋

编辑：缘份星空

记忆中的沙上系列之六：

“补锅一一锔碗一一”

　　补锅、锔碗，这对我们沙上40岁以下的人来说，恐怕是闻所未闻的事。儿时的我们，只要听到 “补锅一一锔碗一一”的吆喝声，就会寻声而去，追着补锅锔碗匠看稀奇，大人们则等补锅锔碗，甚为热闹。那悠扬的喊声，那补锅锔碗的场景虽已成远去的回忆，但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那些时候沙上人家的灶台，大多数人家都置放着两口、三口铁锅，一般小锅炒菜，大锅煮饭，灶台加上盛水的水缸，往往占去了厨房的一半空间，铁锅也成了农村人家的重要餐具。

沙上人家的老灶样，老土灶样，石灰粉抹，那时还没磁砖。

　　过去人穷，买口锅是了不起的事，锅破了更是影响吃饭的大事。记得小时候小伙伴吵架吃亏了，回家向父母告状，护犊子的家长会说：“不得了哉，到他家去敲锅。”可见锅对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锅用久了铁就越来越薄，容易出现沙眼和裂缝，烧不成饭。70年代前，人们生活贫乏，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日用品使用频率高，破了碎了在所难免，这在当时却是笔巨大的损失。碎了的锅碗人们都舍不得扔掉，小心翼翼的收放在家里，等着补锅锔碗的来了修修补补再用，算算比买新的合算，即使埭（村）上比较富裕的人家，锅有洞碗裂缝了也会补好再用的。旧三年，新三年，修修补补再三年，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真实写照，也是老一辈农村人千古流传下来的传统美德。

　　沙上补锅补碗匠的行头不多，一个小担，一端是一只风箱，煤炭盒，风箱上的小抽屉里放钻具、大麦锡等，另一端是小竹筐，内装些炉子、坩埚、大大小小的废锅铁片、剪刀、小铁锤、钢锉、顶锤顶杖、毛刷、小凳等修锅锔碗用的工具，都是那么的小巧玲珑。

　　补锅的主要工具是炉子和坩埚。炉子的外壳大多用报废的火油箱自制而成，高约20公分。在其内壁搪上由紫泥和石棉拌水捶打成的合成泥。厚约2公分，坩埚也是用合成泥捏制成的。壁厚0.5公分左右 ，是个上不封口的小锅，如鸡蛋大小。这小锅我那时不知道为何物，长大后才知道，这个“小锅”叫坩埚，是用耐火泥做的。补锅时补锅匠在小炉里放上煤炭，把风箱拉得山响，“呼哧一一呼哧一一”这时补锅匠不失时机地用长铁夹钳夹起一个小坩埚，放到炉子中间，再把砸碎的铁片放到坩埚内融化。煤块烧得特旺，火开始变绿，铁片开始变红，继而变软变干稀，终于将铁片溶化成铁水。在这之前，要先将置于顶杖上的铁锅破洞四周的锈迹和氧化的铁屑敲去，再用毛刷搓擦干净，并将裂缝拓开成三毫米的沟，然后用尖嘴的小捶子细心锤打，缝有多长，就得锤打多长。一切准备就绪时，补锅匠用泥匙从坩埚中舀出橘黄的铁水，随后将勺内黄豆大的一粒铁水倒在手掌心帆布上面的草木灰上，对准铁锅上的漏眼贴上去，另一只手拿一个圆木棒从锅里边同时用力，铁水和铁锅黏紧了，视洞或裂缝多少如此反复操作好后，再用砂布将锅里边磨平，将锅外面敷上油灰黄泥巴，一口烂锅就补好了。

　　完后补锅匠把锅拿起来对着光检查，看看是否有沙眼，确认是否完全补好，最后倒些水在锅内再次检验补锅质量。补锅的关键是动作要迅速、麻利、流畅，再则就是铁水的温度要掌控好，要看准火候，温度低了凝结太快 ，粘不上锅。温度高了铁珠滚动不定，难以定位，弄得不好还会烫了手。沙上补锅的价钱，一般以“火”为单位收取，即倒铁水补一次为一火，通常一口锅至少要补两火，每伙收取三角钱。

　　沙上人有句俗话叫“补锅锔碗，手段拿钱”。说明手工行当中数补锅锔碗的技艺要求高，事实也是如此。要将裂缝的锅碗上锔补好不渗水，没有很高的手艺是不行的。正因为靠“手段〞（技术）拿钱，因此传承上通常传子不传婿，轻易不外传，这是他们传承的规矩。

　　再说补碗，补碗的手艺要求要更高一些。沙上百姓叫锔碗。一般有裂缝的碗才补，也有补破成两爿的，三爿以上的补了不划算也不牢靠。锔碗的铜搭、锔钉叫铜锔，因它的形状如大麦粒，故沙上人称之为大麦锔，这铜锔的作用像极了现在的“铆钉”。大麦锔用直径3～4毫米的黄铜丝敲打做成，中间稍宽两头尖，一公分长多一点，不到一公分半长，两头打弯成钩状，形状有点如订书机针，中间打扁呈大麦状，规格大体差不多。

