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莫斯科

艳阳天

李有福是我上世纪60年代留苏时的老同学，他为人热情、开朗、坦率、真诚、会弹钢琴，会跳舞，每逢联欢晚会他和同学们都会表演节目，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莫斯科大学前，第二排左1为李有福。

莫斯科河桥边，左1为李有福。

圣瓦西里大教堂前，自左至右为：于甦生，李有福。

右1为李有福

毕业回国后，他被分配到上海嘉定中国科学院有机化学研究所，一九六七年国庆假期，我们几位在学院的朋友曾和他相约在外滩游玩。

外滩黄浦江边，前排左起第二人为李有福。

外滩黄浦江边，右起第二人为李有福。

文革后期，为解决夫妻两地长期分居的问题，他请求调到成都四川大学，直到退休。这期间，他曾来上海出差，我们见过面，以后便很少联系了。

一 世界小，中国大。

一九九一年，我有幸回到俄罗斯门捷列夫化工学院进修。十月下旬，我乘火车抵达莫斯科，被接到门氏化工学生宿舍住下。第二天傍晚11时许，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门，看到昨晚接我的那位中国学生，陪着一位拖着行李箱的人来到房门口。那位同学说：“打扰你了，刚才我去车站又接到一位来进修的同志，因时间太晚了，来不及为他安排宿舍，考虑到你住单间，想暂时让他在你这里住一夜，明天再行安排，你看好吗？”

来人身穿呢大衣，一顶铜盆帽，低低的遮住前额。还没等我说出欢迎二字，那人便把帽子往上一推，惊讶地叫出了声：“这不是甦生吗？想不到在这里见面了！”

李有福在红场

我也认出了他，是李有福老同学。我俩紧紧地握手，那位学生见状忙说：“既然你们是熟人，那我就告辞了。”一阵寒暄之后，有福感概地说：“真是中国大，世界小。”意思是说在国内我们相见不易，没想到一出国便碰上了。岂不是世界小吗？我问有福，这次来苏联打算进修什么专业？他笑了笑说：“都是老同学了，实话实说吧，我从上海调到川大后，干了几年，并不顺心，几年后我便提前退休了。后来联系到四川一家公司，有意把产品推销到苏联来，我担任了他们的顾问，不久，得知老同学孙文德常驻莫斯科。想必你也知道，他毕业后分在北京中关村中国科学院一家研究所。现在单位派他来苏联搞科研协作，共同开发工作，他便常驻莫斯科了”

第二排右第二人为孙文德

一九八九年，七月下旬，摄于中国驻苏大使馆。自左至右：孙文德，郭芳（郭林泉夫人），郭林泉。

告诉你，孙文德的夫人还是我小学时的同学呢。我请他帮忙，他得知母校‘门化’今年有允许历届毕业生返校进修的决定，并为我弄到了一个名额，于是我便来到了莫斯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的真正目的是协助那家公司开发国外市场。我不是公派进修生，不花国家的钱，不受约束。过了几天，他告诉我，委派他的那家公司已同乌克兰取得了联系，打算先在基辅办个展销会，要他前去落实，李有福便忙着去基辅了。我叮嘱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路上要小心，注意安全。他毫不在意地说：“苏联老百姓觉悟高，善良友好是人人皆知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多谢关照。”于是李有福便乘车去了。他刚到达基辅，便马上给我打来电话，语气很是诅丧：“我不想干了，一天也不想呆了，我要马上回国”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我遭劫了。”我要他先冷静下来：“如果感到不安全，可立即同乌方取得联系。也可找中国驻乌克兰领事馆寻求帮助，不要一出事儿就乱了方寸，现在你什么事还没做，便想打道回国，怎么向人家交待呢？老兄向来有勇有谋，今天怎么这么失态？”他略一沉吟，便马上说：“还是你说的对。”便挂上了电话。

二 午夜惊魂

一周后，李有福回到了莫斯科，对我详细讲述了那天在火车上的遭遇：那天傍晚，我乘上由莫斯科开往基辅的火车，乘客很少，我一个人住进了一间包房，还有三个空铺位，我把手提包放好便躺下休息。很感惬意，在国内何时乘过这么空阔的包厢？等火车在俄乌边界的一个小车站停靠时，上来了三位乘客，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其中一个人长了大胡子，乘务员让他们住进了我的包厢。他们都没有带行李，只随身背着挎包，他们同我打过招呼后，便各自上了铺位。不一会儿，火车驶过边界，进入乌克兰境内，我正想入睡，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不许动！不许叫喊！快把钱拿出来！不然要你的命。”我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睁眼一看，铺位边上站着刚上来的旅客，一个人按住我的肩膀，一个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第三个人则站在车厢门口。按着我的那人凶神恶煞似地低声叫道：“听见没有，不准出声，快把钱拿出来。”当时我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抖抖索索地把手提包给了他们，他们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拿走了美元和卢布，又没收了我的白金项链和金戒指。不一会儿，火车又靠站了，他们再次警告我：“保持沉默，不许报警。”大胡子低头看了看我的戒指，低声问道：“这是你的婚戒吗？”我点点头，他说：“我们尊重你的爱情，这还给你吧。”列车刚停稳，他们便跳下火车消失在夜色中。我这才松了口气，命总算保住了，我想立即找车长报警，可又一想，他们之间是否有某种利益关系？于是便忍住了。直到火车抵达基辅，我忙给你打个电话，又横下一条心，向警方报了警。警方做了笔录，无奈地点点头，让我等侯通知，可直到现在仍无半点消息，好在，在我的贴身内衣口袋里还放着一点钱，没被劫匪发现。

