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的母亲屈先秀</p> <p>我的父亲母亲</p> <p>母亲和孙儿李祖群</p> <p>我们和父母亲在一起</p> <p>我的母亲</p> <p><br></p><p>我母亲出生在香溪河畔一个贫苦的农户人家,排行老二,有一哥一妹。她父亲虽然一辈子务农,认不了几个字,但因为会推拿针炙,在缺医少药的乡下能弄点钱,因此一家人的生活还算过得下去。</p><p>母亲裹着一双尖尖的小脚,行走很不便。她说小时候我怕疼不愿裹脚,是妈硬将我的一双脚指折弯至脚心用长长的裹脚布紧紧地包裹起来,我撕心地叫、拼命地喊,却没有用。妈对我说:“女孩儿不裹脚人家会笑话,长大后会嫁不出去的。”我太小只知道哭,但妈却不管这些,她含着泪说:“你哭吧,喊吧,我不会心软的,因为女人只有这样的命。”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孩子,一双脚就这样生生地被裹脚布缠住,动弹不得,因为只要下地走路,就会撕心裂肺地疼!就这样她的一双脚被裹成了三寸金莲。</p><p>大山里的女孩儿在那个年代几乎都没有上过学,从八、九岁开始母亲就随父母下地干活,因妹妹很小,所以洗衣做饭等家务活全落到了她头上,小小年纪就开始经受生活的磨乱。</p><p>十七岁那年她嫁给了我父亲。婚后,由于父亲长年在外,而婆婆很开明,很少管她,因此她经常往娘家跑,自由自在的和一些儿时的姐妹们在一起玩耍,那几年是她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p><p>在我婆婆六十四岁那年,母亲生了我大哥,婆婆非常高兴,为他取了个小名叫“六四”。小“六四”机灵活泼,嘴又很甜,整天逗得婆婆乐喝喝的。</p><p>过了几年平稳安定的生活后,灾难降临了。婆婆一病不起,而外公因年事已高,也病倒在床。三个月后,这俩老人竟在几天之内一前一后去世了。</p><p>因为父亲不在家,母亲这边刚含泪安埋了婆婆,又泪流满面的急忙赶回娘家去张罗外公的丧事,几天几夜下来母亲累倒了。</p><p>婆婆去世后,只靠父亲在外挣钱远不够家庭开销。母亲想方设法借钱在镇上开了一个小茶馆并兼卖油条、麻花,从这时起,她走上了一条漫长的起五更、睡半夜的艰辛日子。过了几年,因为外边兵荒马乱,父亲回到了镇上,和母亲一起起早贪黑的炸油条、做熟食卖。这样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一家人的生活还算过得下去。可是不久后又一个灾难突然降临:有一天,等父母早上把生意忙过以后,发现“六四”还没起床,等去叫他的时候,发现孩子的身子早已冰凉。已满九岁、成天活蹦乱跳的孩子一下没了,母亲昏倒在地、悲痛欲绝。几年后,母亲虽然接连生两胎,但都不幸夭亡了。那几年母亲小病接大病﹑整天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感到天都快塌了,幸好有父亲没日没夜地照顾,不然她可能早就没命了。</p><p>母亲三十岁那年生了我。由于长年起五更、睡半夜,生下我后竟没有奶,想了很多法子都没能催出奶。连请几个奶妈,我竟不吃她们的奶。由于缺奶和生病,我瘦成了皮包骨。为了我,父母亲四处求医问药,还请端公来驱邪,但总不见效。这时有人说:“你接连几个都没有养活,这孩子已经病成这样了,他是个灾星,要乘他还有一口气,赶快将他扔进张家滩,不然你以后的孩子都保不住!”</p><p>儿是娘的心头肉。母亲对他们说,只要他有一口气,我就决不会放手。这样母亲一面继续请医生为我治病﹑一面到处请奶妈。后来听人说,小学后边的杨姐前不久丢了小孩,听说她奶水很好。母亲急忙把她请来,可能是缘份,我一头扎进她怀里没命地吸住奶头不放。从此,我把母亲叫“幺婶”,而喊她为“妈”。</p><p>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在我堂兄结婚的同一天,我妹妹降生了,父亲很高兴,为她取名“双喜”,说是得了一个酒坛子。我这个妹妹长大成人后,果然十分孝顺,经常给父亲送来一壶一壶的粮食酒,真是爸爸名符其实的酒坛子。</p><p>又过了两年,我的第二个妹妹降生了,她也缺奶吃,因此长得十分瘦小,但这个小女开口说话很早,人也长得秀气、聪明,经常一声妈一声爸、一声哥一声姐的叫得人心疼。</p><p>可是这个小女生不逢时。她出世不久,我父亲就因卖煤被骗而远走他乡,母亲起早贪黑独撑门面,根本没时间照看她。