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之算卦

杨成军

　　父亲的里作木匠手艺，是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不但父亲，就连大爷、三叔都是木匠。爷爷是从吉林市“庆升泰”学的手艺，所谓的里作是跟外作相对应的，比如盖房子搭屋，透犁杖做大车，都属于外作，做家具是里作，作是手工作坊的意思。

有一个故事，可以了解一些里作和外作木匠的区别，话说父亲开木匠铺的时候，一天，一个里作徒工拿着一根足有一丈长短的刨花出去给外作徒工显摆，说这是我师傅用刨子推出来的，言外之意是外作木匠只会干一些粗了活，看不起外作木匠。这话被徒弟传到了外作木匠师傅的耳朵里，于是，师傅就让几个徒弟把里作徒弟用绳子捆起来，绑在院子里拉锯用的木桩子上，然后，师傅拿着砍木头用的錛子，一下一下的，把里作徒弟的头发剃个精光，没有伤到一点头皮。

这个故事说明无论里作还是外作木匠，都各有所长，推刨子和砍錛子，都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就的本领。

父亲凭借着木匠手艺，从九台沐石河来到了大房身（原德惠县城旧址），跟烧酒的烧公合开了一家叫“同发木”的木匠铺(家具厂)，并且在当地娶了高台子吕氏(吕文英）为妻，当时父亲第一个妻子董氏已经过世，不久，吕氏生下一个男孩，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吕氏也因病去世，父亲又娶吕氏的妹妹吕文花，这是后话。

在吕文英去世不久，父亲觉得自己命运多舛，就找到当时东北最灵验的盲人算卦。

传说这盲人算卦用的是叫灯下术的一种方法，他师傅一共收两个徒弟，只教会了他自己，头一天晚上点灯的时候，就能术到第二天来什么人，为什么事而来，因此周围百八十里的人有事都来找他算，一时间可谓是门庭若市。

这一天，父亲来到了盲人的家里，发现在他之前已经坐了一屋子的人，因为父亲经常外出，在当地算是见过一些世面，进屋搭几句话之后，盲人就给父亲先算了……

盲人:今天来所为何事？

父亲:内人身体不好，总赖巴。

盲人:死了。

父亲一惊说到:扔下个孩子两岁了。

盲人:活不长。没等父亲说完，盲人就打断了父亲的话，他说话从不啰嗦。

父亲顿时大惊失色，因为孩子活蹦乱跳的没有一点毛病。

后来又接着下一个人，一个商贩模样的人:我家里没地，想做点啥能挣钱？

盲人:小买卖。

商贩:做点啥好呢？

盲人:卖烟卷。

等出来的时候，父亲问商贩模样的人，真是在街里卖烟卷的，就是过去老电影里，脖子上挎着一个小木盒，嘴里不停的叫卖:香烟洋火桂花糖的那种。

父亲继续听……一个地主模样的人问:我家丢了三匹马，你看到哪边去才能找到？

盲人:你家丢的是一匹枣红马，一匹菊花青，一匹白马，明天往你家西北走，太阳帮帖晌(傍晚之前)，会见到姐俩手拉手走路，你把她们手撞开……过了明天如果找不到，我赔你的马。

后来，父亲真的特意打听这个丢马的人，那天，他按照盲人的说法，从早晨就开始往西北方向走，到了太阳帮帖晌的时候，真的遇见了姐俩手拉手边走路边唠嗑。说实在的，一个正常的男人，做这种事真的有点不道德，那可是讲究礼仪的年代。他硬着头皮闭着眼睛，硬是从姐俩的中间撞了过去……这一撞不要紧，姐俩可不干了，大白天耍流氓，何况大路那边还有很宽的路面，姐俩一合计，追着挠他，地主模样的人撒腿就跑，后来眼看着追的紧，就一头钻进了高粱地里，寻思，这下你们不敢来追了，追上了让人看见可是说不清了。这钻高粱地在本地可不是好话，形容谁家姑娘不正经，就说钻高粱地跟谁谁怎么怎么样了。地主跑了一阵停下来听听，发现她们没追上来，就放心的喘着粗气坐下来歇一会，他刚坐下来，就听见咴咴的有马的动静，他大着胆子循着声音方向找去，只见高粱地中间有一片坟圈子，坟圈子上一棵歪脖子榆树，三匹马一匹也不少，被拴在了小树上……

后来，吕氏留下的孩子也没了，如果活下来，现在也应该有九十岁了。之后父亲又娶了吕文花，不久，她也走了，再后来，父亲娶了夏茂芳，也是我们兄弟姐妹九人的母亲，这已经是父亲娶的第四房媳妇了，我的父亲和母亲年龄相差十五岁，也因此，母亲有时候会跟父亲吵着要打八刀（离婚）……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住娘家的日子，母亲的想法终究没能得逞，我记事的日子里，父母亲并没有吵过架，相反，每次菜碗里有肉，母亲都告诉我们，要给父亲吃，我们吃的日子在后边，这种默契，一直延续到我有了孩子，总忘不了把肉给我的孩子。话说回来，父亲母亲的日子还是在磕磕绊绊中，幸福的走完了他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