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的美篇

香茗

有一种伟岸叫父亲

一一写在父亲圆寂34周年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又一年的农历二月。明天就是二月初八日，那是先父圆寂34周年忌辰。

身为长子，自然对先父的一生有更多一些的了解和体悟，当有责任和义务让晚辈知悉爷爷或姥爷(老太爷)枯荣人生的星星落落。于是，朝花夕拾，遂诉情命笔。

先父名发福，1929年(民国十八年，生辰日月不详)生于甘肃省民勤县西渠乡上扶村一个农民家庭。原本其家境尚可，其父吕新忠是个鞋匠，在本地还小有名气。只是命运多舛，先父八岁便没了母亲，十三岁又失去了父亲。从此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180度转变，让年少的他跌至人生谷底。留下先父兄弟三人各奔东西:长八岁同父异母的哥哥去了内蒙阿拉善，小两岁同父同母的弟弟不得已送蒙古族人家收养(由于患有智障症，中年既早逝)。为了生存，自已不得不到处央求给有钱人家做童工。农村的各种苦活累活脏活只要干得动的他什么都去干，为的就是混来一口度命的残羹剩饭。由于勤劳忠厚，好学吃苦，逐渐得到了当地受用人家的赞许和认可，一年到头便活儿不断。随着年龄的增大，掌握了许多农活技术，身体也变得強壮起来，成为了一个让人夸奖的男子汉。先父十八岁那年，便顺双方父母指腹为亲的意愿和我们的母亲完了婚。

我国三年自然灾害期，民勤县出现了严重的饥荒危机。1957年11月初，因生活所迫，先父随同几位亲人去巴盟河套地区谋生，遐想着以此找到一条新的出路。然而，除了无穷无尽不堪重负的农活，饥荒日月并没有得到多少改观。两年后便无奈返回家乡。1960年10月下旬，在一个夜深人静天高气爽的深秋夜晚，繁星眨着异样的眼光，又似在频频点头颔首。先父与他哥两家做出了一个大胆而惊人的决定:舍弃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古土和先人留下诺大的庄子及良田，用两峰骆驼驮着必备的行李和生活用具还有两家的孩子:元娃子、冬花子、金环子、闰娃子和参园子，依然决然地迈向一个充满迷惘而未知的目的地一一内蒙古阿拉善。经过近四天四夜的艰辛与磨难，终于辗转跋涉来到了克都呼都格大队。从此，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两家人的前程与命运。

在阿拉善走过的28年旅程，先父那近乎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给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期间均留下过流光溢彩、难以磨灭的记记。先父有着特别能吃苦耐劳老黄牛般忍辱负重的精神和意志。无论是初到阿拉善为人打工做苦力，还是大集体和个人承包经营期，父亲付出的苦力，都在当地是有口皆碑的。在他放养和营务羊群、骆驼、骡子乃至毛驴的地方，大大小小留下过多处由大量石块或土坯、羊粪板或柴木修筑的棚圈，有的至今遗迹尚存。有过亲身经历的人都知道，这种活力的艰苦程度加多地的修建，是超乎想象的。先父不但精通本地各种农作物的耕种收碾储存，而且还是一把盖房高手，懂得选址、打基、砌墙、上梁、盖顶的各种技巧，谁家有此活，必请先父前去指导或亲自上手 。

先父还是一位医术高超的乡村医生，在我记事起，就知道常常有人请父亲给孩子去看病。据我至今健在的三舅讲，我的姥姥就曾经是一位当地出名的“老娘婆”，深谙诊治小孩疾病的民间医术，先父就是她手把手教会的。再后来我又知道了先父还擅长治疗老胃病、老寒腿等顽疾，还会用自己独到的方式正位接骨。他采用的望、闻、问、切，得到过许多病人的交囗称赞，优其是切脉，对疾病的诊断结论八九不离十，这是当时方圆百里找先父医治过的病人的认可和共识。由于其出色的医疗功底，在他45岁那年，大队去除了年龄限制，在众多年轻人的竟争中，破例任用他为本队赤脚医生。自此，他数次参加旗卫生局和公社卫生院举办的培训班，较系统规范地学习掌握了许多医学知识和技能。在他开出的处方中，中药和散药是重头戏。他的药材来源有以下三种:种植。每年要用一块尚好的土地栽种开满各色花卉的中药材；采拮。每年秋季会骑上他的小毛驴，独自走进深山采集所需的野生药材；购买。对一些贵重和稀有药材，会从药材公司购得，而后自行加工炮制。姊妹们自今谈论起帮先父辗药的经历，都是感叹不已。八十年代初，先父的医术已名声鹊起，不仅周边地区的病人络绎不绝，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塔木素、树贵、雅布赖、莎日台等苏木甚至旗里的病人都慕名而至。他们中有许多人骑着骆驼、骡马、毛驴，翻沙越岭、鞍马劳顿好几天来到我家，也有不少驾驶着“212”吉普车的人。那时我家门庭若市，母亲和几个妹妹不得不分出许多精力来接待四方来客。