三 又被骗了

国内那家公司组团去乌克兰首都基辅举办展销会，然后取道莫斯科回国，他们要李有福负责接待。于是李有福便租了一套公寓，添购了一些家具，还雇佣了一位俄罗斯青年做助手。他颇为得意地说：“从前都是外国人雇佣中国人，今天我雇佣了一位俄罗斯人替我跑腿，有些事情还是当地人做更合适。”

代表团乘飞机由基辅来到莫斯科，李有福安排了他们的食宿，他们提出想把美元兑换一些卢布用。当时官方的价格是一美元换30卢布，李有福的助手说，他认识一位朋友，可以换到50卢布。于是代表团拿出了300美元请他兑换。

第二天，李有福陪代表团参观莫斯科的著名旅游景点，然后再去市场购物，谁知晚上回家，他的助手气急败坏地告诉他，他那位朋友拿了美元后便不知去向，他沉重地表示道歉，并表示以后可以扣除他的工资作为赔偿，代表团得知这一消息也很无奈，又不好报警，只有自认倒霉。团长安慰李有福，区区300美金，就当你交学费吧。买个教训，以后别再轻信别人了。

四 会见老同学

在莫斯科期间，李有福和我还共同会见了我们的老同学，在使馆工作的一等秘书郭林泉夫妇，并在他家吃了一顿饭，我们在化工学院被借到使馆工作的财务科负责人陈芬和她的爱人也邀请我们在他家吃了一顿饭。还先后碰到了来苏联出差的钱蔚雯、张国有夫妇。后听说郑志泰也去了莫斯科，但我没见到。

中国驻苏联大使馆花园内，左起：李有福，郭芳（郭林泉夫人），于甦生。

莫斯科河桥边，自左至右为：李有福、钱蔚雯、于甦生。

中国驻苏联大使馆内，自左至右为：李有福，于甦生，郭林泉。

莫斯科大学前，自左至右为：于甦生，钱蔚雯，李有福。

于甦生在圣瓦西里大教堂前

11月份我进修期满要回国了，有福说：“我不送你了，我暂不回去，我爱人和孩子还从未出过国，我要把他们接来，让他们也开开眼界。”我预祝他们一家幸福。

五 无缘世博会

2010年上海举办了规模空前、举世闻名的世界博览会（简称世博会），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国内外游客，我打电话请李有福来参观。过了两天，他回电话说：他们川大有人来过，他们的评价是：不来世博会感到终生遗憾，看过世博会又感到遗憾终生。这是因为世博会规模大，参展国家多，展品丰富，的确能使人大开眼界，不来参观确实遗憾。但买票困难，入场困难，处处排长队。参观一个馆用不了一个小时，而排队要两三个小时，何况天气炎热，汗如雨下，参观完了精疲力尽，感到是活受罪，遗憾终生。

老同学张国有特意从西安赶来参观世博会，并在寒舍落脚，几十年未见，想不到又在一起共渡了难忘的一周。我们在上海的老同学，热情欢迎他的到来，有幸与他共聚一堂，并邀请到恰在上海探親的孙文德的遗孀计秉彝前来。大家欢欢喜喜，侃侃而谈，不觉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遗憾的是张国有的夫人，也是我们的老同学钱蔚雯于上一年仙逝，令我们不胜唏嘘。

左起徐长奎、张景清、于甦生、张国有。

前排自左至右：王蓓华（蔡瑞芳夫人），艳阳天（于甦生夫人），计秉彝（孙文德遗霜）。

后排自左至右：徐懋生，徐长奎，蔡瑞芳，张国有，张景清，于甦生。

聚会时得知李有福要来参观世博会，大家都非常高兴。我们相约，在他来时，大家再聚一次，并约定，各位携带自己的夫人前来。

李有福终于没有来，过了一段时间，听其他同学说他去世了。

于甦生外滩黄浦江边凭栏伫立

我来到外滩黄浦江边，这是半个多世纪前和有福一起散步的地方，如今浦江两岸己是高楼林立，凭栏伫立良欠，只见江水滚滚东流，一往直前，奔腾不息。

孙文德

钱蔚雯

李有福

蔡瑞芳

献上一束菊花

向己逝去的老同学：孙文德、钱蔚雯、李有福、蔡瑞芳献上一束菊花，愿你们在天堂里过得幸福、快乐！

作者 于甦生 2022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