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島测绘历险记(三)~ “打游击”频频遇险

张正辉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导语:“打游击”是我们测绘兵发明的一种独特的野外作业方式,即为了提高工作效率,不走往返冤枉路,作业时,仪器设备肩上扛,背包干粮随身带,武器证件全带上,控制、调绘工作到哪里就在哪里留宿,第二天爬起来接着干活。“打游击”的时间可长可短,少则三两天,多则六七天,这要根据工作量大小、地形地貌状况、当时气侯条件以及人的承受能力等具体情况而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张正辉)</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海南島测绘遇险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 “打游击”频频遇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 9 7 6 年 5 月 12 日, 我们驻地搬家至白沙黎族苗族自治县元门公社的第三天。我们测绘小分队一共七个人 ,除留一人看家值守外,其余六人每两个人为一组,三组同时出发“打游击”。住分队指导作业的陈东希副中队长跟随苏智统作业组,三个组约定当晚在青松公社的高蜂村过夜。当天我组完成任务较顺利,天还没黑即提前到了高峰村等候,高峰村在航空像片上看,是一处相对较大的黎族村寨,有近一二十处房子,但我们到了该村却空不见人,只留下十几处破败不堪的茅草棚子。天慢慢地黑下来了,由副中队长带领的苏智统组和向导一起也与我们会合了,但分队长徐远双和陈亚陶组,不知遇到了什么情况还没有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此时,我们忽然发现了河对面的小山上,有手电光的闪烁和人的喊叫声,副中队长急忙让姓张的黎族向导带着手电筒和一把砍刀前去接应,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徐远双二人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回来了,浑身上下被山蚂蝗咬的血肉模糊。他讲述了当天的经过:他们下午三点多钟即向高峰村而来,如果走小路要多走比较远的路,如果翻过对面不足两百米的小山,下山即到高峰村,两百米高的小山,在我们航测外业队人的眼里,真是算不得什么了。哪知道这里的每一座山都是原始森林,古木参天,地面上灌木丛生、青藤缠绕,想前进一步都相当困难。开始,他们凭着充沛的体力向山上钻了几十米,越往上走越困难,想原路返回,心又不甘,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上钻行,刺藤刮破了衣服,刺伤了皮肤,两个人遍体伤痕,血腥味更是招来了无数山蚂蟥的叮咬,经历了千辛万苦,折腾了两个小时,总算爬到了山顶,此时全身已扒满了山蚂蝗,到处浸着血,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到了山顶,从树的空隙中已经可看到山下的高蜂村了,下山的路同样难走,他们担心迷路,每隔几米就用小刀刮一片树皮作印记,才下午五点多钟但在浓密的树冠覆盖下,森林里的天,已经慢慢的黑下来了,中午没有吃东西,又在林中拼搏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已感到精疲力竭了。下山并不比上山轻松,藤蔓缠绕,想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到了六点多钟才下到半山腰,心慌意乱而又感到绝望的他们,对着我们的方向叫喊起来,听到喊声的我们,急忙让黎族向导前去接应,黎民祖辈生息在这片土地上,对付大自然的生活经验比较丰富,向导寻声游过河流,打着手电筒、手持砍刀,一路向上砍出了一条通道,才把他们接应下来,不到两百米的小山,前后花费了五个小时,我听了也难以置信,但看到他们二人的狼狈相,也的确像经历了一场生死博斗而幸存下来的“伤兵”。我们原来准备在高峰村吃晚饭,怎奈高峰村空无一人,听向导说,他已有两年没到过这里,不知道此村已经搬走,他说此村北面与昌江县交界都是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原始大森林,此村原是森林边缘的一处较大的黎村,有百把人的样子。黎族人有个习惯,在一处住久了,如遇野兽袭击耕牛,或者有人突然意外死亡,即认为此处不吉利,马上就迁居,搬家对他们而言十分简单,又没有什么家当,带上灶具就走了。到了一处,他们认为这里是较好的地方,一把火烧掉周围的树木及杂草,砍些小树棒子搭个房架,上面盖上芒草,就是房子了。房子四壁透风,反正海南的冬天也不太冷,对居住环境要求也不高,虽已经解放二十六年了,但居住在深山的黎苗同胞们生活方式,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由于高峰村黎族同胞己于去年迁居,这里因为紧靠原始森林,高峰村的茅草房成了野猪和其它野兽常光顾的地方,除了有猎人偶尔经过,平时己没有什么人到这里来了。当晚我们吃了几块自带的压缩饼干,张向导下到河里不知用什么方法,抓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鱼,我们找来了一个缺损的破瓦罐子洗干净,生火熬起了鱼汤。因为没有盐和其它配料,也可能是破罐子原来就是尿罐子,所以煮出来的鱼汤腥臊味难闻,但是每人还是吃了几条小鱼,喝了几口难咽的鱼汤,我们自带了一块 2 米 × 1.5 米的雨布,找了一处平地铺上,向导找来了不少干柴,烧了一堆火,为了晚上防止山蚂蝗和蛇类的侵袭,黎族向导在我们睡觉的周围撒上一圈草木灰,七个人横竖挤睡在一块雨布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从旁人处听说给我们带路的张向导在当地黎族同胞中是有名的猎人和捕鱼高手。