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 耿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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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耿连生

临近期末的一天晚上，我正在上自习课，突然手机响了，我低头看了一下号码，是老家打来的，我的心蓦然颤动了一下。我非常清楚，没有什么大事，家里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妹妹告诉我说，父亲突然生病了，一整天没有吃饭了。说着说着，妹妹的声音抽泣起来，我的眼睛也瞬时变得模糊了。
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怎么会生病呢？我有点难以置信。去年春节，父亲正在劈柴，我强夺了过来，劈了一会就大汗淋漓。邻居嘲笑我，说我只会握笔杆子，干活竟比不上一个老头。虽然是在批评我，但我内心却在偷笑，羡慕庆贺父亲的身体尚且硬朗。

没想到父亲突然生病了，我很难接受，一向硬朗的父亲怎么会生病呢？可父亲年龄已近八十岁，可谓耄耋之年。我们兄妹计划着再过两年给父亲过八十大寿。我记得上次和父亲通电话，还和父亲讨论这件事。父亲不让操办，子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能齐聚在一起，父亲就会感到特别高兴。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情景，父亲教我干农活，我却怎么也学不会。父亲拿我和长辈中的一位爷爷作比，最后叹了一口气，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路。父亲拿我没办法，督促我努力学习，告诫我说：“不想吃农活的苦，就要吃上学的苦。”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小时候我就发誓，说长大后一定不让父亲操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我记事以后，哥哥就不读书了。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哥哥就结婚了，后来就外出打工了。父亲经常在我面前夸赞哥哥如何优秀，说他干一行爱一行。哥哥学过木匠，会打家具。唯独上学没有坚持下去，父亲就希望我可以一直读书读下去。哥哥上到初三，却怎么也不愿意读下去，父亲在晌午时分，把哥哥带到农田里干活，太阳毒辣辣的，可哥哥咬定了不再读书，说实在读不下去。父亲说他一辈子就因读书少，没少吃苦头，所以干活比别人更卖力。如果当时的家庭条件允许的话，他一定可以读书读出好成绩的，肯定比现在强。
我和哥哥不同，我讨厌干农活，喜欢读书，无论如何都想读下去。我读到初三，觉得家里供不起我读书，我提出读中专，父亲同意了。我的初三几何老师，和父亲是小学同学，一次见面后聊起了我，说我不读高中有点可惜了。我本来可以读重点高中的。父亲因此常常感到愧疚，好长时间提起这件事还伤心不已，埋怨自己没能力没本事挣钱。我读中专读大学，都是哥哥姐姐资助的。
等我大学毕业，我应聘到一所职高教书。闲暇时间并没有停止学习，五年后我考上了研究生。父亲非常高兴，脸上的笑堆得很高，离很远就能看到。研究生过复试线的喜讯，是在儿子出生后不久得知的，可谓双喜临门。父亲说那个新年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喜庆的春节。
我因为读书在外，不经常回家。妻子带着儿子在娘家和新家之间来回奔波，双方老人都想多看看孩子，其实我们清楚，父母是为了帮我们减轻负担。
我研究生毕业后，去了县一高教书。时间似乎更紧凑了，很少有时间回老家看望父母。春节时，我把学校发的福利，一半分给岳父母家，一半带回老家。父亲在乡亲们面前谈论的，多是我们学校的教学成绩如何优秀，每年培养了多少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比自己儿子考上大学还高兴。我知道父亲是在分享我的喜悦，是他为我和我的学校而感到自豪。 我常想起小时候的情形，父亲总是在别人面前批评我是如何懒惰，从来没夸过我。父亲越是批评我，我越是努力学习，期望得到父亲的表扬。小时候的梦想，似乎是要超越父亲，从父亲那里得到肯定。男孩子多是以父亲为榜样的，继而想着超越父亲。
等我得到父亲的夸赞时，父亲的白发早已爬满了双鬓和头顶。父亲开始感觉干活力不从心了，他还要坚持种十几亩的田地。我和哥哥劝他多次，他仍然不舍得放下农活。干了一辈子的农活，早已和土地分不开了，土地成了他的精神寄托，是伴他一生的老伙伴，是他逝去岁月的见证者。
每次家里来了客人，父亲总是喜欢带客人去田地里参观一番，夸耀自己的庄稼如何旺盛，小麦是多么油绿，玉米是多么粗壮。再领着客人参观粮仓，夸耀粮仓的规模宏大，可以存放上万斤，顶过去一个生产队生产的粮食。后来别人家都不储藏粮食了，大部分卖掉，一部分交到面粉厂，需要吃的时候直接去领面粉。父亲也不再坚持了，只是常对着粮仓发呆。后来就把粮仓拆掉了，改成孩子的住房。
因为父母年龄大了，自己买了一辆小汽车，主要为了方便回家看望父母。父亲在自家的菜地里种上我们喜欢吃的蔬菜，家里养了鸡鸭鹅。每次回去，汽车的后备箱都是空的，父亲不让我们买东西，说是家里的东西吃不完。给他钱也不要，每次都是硬塞给我们。我们返回的时候，后备箱都是塞的满满的，父亲总说后备箱不够大。
父亲突然生病住院了，我却不能回家。每天坚持上网课，为了学生，我们只能守在自己家里。为了疫情不再扩散，为了减少政府的负担，我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坚守。
我只能默默祈祷父亲的病情得到控制，慢慢好转。您一定要等我回家照顾您，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挂念您，祝愿您早日康复。不孝的儿子，远离家乡，不能伺候在您身旁。
祈祷！康安！

耿连生 ，河南省周口恒大中学语文老师。中小学高级教师，河南省骨干教师。爱好阅读、旅行、美食，常以读书自娱，不求甚解。愿以文字为兰桨，划向心中的诗意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