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推荐人语</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未婚女知青陈兰芳,做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后,先是为新嫁娘尽快有喜而想方设法,后又为如何让节育妇女学会正确使用避孕套而挖空心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自愿自觉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诸如什么 “可以改造好的子女”,什么“重在表现”之类的政治化概念,一律消失了,隐匿了,甚至,它们根本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善良的本真,是人性不灭的光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是一位名叫陈威的普通父亲,对女儿兰芳最大、最高的期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月白风清之夜,陈兰芳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不以无人而不芳,我做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刘 丹</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这个姑娘叫兰芳</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风韵犹存</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本文主人公陈兰芳简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中毕业于南宁四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5年成为南宁先锋青年农场知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69年被安排到南宁市郊区那洪公社苏盆大队第五生产队插队落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间,在苏盆医务室当赤脚医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2年1月,招工回城后分别在制药厂、钢精厂当工人。后参加市财政局的相关考试,以全厂第一的优异成绩,成为财政局培训班学员,毕业后担任钢精厂统计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84年调到南宁市工商联工作,担任会员部副部长。</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本文执笔刘丹简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原创随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未婚女知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直面人类的生育与节育</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口述/陈兰芳 执笔/刘 丹</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半个世纪前,南宁陈家。一名漂亮的女婴呱呱坠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爸爸取《孔子家语》中“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之意,为刚刚降生的女儿取名兰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梅花、兰花、竹、菊花,被国人称为“四君子”。古代有气节的文人,常以兰花作为疏远污浊政治,保全自己美好人格的象征。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陈爸爸,自然是以“兰芳”二字,抒发自己“我爱幽兰异众芳,不将颜色媚春阳”的情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年,陈兰芳初中毕业后,从农场场员变成了插青。前后7年的农村生活,令陈兰芳出落成一支清丽脱俗的“任是无人也自香”的兰花。</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长绿斗严寒</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经,陈家的家境优渥。作为陈家的大小姐,陈兰芳历来很大方。她经常把自己的玩具、食物甚至是漂亮的裙子送给班上的同学,不知是否因了这个缘故,她小时候的玩伴很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始于上个世纪60年代中叶的“四清”运动,先是陈爸爸遭到严厉的批斗,后来陈兰芳被“四清”工作队要求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去向工作队的队员汇报她爸爸每天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而她之前馈赠小伙伴礼物的行为,被工作队队员呵斥是“用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方式,去腐蚀、拉拢和毒害青少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兰芳经常做噩梦,她在梦里哭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报纸开始宣传一个叫邢燕子,另一个叫董加耕的年轻人,说他们是“不在城里吃闲饭,到农村去自食其力的社会主义新人”。