原始森林中的夜晚,显得阴森而恐怖,四周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更令人心悸和惊恐不安。蚊子成群结队的向我们发起攻击,大家折来树枝驱赶蚊子,或坐或卧,在与蚊子的战斗中艰难的熬到了天亮。(续后)</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续前)第二天一早,我们每人吃了两块压缩饼干,按计划三个作业组,又分头开始了作业。我是从高峰村向北沿着山沟,而后向西北方向调绘作业,沿途山沟里原有多块大小不等的稻田,由于一年多无人耕种而荒芜了,但沟边的小路还算好走,和我同组的跟班战士叫王学勇,一九七五年入伍,广东化州人。我们边走边绘,走了一个上午,一个人影也没遇到,山沟越走越深,原始森林的环境愈发显得神秘莫测,不知名的鸟叫声充斥耳畔,偶尔从森林深处传来几声怪叫,使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沟边的奇花异草,显示着原始森林的春光明媚,窄窄的小路上,不时有毒蛇和尺把长的娱蚣在爬行,令人心悸。我们两个每人手拿一条棍子以防不测,脚边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一群群的小鱼旁若无人的在水中游弋,不时能见到水中游动的金环和银环蛇,山沟的尽头往西往北都是浩瀚的原始森林。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钟了,路上我们吃了几个野生木瓜和青涩的野香蕉,肚子里还不觉得怎么饿,山沟左边的山上有一个军控点,需要查清标石的保存情况,然后再刺点在航摄像片上。此山名叫唐牵岭,海拔9 0 0 多米,山的这边大概去年被大火烧过,长满了不太高的茅草,上山自然没路,但因没有藤蔓的缠绕并不难爬,不一会即爬上了山顶。快到山顶时,突然乌云密布,一声炸雷,天空顿时下起了大雨,山顶上全是二至三米高的灌木林,我们弓腰钻行在野兽穿行的雅木洞,由于山顶既平又大,在大雨中寻找了二十来分钟,实在找不到标石,我们只有放弃了寻找,准备下山。我看了一下地图,如果沿原路回去大概要走五十里的路才可到元门公社,如果顺着此山下到东南侧的沟底,顺水沟而下到元门公社大概不足二十里路,顺利的话,下午三、四点时即可到家了。我和王学勇商量了一下,决定抄近路沿山沟回住地,那时年轻气盛,也没有真正见识过原始森林的风险,谁知这一鲁莽的决定,险些使我们葬身于原始森林之中。开始沿着野兽踩出的便道下山还比较顺利,因该沟发源于远处的山林,沟底全是长满青苔的乱石,可是越往下走困难越大,河水变深,落差变大,沿水沟下行,遇到悬崖瀑布,我们想从侧边绕过,哪知道沟边古木参天藤蔓缠绕,人想走一步都非常困难,根本无法过去。这时候才想起为什么徐分队长不到两百米高的小山爬了五个小时的真正原因了。侧边穿不过,下行面对悬崖瀑布,想从原路返回已不可能了。开始瀑布落差不大,往下跳安全上还是有保障的,己经三餐没有吃饭的我们,此时已感到又饿、又累、又冷、又恐惧,浑身无力腿发软。天上大雨下个不停,上面的天空被森林树冠遮盖,下面山沟里浓雾缭绕,能见度极低,阴湿而寒冷,浑身上下扒满了山蚂蝗,到处浸着血,破烂水湿的衣服紧贴着身子,特别难受,此时的王学勇情绪特别低落,他有些担心我们能不能最终走出这该死的山谷?作为比他大两岁又是党员的我,此时的信心将决定我们二人能否战胜困难,最终走出这死亡地带的关键。我鼓励他坚持就是胜利,眼前的困难与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困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我的信心鼓舞下,王学勇重新鼓起了战胜困难的勇气。河边的丛林无法穿越,只有顺河往下闯一条路了,为了鼓舞士气,我往天空放了一枪,精神的振作,增强了我们战胜困难的勇气和信心。山沟落差越来越大,瀑布形成的激流水声隆隆,震天撼地,夹雷闪电。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生命似乎显得弱小与无助。我们在河中或游或趟,遇到悬崖瀑布即往下跳,反正生死就此一条路,无论什么样的困难,也挡不住我们闯出去的决心。记得当时有一个比较大的瀑布,水的落差足有十米以上,跳下去实在危险,我们几次企图想从两侧找到能下去的地方,怎奈藤蔓缠绕,寸步难行。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冒险跳水一种选择了。我与王学勇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我率先一试,于是我把航摄像片、地图等资料用我的上衣包好交给王学勇,然后赤膊站在悬崖边深吸了一口气,展开双臂,此时的我真有一种大义凛然、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我大吼一声!眼晴一闭纵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好在经过自古以来的落水冲刷,下边的潭水比较深,人跳下去一会儿即浮出水面,在我的鼓励下王学勇先把资料包抛下,接着跳了下来,还好二人都没有受伤,如果下面水浅,我们那一跳,后果就不堪设想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神秘的原始森林中,奇花异草、枯藤老树,千姿百态,争奇斗艳。记得有一种不知名的乔木,高大挺拔,从下到上通体挂满了像西瓜般大小的圆圆的黄色的果实,煞是好看,令人称奇。虽然我们已是饥肠辘辘,但是不知其属性,也不敢冒然食用。沟边高大的荔枝树上结满了野生荔枝,果实扁小、味酸涩,野生芒果树果实既小又青无法食用。水沟上方不远处有一株野生木瓜树上,通体结满了黄橙橙的大木瓜,很是诱人。