锔钉形似大麦，沙上人称“大麦锔”。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锔碗的主要工具是金刚钻，是补碗的宝贝，养家糊口的家伙。金刚钻是一根铜棒尖头焊块金刚石。金刚石很小很小，直径零点三、四毫米，肉眼离远了看不清。锔碗时使用钻弓就像拉二胡一样，弦线上绕上那根10公分长、下面装有金刚钻头的细铜棒圆轴，来回拉动弓弦，钻头不停地旋转，溢出细细的磁末。

锔碗时补碗匠在凳上坐着，膝盖上蒙块厚布，先用抹布把破碗损坏的地方抹干净，破成两爿的还要用带钩的线绳将破裂的碗拼好、绑紧，然后夹在两腿之间，要在碗的裂缝两边适当位置钻出小孔。锔碗匠在装锔的地方沾点唾沫，将钻头对准，拉动弓绳，钻头便“吱咕吱咕”响起来，一会儿就能在碗面上钻出小孔，钻的小孔决不能钻穿，接着按锔的长短在另一边再“吱咕吱咕"钻个小孔。小孔的直径和孔距要与大麦锔的粗细长短大体一次。接着在钻好的小孔上抹点油灰，尖头栽入小孔，将大麦锔按上。再用小锤轻重有致的敲打几下，将大麦锔敲紧，油灰冒出，顺手一抹，锔上、缝内都糊上油灰，尔后蘸一些食用油擦拭一下，可以断漏，这补的一个锔就算大功告成。一般一只碗总要捶打上四五只以上的大麦锔，当时补一个锔工钱2分钱。至于补名贵的磁碗等器具，就不计锔的多少了。

　　以前沙上人从事补锅锔碗的人要比张家港南片的“江南”地区多。沙上从事此行当的以东片合兴的程姓、西片晨阳十七大队的周姓人为主。虽说锔碗时钻孔迸发出“吱咕吱咕”的声音，沙上人喻指一个人自私，就说他是“锔碗的金刚钻，吱咕吱（自顾自）”，然而现实生活中并非如此，沙上的东西两帮补锅锔碗匠相处融洽，每年总有一两次聚会，或畅叙友谊或切磋技艺。更值得称道的是，这些补锅锔碗匠有个行规，一人在干活操作过程中，如同行者路过见过到达现场，酬资就得均分。如果操作者已完成操作并洗手将水泼于地上，那么即使同行者赶到也不再分享劳动报酬。他们每天上午九点出门，下午四时收担，每天只吃两顿饭，一般不在外过夜。一副重约25公斤的担子从不离肩，在“补锅一一锔碗一一”的吆喝声中，走埭（村）串户，走街串巷，生活相当艰辛。

　　补锅锔碗匠在沙上已有三百多年（沙上成陆近400年）的历史，曾在沙上人的生活中占据重要的位置，他们的身影在沙上历史的天空中不时闪现。但人世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在变，物在变，一切都在变化中发展，在发展中进步，补锅锔碗匠的消失已成为历史的必然。行走在沙上村埭的䃼锅锔碗匠在岁月中沉寂，人们只能在史籍和记忆中去寻觅他们的踪影，虽有叹惜但亦有欣慰，因为这是时代和文明的进步。

附录（非正文）：

与沙上补锅锔碗略有不同仅供参考

1、补锅视频

2、补锅锔碗视频

3、锔碗视频

某博物馆再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情景，锔碗匠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蒙一块厚布。然后：

1、先用小刷子把要锔的碗碴和坏碗的掉碴裂纹处刷干净；

2、找碴对缝。把破裂的碗拼接好，用一根带钩的线绳，把钩挂在坏碴的碗沿上，线绳从碗底绕几圈把坏碴固定住。然后用小锤子敲一敲，严丝合缝；

3、打孔。将碗放在双腿之间，钻孔工具就像拉二胡的弦弓一样，弦线上绕一根10厘米长、下面装有金刚钻头的细圆轴，反复来回拉动弦弓，金刚钻头不断旋转，钻出细小的孔。打孔时一定要全神贯注，掌握好分寸，既不能深了也不能浅了，深了能把碗钻透；浅了会把瓷崩掉；

4、上锔钉。从箱子里取出像订书钉一样的不大不小铁锔钉，把锔钉的一头插进去，再比着宽窄钻另一个眼儿。都插好了，再用小锤把它敲实，敲的时候用力要适度。锔碗专用的铁钉都是自己敲打出来的，市场上买不到；

5、抹油灰补漏。用石灰粉和油调和，把裂缝抹平，活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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