随后,街道居委会便挨家挨户地上门去说服动员那些考不上高中和大学的青年人,到农村去插队落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后,学校也号召学生们到广阔天地去炼红心。1965年,陈兰芳和一批高中、初中毕业的同学一起,到广西团委创办的南宁先锋青年农场去安家落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先锋青年农场,陈兰芳十分佩服那些高中毕业的场员们,她觉得他们很有水平,如果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给他们以适合的平台,让他们充分发挥聪明才智,那些老高中会有很多很大的建树,他们将会成为国家的栋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被分配到一分场。她看到,男场员打着赤膊,太阳晒得背脊斑斑驳驳脱掉了好几层皮。大家都这么辛苦,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咬紧牙关,跟着大伙一起做农工。在农场,她几乎做遍了所有的工种:下厨房烧火,煮饭,种柑橘,当捞灰浆的建筑小工,还去担砖… …陈家曾经的大小姐,每天累得身子骨像散了架,原来细皮嫩肉的手粗糙得像锉刀,手掌摸到衣服上沙沙作响;傍晚收工回来,衣服上积下的盐渍,抖下来可以炒一个月的菜——真正是脱胎换骨改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先锋青年农场也被卷进了文化大革命,参加破“四旧”,写大字报,批斗牛鬼蛇神,还组织这个战斗队,那个兵团的外出串联… …陈兰芳那个资本家的父亲,早就被划成“七类分子”,那阵势早就见过了,她是不会去凑这些热闹的。她缩在床上闭目养神或干脆回家躲起来。文革后期,她和大部分场员一起,被再次分配到农村去插队。她和莫崇林,蒋倬苓,陈百玲四个原先锋青年农场的场员一起,来到那洪公社苏盆大队第五生产队落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洪一带的农人,都以“乡下人”和“街上人”的称谓,作为对人们所处社会阶层的一个划分。从1949年起,街上人(即城里人)便频频到苏盆村来了——土改工作队、四清工作队、社教工作队……这次又来了大批知青。乡下人对他们的称呼,便都按照街上人自己的习惯,不分男女老少,一律以“老x”称之。这种称谓,既显得乡下人的与时俱而进,又体现出这是为街上人度身订造的独特标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的饭量很小,由于胃溃疡经常发作,她不得不请病假不出工。每当她请准了假,要么就在宿舍里躺着养病,要么就是回南宁看病。房东看到她病恹恹的样子,不无担心地问她:“老陈,你得的是什么病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对房东说,她有胃病,很多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会不会……传染?”房东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告诉房东,胃病是不传染的。但是,她不知道她的话房东信不信。她不想让房东担惊受怕,那天,她很自觉地盛了一碗饭,去到村口旁的鱼塘边,边吃饭边看那儿的风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压根就不知道,此时,她的身后,有几双警惕的眼睛,正在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到她把饭吃完,站起来绕着鱼塘边散步时,那几个人猛地围拢过来,不无关切地对她说:“老陈,你不要想不开呀,你有病就好好治病,千万不能做傻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来,房东看到陈兰芳没有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先就慌了神,她赶紧向队里汇报。五队队长马上委派妇女主任等人,一路尾随陈兰芳来到鱼塘边。看到陈兰芳坐在水边发呆,更证实了先前对这个女知青想不开的判断是正确的。等到陈兰芳站起身来,她们不敢怠慢,呼拉拉地围上来好一阵劝说。陈兰芳看到,女房东一脸的歉疚,都快急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们这番劝解的话,直让陈兰芳哭笑不得。这几个女社员怎么会想到她有自杀倾向呢?她们当然更不会知道,陈兰芳在学校时,是南宁业余体校游泳队队员。如果她真想自杀,绝不会选择跳水这个方式。当然,女社员对她这个病号的格外关注,一时让陈兰芳很感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这辈子有三样东西是轻易不吃的,那三样食物,是陈兰芳生命中不可忘却的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头在苏盆,人们轻易见不到肉类。街上人每人每个月凭肉票,可以买到定量供应的猪肉,而苏盆人仅是在节气里,才有可能吃上一点点猪肉。有一天,女房东端了一碗肉汤,递给陈兰芳说:“你身体不好,太瘦了,这碗肉汤让你补补身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接过肉汤一看,汤里的肉很肥剁得很碎,没有酱油,没有姜葱蒜,只有白水煮白肉。她把汤喝了,很鲜甜。她挑了一些不太肥的肉吃了。这时,男房东正好进来,看到陈兰芳在吃肉,他问她:“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我特地打了一只山鼠给你补身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房东不说山鼠还好,一说是山鼠肉,陈兰芳“哇”的一声就吐了。从此,在餐桌上,但凡有田鼠或者是山鼠,陈兰芳一概不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与房东分开单另吃饭后,陈兰芳进入饥饿时段。知青们不会种菜,因而经常没有菜吃,很多时候吃的是没油没盐的白饭。有一天,陈兰芳收工回来,经过一间房门紧闭的知青屋时,那扇门突然打开了!