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三·八妇女节到来：谨此文怀念我的婆婆（奶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温柔的太阳带着习习的微风，我坐在窗户边感觉到阳春三月的阳光已无比的温暖了，俯瞰春风流淌过湖面。飘过延湖早已随冬而去的柳枝，枝条在微风吹动下，摆动千姿，盼望着春回大地。</p><p class="ql-block"> 阳光已照射到房间桌面上那半把残缺有年代的老梳子上，我起身走到桌子旁，看着梳柄上泛出沉寂的暗红色的光，暖风正抚摸着它，也抚摸着我的脸颊。此时有一种极恬静，仿佛时光已静止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公公长什么样子。记事起就知道我一直与婆婆同睡一张床，婆婆个子不高，就现在话来讲“小鸟依人”走起路来阿娜多姿，头发总是一丝不乱，穿戴干净整洁清爽，给人感觉，优雅之人，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我印象最深的是我每次早晨醒来时，总看见婆婆坐在她那把已经泛红的竹椅上，眯着眼睛，一下一下的梳理她那长过腰间及稀疏的白头发，还时不时的用手沾一点头油，摸在头发上，一手拿着梳子，另一手随着梳子慢慢抚摸过头顶到后脑勺，缓慢中带着优雅的梳姿。头发梳的溜光时才盘起来，之后开始用一白粉，二根线挽脸，类似我们现在美容一样。小时候我觉得很玩，就会抢着婆婆的线模仿她的动作挽脸，婆婆笑着说小孩子脸上无毛，不用挽脸，等你长大以后再教你。</p><p class="ql-block"> 后来长大了，知道婆婆是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外曾祖父是一名武术教练，家境殷实，小时候上过私塾，识的一些字，五岁裹足。封建社会制度规定女子幼小必须裹足。婆婆回忆，父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像掌上明珠一样。所以起名字都叫香珠，因心疼女儿怕裹足时女儿撕心裂肺的痛哭，所下不得手，特请人帮助裹足，婆婆说那种痛苦，刻苦铭心，日夜无法入眠，眼泪流了一缸不止，再等三至四年裹足定型以后，脚已经裹成粽子一样的，父母亲又哄她下地走，怎么走的动？没办法，慢慢的走，等脚腰压在脚底时，脚被压断了，这样才成了真正的三寸金莲，虽然当时已过去大半个世纪。婆婆说起裹足之事身上还是会打寒战。那个朝代的所谓三寸金莲就是衡量女子美不美，婚姻能否取得幸福的一种象征。</p><p class="ql-block"> 我几姊妹小时候，婆婆总用《三字经》《女儿经》巜弟子规》教育我们，特别是女儿经。至今还有印象，女儿经，女儿经，女儿经要女儿听。第一件习女德，要和平，女人第一要安贞，父母跟前要孝顺，姊妹伙里莫相争。莫以男人同席坐，莫以外来女人行……，第二件修女容，要正经，坐立行走须端庄，抛头露面坏声名……第三件谨女言，要从容，时常说话莫高声，口快舌尖不算能，闲言碎语休细整，七嘴八舌莫乱争……第四件勤女工，早起摸到大天明，扫地梳头忙洗脸，便拈针线快用功，不要闲立又闲坐，不要西去又往东……那时我们还小，启初听她讲，是作为故事来听，后来听多了，就会说婆婆老八股。虽说不听，但是从小耳闻目染还是受到婆婆身体力行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父亲打成反革命，长年关押在外，受尽了折磨，我亲眼目睹父亲六月当中穿着棉军大衣。跪在沥青路面，手反绑，头戴尖尖的纸高帽，红卫兵站在后面，用手按住他的头。父亲不低头就用脚踢父亲的腰部，直到低头为止。红卫兵和造反派来家造反，木棍挟铁棍把家里的老家具及瓷器统统打烂，说是破四旧，婆婆陪嫁的老床打的面目全非，婆婆心痛的哭了很久。就这样一家七口全靠母亲一人工资生活，母亲发工资先把柴米油盐买好，剩下无几的钱就是婆婆怎么划算一家人一个月吃菜的钱了，婆婆心灵手巧，不光把我们生活调理的妥妥当当，连我们穿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婆婆做的，在那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过一句日子难过的话。</p><p class="ql-block"> 在文革期间我见过婆婆机智勇敢的救了一位被红卫兵追打逃命的中年男子，那是一个半上午时候，一个惊魂落魄，身上衣服多处己撕破，脸上身上带有血迹的人，慌慌张张，从抚州一中破墙爬到我们住的院内，跑到婆婆身边，一个劲的拉着婆婆的手说，救救我，婆婆看见他那样子二话没说，先把那个男人带到房间，让他躲到衣柜里面去，然后拿一把高脚凳子挡到衣柜前面，然后交代那个人不要发出声音来。转身出门坐在门口。不一会儿功会一群红卫兵从一中翻过墙冲到婆婆边，问，老人家你看见有一个人刚跑过来没有？婆婆回答，没有看到，其中有一个人说你不能隐瞒，隐瞒你就是反革命。婆婆用手往院子下面指了指，说你到下面去问一下他们看见了没有？那一群红卫兵转身往下院子追去，之后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婆婆才进房把衣柜打开让那个人出来，那中年男人出来跪在地上一直跟婆婆磕头，感谢救命之恩。婆婆说不用感谢，我儿子和你一样，也被他们打关押起来了。你现在能逃，你赶紧逃命吧！不要再回来，那人满脸泪水，拼命点头说谢谢！谢谢！说了一句如有机会活着一定会回来感谢你老人家，便迅速转身走了。之后再也不知道此中年男子下落。婆婆不只是经历过这些，还有很多的故事留着在以后慢慢写。</p><p class="ql-block"> 婆婆是在一个寂静的深夜去世的，我站在她床前，那时，天上有一弯弯的月亮，透过她安详的容颜，我仿佛看见遥远的当年，看见她幼时裹足之痛苦，少女红颜嫁入大户人家，青年经历了战乱流离，老年平静祥和安享晚年，无论怎样的际遇，她都不曾让心上升起层层的茧。当年婆婆离开以后，我在她梳妆盒里，找到了这把梳子。保留至今(现已残缺了)，虽然婆婆已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但这把已经泛出暗红色的老梳子，以尘封了一段往事，而在流年中刻在心中的那些事是至纯至真的亲情，却永远鲜活如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写于2022.3.7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