一天,她在楼梯口玩耍,不小心摔下了楼。当时只发现了一些皮外伤,经医生涂了点药后以为没什么事了。不料几天过后,她喊胸口疼,母亲背着她走了二十多里路到县城去看医生。当时县医院没有检查设备,医生根据母亲的口述开了一些药。回家后,虽然止住了一时的疼痛,但病情却慢慢加重了:她不停的咳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渐渐消瘦,而且后背也开始慢慢驼起。但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哭不闹,静静地侧身躺在那里。看到她那可怜的样子,一家人都泪流满面。</p><p>那时候,母亲仍然要忙碌生意上的事情,而且也根本没钱到宜昌大医院去为她治病。就这样拖着,小妹的病一天天加重,几个月后已不能进食,看着病得骨瘦如柴女儿,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毫无办法。不久,可怜的小妹妹便早早结束了她那幼小的生命。</p><p>我弟弟长得精明可爱、很逗人喜欢,因为属“堂”字辈,我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明堂”,以后“明堂”、“明堂”的喊开了。后来父亲觉得学名叫“明堂 ”不雅,就给他重新取了个名字:“李斌”,意思是今后既能文又能武。在他报名读书的时候,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人们崇尚当兵,于是他的名字又变成了“李兵”。</p><p>母亲受了一辈子苦,为人心地善良,见亲朋好友的孩子受苦有难就心疼,凡是</p> <p>能帮助时就尽量帮他们而从不计较付出,更不图人家的回报。</p><p>我有一个不顾家的伯父,他挣的钱只管自已吃喝玩乐,而伯母和几个孩子在家却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不仅不给钱,还动不动就欺侮打骂忠厚老实的伯母。我母亲见我堂兄可怜,就让他过来吃住,把他当自已的儿子一样对待。在我父母的关心下,他长大成人后参加了工作,入了党,当了干部。</p><p>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把堂兄当作“当权派”整,整日里拳打脚踢的批斗。因为他平时喜欢喝点酒,造反派在批斗他时将一串酒瓶子挂在他脖子上游街……。残酷的折磨使他受到很大剌激,甚至想到了死。当母亲知道后便不顾一切的乘黑夜摸到他那里,给他送去酒和饭菜,鼓励他要顽强的活下去。在亲人的关照下,他终于渡过了道道难关,平安地活过来了。</p><p>母亲的一个远房侄女,家在乡下。想在镇上找个工作,母亲便收留了她。母亲说,人家有困难,我不收留,她住到哪里去?</p><p>母亲另一个远房侄女,很小妈就去世了,而她父亲又长年在船上当伙计,见她孤苦怜仃,母亲没多想便收留了她。后来她父亲在镇上当了别人的上门女婿,她就更没地方去了。当母亲张罗她出嫁时,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是我母亲在嫁姑娘呢!</p><p>我姑妈住在乡下高山上,那里没有学校。她请求将长女寄住我家,以便能在镇上念书。母亲二话没说也收留了她。后来,她中学毕业考上了卫校,参加工作后当了一名妇产科医生。母亲说,她出息了,我也为她高兴啊!</p><p>过去我们兄妹总是向母亲抱怨家中外人太多像个收容站似的,那时我们小,哪知母亲的心啊?母亲说,我们住在镇上,乡下的亲戚们有困难,我哪能不帮啊!</p><p>轻声慢语的母亲表面看起来十分赢弱,但受尽磨难的心却无比坚强。</p><p>母亲对我说,我们家在解放初期最艰难。那时父亲因被逼债远走他乡,家中一贫如洗并被封了店门。面对众多债主母亲不惜借加一、加二的高利贷,先还清几个蛮横的债主。一个多月后重开店门,继续起早贪黑地卖早点,卖茶,凑分分钱还账。</p><p>请走债主后母亲急匆匆的上秭归,下宜昌,四处寻找骗走煤炭钱的“杨斜眼”,希望能把钱要回来。</p><p>那一次,母亲在宜昌不仅没有寻找到“杨斜眼”,而且连回家的船钱都没有了。一咬牙她下决心翻山越岭走回去。一个矮小的小脚女人只身从城北的小路朔江而上,在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间艰难地向前走。过了黄柏河后,要翻上十五里、下十五里的天柱山。上天柱山根本没有路,母亲那时不是走上去的,而是手脚并用的从树林、草丛中攀爬上去的。