有个人伸出头来急促地说:“陈兰芳,你进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当时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叫她的人是蒋倬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进屋之后,看到同是前先锋场友的莫崇林也在屋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疑惑着这两人在干什么时,蒋倬苓把桌上一个瓦煲的盖子掀开,一股令人馋涎欲滴的香气,立刻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原来,蒋倬苓做了一锅鱿鱼瓦煲饭!只见蒋倬苓拿起碗盛了一碗饭递给陈兰芳,莫崇林递给她筷子,说:“就等你了,快点趁热吃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接过饭碗,泪水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掉进了碗里——那是她生平吃的最好吃的瓦煲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一个骄阳似火的三伏天,陈兰芳和一群男女知青一起,乘坐公交车返回苏盆。从南宁到苏盆大队,只能乘坐一路公交车到良凤江,然后再步行好长一段山路才能回到村里。 那天,大家在良凤江下车后,陈兰芳忽然感到喉咙像有火在燃烧,心跳,气急,似乎心跳随时都会停止那样。她痛苦地对大家说:“我……很难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蒋倬苓让其他几名女知青陪陈兰芳在原地坐下,他对大家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给陈兰芳找点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一会儿,蒋倬苓手捧着几个还没有成形的玉米芯回来,递给陈兰芳说:“没有找到干净的水,你把它们吃下去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照着蒋倬苓的吩咐,把那些嫩嫩的玉米嚼碎,咽进肚里去。清甜的玉米液汁,滋润着干渴的陈兰芳,她很快就从中暑症状中缓了过来。当时,陈兰芳心里很可惜那些玉米芯,它们还没来得及成熟,就被她吃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很多年之后,当玉米笋作为一道新菜品,出现在城里各大酒楼的餐桌时,陈兰芳却不敢看,更不敢吃。山鼠,瓦煲饭和玉米笋,成了陈兰芳自动禁食的食物。那三样特殊的食物,作为那个特殊年月里的痛苦记忆,在陈兰芳的心里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傍晚,陈兰芳从五队的鱼塘边走过,听到有人叫了一声:“老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本能地站住,只见大榕树下,有几个中年汉子在乘凉。再环顾四周,现场只有她这个“陈”而别无他“陈”,继而确认,这一声“老陈”是在叫自己无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陈兰芳赶紧应了一声:“是南(平话,是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过来,我问你一句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说这话的,是苏盆大队党支部的麻书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随即走到麻书记身旁站定,静等他的问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前,你们家的‘和行腊味’很出名啊。”麻书记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句很平常的话,当时却像晴空里的炸雷一般,把陈兰芳炸得簌簌发抖!她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和行腊味’……是我爷爷做的,而我爷爷已经……去世了,其它事我们都……不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和行腊味”,是压在陈兰芳心上一块无形的巨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史载,光绪八年(1882),来自广东南海大沥的陈信和,替人打工多年之后,以积蓄在南宁开设了一家名叫“和行”的烧腊作坊。和行的知名产品是腊肠,加上腊鸭、腊肉、金银润等,还有烧鸭、烧猪、烧排、烤乳猪、扎猪蹄等20多种各式烧卤味。陈信和以精湛的手艺,独特的配方,制作出的广式烧腊,被统称为“和行腊味”而受到南宁人的追捧。而且,在两广以至在香港、澳门和越南都久负盛名,产品供不应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麻书记告诉陈兰芳:“你爷爷陈信和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陈佳,一个叫陈威。陈家这两个儿子,不但学会了制作‘和行腊味’的全套手艺,还各自有了绝活。你爸爸陈威仅靠用鼻子闻气味,就能闻出徒弟有没有在半夜里起身去翻动腌制的猪肉,并且仅用鼻子去闻气味,就能判断腌肉的入味程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的这段佳话,陈兰芳早就烂熟于心了。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盆大队的麻书记居然能够长久地记在了心里,而且记得这么准确,这么细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完了,陈家的家世不容抵赖,无法隐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麻书记笑了笑,继续说:“解放前,我们村里的人,都是把最好最靓的鸭子,卖到南宁‘和行腊味’去做腊鸭和烧鸭的。陈老板很公道,收购鸭子按质论价。我们苏盆人靠卖鸭子给和行,养活了一家大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麻书记或许不知道,后来公私合营,和行的掌门人成了资本家。再后来,资本家成了“七类分子”,和行的陈威老板噤若寒蝉,其子女深受其苦,饱尝艰辛。