我们作了几次努力,由于藤缦缠绕,怎么也接近不了木瓜树,使饥肠辘辘的我们馋得直流口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雨还在不停的下,沟底的能见度愈来愈低,天气越来越冷,己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虚脱的身体已经抖个不停,身上的衣服被带刺的灌木和砾石刮成了碎片,流血的伤口的血腥味引来了更多的山蚂蝗的叮咬,我预感到我们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我们面临的将是殊途末路、九死一生的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但是求生的希望始终坚定地鼓舞着我们斗志昂扬和百折不挠的精神。我沉着面对绝境,用坚强的信念去感染我的生死兄弟王学勇战友,携手战胜困难,置之死地而后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天渐渐暗下来了,估计今晚是走不出这该死的山沟了,在哪里能够熬过这艰难的夜晚呢?我们又咬紧牙关往前闯了一段,我发现沟左边有一座几十米高,只长些矮草而没有树木的小山头,在蟒蟒原始森林中,这一座光秃秃的小山是一处比较理想的过夜的地方了。我们二人互相搀扶着吃力的爬上了小山包,还好山顶上有一处十几平方米不长草的地面,大雨仍在下着,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山风一吹,冻得全身发抖,还好我们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和雨伞还在,我们互相打着电筒处理掉各自身上的山蚂蝗,发现平时像火柴杆粗细的山蚂蝗,喝足了血一个个竟有手指头那么粗了,不长草的秀山顶上是没有山蚂蝗的,看来在这恶劣的环境下能找到这样一处理想的小山头过夜实在是太难得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原始森林的夜晚是充满着神秘和不安全因素的,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两个背靠背的坐在山顶,我手持手枪,子弹上膛打开保险,随时应付突发的险情,王学勇一手持手电筒,一手打雨伞,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他打手电,我开枪,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绝不会放弃任何生存的机会。幸运的是晚上多闻野兽的叫声,始终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天冷得受不了,为了增加些热量,我们互相撞背,靠运动增加些热气,一夜无眠,难熬的终生难忘的一夜终于挨过去了。天亮了,晨曦初露,霞光万丈,看样子是个好天气。我们的心里也亮堂了许多,我看了一下航摄像片,距元门公社已经不足三公里了,正在此时我们突然听到左边山梁后面传来了家鸡的叫声,并伴有袅袅炊烟。啊!奇怪,这个地方从航摄像片上看是没有人家居住的,但眼前的一切又不能不让人相信,我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同时跃起,跑下了小山,又奔上了山梁,我们的跑动,惊飞了一群野鸡,野鸡扑楞着翅膀,笨拙地向下面的山沟飞去,而山沟里的浓雾正在慢慢升起,看到此景我们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王学勇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希望受到了重挫,精神又一次受到打击。但路还要走下去,我耐心的安慰着王学勇,坚持就是胜利,曙光就在眼前。距元门公社还有六华里的路程,要是平时,这六华里又算得了什么呢,但现在的状况是每走一步都付出很大的体力,我扶起战友下到沟底,又艰难地爬到昨晚过夜的小山顶上,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足足用了半小时。连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能把身体虚弱的我们拌一跤,拌倒了爬起来都觉得很困难,我们两个互相搀扶着、拄着棍子又下到河中,此时的河面变窄了,雨停了,水也浅多了,而且河边有人走过的小路,太阳出来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心里的感觉已好多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慢慢地向下游走了不到两华里,突然发现河面上有一个人在打鱼,我们好像在另外一个星球上,突然发现了人类,激动地大喊起来,而正在专心打鱼的黎族同胞突然听到喊声,寻声望去发现两个既像野人又像怪物的东西蹒跚着向自己走来,顿时吓慌了神,丢下渔具发疯般地向下游跑去。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喊住了他,走到他搭盖的茅棚子,向他介绍了我们的遭遇,他也感叹不已,他说他住在山下,常在这里打鱼,可从来没有进过上边的深山沟,你们能活着出来真是万幸了。他刚好才煮的一大锅稀饭,是他一天的口粮,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客气的请我们吃,我们二人坐下来,一口气喝完了口径足有三十多公分满满的一锅稀饭,仍然还感到肚子没有填饱,真香啊!坐下休息一会儿后,身上慢慢感到有了些力气。我们翻过了一个小山梁,远远的看到了元门公社,到了驻地,战友们围了上来,我们此时已激动的泪流满面,两天的遭遇恍若隔世,九死一生。我们活着回到了战友中间,真是万幸、奇迹,终身难忘。同时我们的感人事迹被部队政治处作为测绘战线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典型事迹,进行了大力的宜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王齐现)</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