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凤箫吟》

杞县人爱杞县

韩缜，字玉汝，原籍灵寿（今河北灵寿县）人，后徙雍丘（今河南开封杞县）。仁宗参知政事韩亿第七子，神宗参知政事韩绛、哲宗门下侍郎韩维之弟。生于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仁宗庆历年间进士及第，英宗时任淮南转运使，神宗时曾知枢密院事。哲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罢知颍昌府。兄绛执政后，以天章阁待制知秦州。哲宗绍圣四年（1097）卒，谥庄敏，封崇国公。

韩缜这个人心狠手辣。

先说心狠。据叶梦得《避暑录话》里载，韩缜用膳极其精致，以至“食鸽辨色”，吃鸽子时也要看看它的羽毛是否鲜亮，宰杀后的皮肤是否红润，不纯种不健壮的鸽子，他是不吃的。而韩缜爱吃驴肠更是出了名的，每次宴请客人时都少不了用驴肠做的一道菜。说来话长，开封一带至今也还有吃驴板肠的习俗，有道是“宁舍丈母娘，不舍驴板肠”，可见驴肠的吸引力之大之强。不过这个韩缜爱尝鲜，不够新鲜的驴肠一概不用。每逢宴会，他先准备一头驴子拴在厨房旁边的柱子上，待到宾客入座开始斟酒传杯的时候，他就提刀把驴肚子割开一道口子，抽出驴肠洗净切碎立即下锅做成美菜端上宴席。够不够血腥？

再说手辣。神宗年间，韩缜的三哥韩绛执政，将韩缜任命为集贤殿修撰、盐铁副使，以天章阁待制知秦州（今甘肃天水）。有一次夜宴归来，他的一个下人傅勍席间多喝了几杯酒，晕晕乎乎随着韩缜进入了内宅，不想与韩缜的侍妾撞了个满怀，这下子惹恼了韩缜韩大人，他不由分说，令军校以铁裹杖箠将傅勍打了个脑浆横飞。傅勍的妻子不依不饶，手持血衣击鼓喊冤，于是韩缜遭削职分司南京（今河南商丘）。此后提起此事，秦州的老百姓就咬牙切齿：“宁逢乳虎，莫逢玉汝。”其暴酷之烈，至今依然令人不寒而栗。

可就是这个心狠手辣之人，对老婆却是柔情万种。

神宗元丰初年（1078），韩缜奉命到边关与西夏商勘边界。他深知西夏山高水远荒凉鄙陋，他留恋这美丽的家园，更不舍暖玉温香的销魂帝乡，他更知道西夏乃虎狼之国，如有忤逆极有可能葬身虎口，而一旦遭遇不测，家里这么多的美姬娇妾便要统统归属他人。于是，他惶恐，他忐忑，临行前，他与爱妾刘氏豪饮通宵，写下了一首缠绵悱恻的《凤箫吟》：

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

销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恁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长新。遍绿野，喜游醉眼，莫负青春。

此词融入淮南小山《招隐士》、江淹《别赋》、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以及牛希济《生查子》等篇句意，全词无一“草”字，却几乎是句句咏草。“长行长在眼”、“尽日目断王孙”、“曾行处、绿妒轻裙”等句，以芳草的无所不在渲染离情的无穷无尽，委婉深曲，情意绵绵。

韩缜的这个小妾也不是个绣花枕头，她一眼扫过夫君的《凤箫吟》，顺手对出一首《蝶恋花》：“香作风光浓著露，正恁双栖，又遣分飞去。密诉东君应不许，泪波一洒奴衷素。“《蝶恋花》一般分上下两阕，留给后人的却只有半章，莫不是这小女子真的是伤心至极哽咽无语了不成？

怀揣爱妾的半阕《蝶恋花》，韩缜依依不舍地动身了。不久，韩缜的《凤箫吟》传到了神宗皇帝的案头，细读词后，不禁为之深深感动，马上传下圣旨，让步军司用车载着刘氏及日常用具快速追赶，以解除老韩的后顾之忧。神宗此举，很使朝臣们感动。当时韩缜的姻党刘攽就写了一首诗打趣韩缜：“嫖姚不复顾家为，谁谓东山久不归？卷耳幸容携婉娈，皇华何啻有光辉。”韩缜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自己临别赠妾的一曲离歌《凤箫吟》，竟然会让皇帝老子如此产生恻隐之心而成人之美。更出乎意料的是，这首《凤箫吟》日后竟然能与林通的《点绛唇》、欧阳修的《少年游》、梅尧臣的《苏幕遮》一样，成为千古传诵的咏草名篇。无心插柳柳成荫，文字的奥妙有谁能说得清呢？

韩缜当年和西夏谈判的结果，我们无从得知，现在想来，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然而，“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宋史》记载：哲宗“元祐元年（1086），御史中丞刘挚、谏官孙觉、苏辙、王觌，论缜才鄙望轻，在先朝为奉使，割地六百里以遗契丹，边人怨之切骨，不可使居相位。章数十上，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

“在先朝为奉使，割地六百里以遗契丹”！

韩缜，你可真够心狠手辣的！

文章选自王亚文著《宋词梦华》

附：

乾隆五十三年《杞县志》载：韩缜，字玉汝，登进士第，佥书南京判官。仁宗时，水灾求直言。缜上疎言曰：“今国本未立，无以系天下心。此阴盛阳微之应。”词极剀切。刘沆荐其才，命编修三班。出为河北转运使。夏谅祚死，子秉常嗣，遣使求封册。朝廷方责夏人不修职贡，欲择人诘其使，乃命缜往。缜至驿问罪，使者引服。奏上，帝悦。熙宁七年，辽使箫禧来议代北地界。召缜馆客，遂报聘。令持图策致辽王。与禧分画，以分水岭为略。复命，赐袭衣金带，进图龙阁直学士。哲宗立，拜尚书右仆射。以太子太保致仕。卒年七十九。赠司空，谥曰庄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