以至陈兰芳猛一听到“和行腊味”这四个字,就像是被人掀起了衣角,露出那枚不忍直视的不堪印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她低下了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样子,像是在替父辈们赎“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只是,她不知道,父辈们何罪之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陈,你会不会做医务上的事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啊?哦,我曾经是红十字会的会员,多少会做一些医务工作的。怎么,有谁需要我去帮忙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队医务室原先那位赤脚医生要嫁人了,现在急需有人去接替她,你愿意做这个工作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哦,我……可以试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于是成了陈医生。</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含笑度盛夏</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马上任后的一次出诊,是有一位农妇临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来到产妇的家,村子里的产婆已经先她而到。人们大概是担心陈兰芳这个未婚的街上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进屋,陈兰芳被眼前的一幕着实给吓了一大跳:产妇端坐在一张竹椅上,双腿呈人字形张开;两只脚的脚趾缝里,还有残存的深灰色泥土,想来是从水田里赶回家来待产的;竹椅前面放有一只瓦盆,正对着产妇大开的“门户”;瓦盆里面装满了从炉灶里刚铲出来的草木灰——那是用来盛接羊水、血水,还有以防婴儿跌落不至于受伤的器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是一位经产妇,陈兰芳没有从她脸上看到皱眉、咧嘴、呻吟、喊叫……之类痛苦的形状。那产妇反倒像是指挥若定的将军一般,一会儿叫这个去打热水准备给婴儿洗身,一会儿喊那个去拿枕头给她垫背,因为竹椅硌得她的后背很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连忙戴上听诊器,想听一听胎心音。没容她靠近前去,只见一大泡血水喷薄而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陈兰芳一阵恶心,赶紧跑出门外去呕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哇——”,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从她身后传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丢那妖,恶住丝丝哦(郊区平话,X他妈,难受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产妇这声低低的骂声,与其说是在骂,不如说是在怒赞自己更合适——她生下的是个男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陈兰芳没有亲手为这位产妇接生,但是,她及时制止了村里那个产婆随手操起一把镰刀,想要去为婴儿割断脐带的企图。陈兰芳从药箱里拿出酒精灯点着之后,将那把医用剪子放在灯火上反复炙烤着,接下来,她用酒精泡过的棉线,去扎紧婴儿肚脐眼上连接脐带的那个方位,随后再用那把经过高温消毒后的剪子,麻利地剪断了脐带。将这些“手尾”做完,陈兰芳才长出了一口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陈兰芳接诊一个病人,是个壮实的青年男子。他的脚背不慎被柴刀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起初,他并不在意,只是用草木灰和金狗毛(一种絮状植物)撒在伤口上止血了事。后来伤口发炎化脓,那只脚肿得连鞋子都穿不进去了,他才到医务室来找陈医生看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眼前,壮汉那只脚被草木灰覆盖得黑乎乎的,炎症肿胀令那只伤脚的皮肤被撑得亮晶晶的。伤脚散发出阵阵恶臭,壮汉似乎很不好意思,不断地将那只脚往凳子底下收。陈兰芳毫不介意,她把暖水壶里的开水倒进盆里,兑上凉水后把壮汉的脚放进水里去,轻轻地为他洗去脚上的污物;然后,用药棉蘸着酒精,细心地为壮汉的伤脚进行清创。黑黑的草木灰被清洗掉了,露出白白的脓和红红的血丝。陈兰芳用棉签挤出脓后,再用碘酒消毒,之后,把消炎粉撒在伤口处,以药棉和纱布包扎好伤脚,并且嘱咐壮汉,不能沾水,两天之后再来换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换了几次药之后,壮汉的脚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陈这个“街上人”不怕脏不怕臭,为“乡下人”洗脚,医脚的事,随着壮汉那双已然行走自如的脚,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苏盆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苏盆医务室,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这里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村里的“消息总汇”。在这里,陈兰芳听说了郊区农村有个很独特的婚俗习惯:新嫁娘新婚后在夫家呆够三天,第四天便要回娘家去住了。在回娘家住的那段时间里,新嫁娘如果没有怀孕,就要再回到夫家去住三天,然后再回娘家。如果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话,新嫁娘是回不了夫家的。