先父不仅性情开朗，还喜欢文艺和娱乐，记得他三十来岁时，每到夏秋清闲季节赶羊下滩时，身上总要带一支缠绕着一圈圈黑膜的黄色竹笛，在空闲时反复学习吹奏。在我上中学那时，先父还有一把破旧的二胡，由于终日的繁忙，只能时间长了拉奏一下，然后挂在墙头。我从青年时期便爱好竹笛二胡，相信这与先父的影响有极大关系。大集体时期，队里每年要排练演出文艺节目，先父竟然和年轻人一起常常登台演出。先父为人忠厚，公道正派，恨恶损人利己之事。在我上小学二年级时，一次父亲去公社购买货物，本队李培托家要托先父购买搓麻绳的白麻。麻买回来了，却是一半细腻揉软，一半粗糙发硬。我脱口说道:“把好的这些我们留下用吧！”先父陡然变脸，遂瞪着我历声斥责道:“什么话？人家的钱不是钱吗？”我被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从此在心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烙印。一次来我家看病的客人走时在炕头遗落下10元钱，人已到几里之外，先父一手拿着钱，一手摘下头上的锦帽子边跑边喊边挥舞着帽子，客人终于停下来，当先父将钱递他手上说明原委后，他竟感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先父有10多位干亲家，都是对方提出的意向请求，且大多是蒙古族，先父无一拒绝。先父43岁那年被本队社员推举为大队保管员，从事此项工作近十年从未出过差错，深得群众的好评和信赖。

先父信佛，一辈子恭敬虔诚、讲求大慈大悲与积德行善。他末进过一天学堂，却能深读药书并开具药方。据他讲，这完全得益于年轻时入佛门习经卷的结果。先父还会几招棍花，但他从不外露。我小时常见他放羊时携带一根近两米光滑明亮的桪条棍子，他称之为“放羊棍”。一次大约是喝多了酒，他独自在院落里将棍子舞得呼呼作响，犹飞转的车轮，我看的眼花瞭乱，惊诧万分，便跑出门去观看，他却即刻收手，给我留下了至深的印象。上高中那年，我大着胆子央求他能给我传授棍术，却被他一口否决。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怀技不露是怕招惹是非，拒绝向我传授，也属此意。先父还会诸葛亮的“掐指一算”法。据他讲，那不是迷信，而是根据计算天干地支的走向趋势而得来。至今还记得他“留连、速喜、大安”等等的口头禅。

先父干活不惜力不要命的格性，亦给他造成终身的悲哀和悔恨。1964年4月初至次年1月底，先父被大队抽调开挖修筑孟根布拉格牛泉子水库。每天的任务就是搬运移送垒砌大石块，大半年下来，他累得连吐了几次血，却没有条件得到及时诊治，自此落下了逢感冒便大囗吐痰的病根。1986年，天气异常干旱。这年冬天，先父捎信从民勤买来一拖拉机麦草，用来饲养自家骆驼。由于距大队六、七公里处陡坡的阻挡，麦草不得不全部卸载在坡下。先父只好独自拉几峰骆驼往复几次才将麦草全部驮完。时年已58岁年纪并拖着病躯的他，承受如此繁重的体力活后，引起病情复发并急剧加重，此后常年咳嗽不断。1988年农历正月初八日，先父在金川职工医院被诊断为晚期中型性肺癌，一月后的农历二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出家日)二时十分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化作一缕袅袅的轻烟，飞向了他大半生追求向往的西方极乐世界。他那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给他的后人们留下了一本厚重的记忆，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和力量源泉……

长子吕元柏书于农历2022年2月初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