下山的路更难,她双手拽住身旁的树丛、草蔸一步一步地往下梭。天黑了,手划破了,腿也肿起来了。正当她发愁这一夜如何度过的时候,一位好心人带她去借宿,并热情的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包谷糊糊……。</p><p>第二天清早再三感谢老乡后她继续向前走,虽然每走一步脚都钻心的疼痛,但还得走。从乱石成堆的河边穿过乐天溪、八河口,在太平溪的一户老乡家她又借宿了一晚。</p><p>第三天早上起来上路时,发现鞋磨穿了,双脚都磨出了大血泡。她找老乡要了一根木棍咬牙撑着继续往前走,当她一步三瘸的走到庙河时,峡里刮起了上风,一艘艘扬帆的上水船呼啸而上。这时她不顾一切的大声呼喊赶船,一位船主见一个小脚妇女在岸边呼喊,便停船寻问,当得知她因无钱买船票从宜昌翻山越岭走了两天才到庙河时,船老板感动了,破例免费让她上船,这时她急忙连声感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倒在了船舱里。</p><p>回家后母亲经过两年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炸油条麻花、开茶馆挣钱,终于还清了冤枉债。这时“杨斜眼”露面了,但他早已花光了骗来的钱,又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面对这可耻的无赖,母亲哭笑不得!</p><p>公私合营后,母亲成了饭店的一名服务员,跟几位大妈一起卖早点、开旅社,每月35元的工资,一干就是十多年。由于长年累月在油锅旁劳作,吃饭早一顿、晚一顿的,使母亲的胃受到了很大伤害,经常胃不舒服。有时候疼得怄吐不止才去看医生。</p><p>1967年,领导派母亲去一个离家二十多里远的农村饮食店上班,因为正在上小学的弟弟无人照料,母亲请求领导给予照顾,那位领导却说:“你不去,我不去,那里的工作还要不要人搞”?没办法,她只有辞职,领了90元的辞职费,提前离开了工作十多年的单位。</p><p>母亲被迫辞职后家中一下减少了35元的收入,当时我还在上大学,每月需要10元伙食费,母亲只好在家种菜、养猪,用卖猪肉的钱来弥补全家的开支。</p><p>母亲辞职后的近十年间,一直住在香溪老家,中间有两年去木鱼坪照看刚出生的小外孙。1977年初,因我妻子怀孕,父母亲才离开香溪老家,到宜昌和我们一起生活、照料孙儿。</p><p>自1982年起,母亲的身体愈来愈差,因胃不好,常常吃不下饭,但老人家从不提自已的病情,病疼加重了,才要我去买几片胃药,后来请中医师为母亲诊治,吃了一段时间药,还很有效。但两年后,母亲的病严重了。</p><p>1984年10月,正当我刚刚搭建起市工普办的班子、开始搞工业普查的时候,母亲病重住进了医院。那段时间,我单位、医院两头跑,白天在单位忙工业普查的准备工作、晚上在病房里照料已卧床不起的老母亲。</p><p>十一月,母亲已连续几天不能进食</p> <p>她自知病情很重,担心病逝后在宜昌火化,坚持要我送她回去。为了依从老人的意愿,我匆匆请假,用躺椅抬着她上了“屈原轮”,将她送回了香溪老家,在镇医院安顿好母亲后,因惦记着普查办的工作,第二天我狠心把照料母亲的事托付给了年迈的父亲,含泪向病床上的母亲告别,匆匆返回宜昌。</p><p>不料第二天上午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病危已经昏迷。我只好又急忙赶回香溪,当我来到母亲床边时,房内已挤满了前来探视的人群,在我呼天天不应的痛哭声中,母亲与世长辞了!为了把我扶养成人,母亲含辛茹苦、劳累奔波,在我刚刚自立、经济条件稍稍好转的时候,老人家却撒手人寰、离我而去。我泪流满面的跪在母亲灵前自责没有照料好她,亲朋的安慰更使我于心有愧。守灵两天后我带着深深的愧疚,长跪在母亲的坟头向老人家告别!</p><p>母亲,一辈子在苦海里劳累奔波,数不清的波折和煎熬都没有压倒她瘦弱的肩膀,面对苦难她十分坚强;而对家庭、子女和亲朋,她却非常宽厚、善良。母亲很少对我说教,但她的言行确无形地影响着我,我爱我的母亲。</p><p>母亲1985年1 月14 日去世(父亲1988年11 月4 日去世)后,每年清明节前,我都要抽一个工休天,去香溪万古寺老家父母亲的坟前跪拜,烧几张纸钱、插几枝清明吊,以此寄托我对父母亲无限的思念。父母亲永远活在我的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