因此,新婚那三天,就成了关系到女人一生幸福的关键之关键。在新婚三天内“有喜”的女人,就像是中彩那样幸运,这等好运气据说少之又少。这有点像现今用工单位的试用期,陈兰芳很担心,一直不怀孕的妇女,会遭到男方做“退货”处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还听说,在郊区的一些农村,青年男女会邀约着在一起对山歌。然后,他们还会到僻静的地方去苟合。这些青年男女大都是已婚人士,因而被人称为“搞风流”。郊区基层党组织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的,因此,各村的党组织一旦接到有人“搞风流”的举报,就会马上召集民兵连长、妇女主任以及插队知青,上山去抓那些“搞风流”的人。陈兰芳担心,个别急于“有喜”的新嫁娘,如果也加入到“搞风流”的人群里,那将会给社会,给家庭带来极大的灾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怎么样才能让新嫁娘尽快受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不自觉的想要成为她们的受孕顾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一个未婚的大姑娘,哪里有这样的常识呢?然而,陈兰芳有知识,有文化,她趁着回南宁探望父母时,到书店去买参考书来学习。陈兰芳终于知道了,女子的排卵期与受孕的关系。逢着有新嫁娘来医务室,陈兰芳试着计算她们的排卵期,然后嘱咐她们在特定的日子里赶紧回夫家。一番运作之后,新嫁娘们便都传出了喜讯。这一来,新嫁娘们视“老陈”为能掐会算的“送子观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一时成了深受社员们爱戴的神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少农村妇女一旦生下了孩子,就会接二连三地生个不停。那些妇女来找陈兰芳问计,有没有避孕的良方?陈兰芳大致知道,市面上有避孕药以及避孕用的器具。吃药的问题有点复杂,不少村妇记不住排卵期,这样就无法按时、适时吃药。那时,避孕药及器具不是免费的,陈兰芳自掏腰包去买来避孕套,发给想要避孕的妇女。但是,如何使用避孕套的方法,陈兰芳说不出口,她让妇女们回去看外包装上的使用说明。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没想到,几个月后,有个妇女来告诉陈兰芳:“老陈,你给我的避孕套没有效的,我还是怀孕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问那个妇女:“你们事先没有检查避孕套是不是有漏洞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检查什么呀,我把一盒避孕套剁碎,同猪脚一起炖,我和老公一起吃了。我们就吃了一次,是不是吃的量不够就没有效呢?要连吃几次才有用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一时愣住了,她真没想到,避孕套竟让人给拿去炖了猪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仅仅是农村妇女生孩子的事,从设法受孕到后来避孕,就有让人操不完的心。陈兰芳想要豁出去,向妇女们详细讲解避孕套的使用方法。又担心如果将避孕套套在红薯或者萝卜上做演示,妇女们会误将那些教具用到自己身上。后来,她暗访那些能够正确使用避孕套的妇女,请她们到医务室来传授经验。医务室里,先是传出一阵窃窃私语,而后爆出阵阵哄堂大笑。陈兰芳知道,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把避孕套拿来炖猪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有人在医务室议论说,有个相貌英俊,身材伟岸的男知青,让他房东的女儿动了芳心。房东的女儿对男知青提出,想跟他去南宁玩,实际是想到城里去,同男知青拍拖。男知青不明就里,直接把房东的女儿带回家去吃饭。知青父母见是房东女儿来做客,自然少不得热情款待。这让房东女儿产生了错觉,以为男知青是带她回家见父母,高兴得无以复加,当即就叫知青父母为“爸爸妈妈”。知青父母赶紧问儿子,是不是已经私定终身?儿子答,他从来没想过要同房东女儿订什么终身。男知青父母知道,是房东女儿误会了他们的热情,连忙交待儿子,务必设法疏远这个女孩,不要让她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或许,是男知青回村后,拒绝并躲避房东女儿的办法太过生硬,总之,从南宁回苏盆村后没多久,房东女儿就精神失常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这是发‘花癫’(因迷恋男人而得的一种精神病)啊。”人们这样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位房东大叔来找陈兰芳:“老陈,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我信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告诉房东大叔:“这种精神疾病只能送南宁治疗。南宁的情况我比较熟悉,我陪你们去南宁看病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广西中医学院一附院,医生为房东女儿开具了住院通知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问题来了,精神病患需要有人贴身照顾——谁来当房东女儿的陪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位房东的家上上下下都离不开女主人,而男主人陪着女儿住院不方便。这时,陈兰芳主动提出,由她在医院陪房东女儿住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住院后没多久,房东女儿便来例假了。在乡下,妇女经期的“装备”,是一条装满草木灰的布袋。经期不结束,草木灰是不会更换的——这种做法极其不卫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买来柔软度和吸水性极好的纱纸,里层用厚厚的草纸做“芯”,用纱纸包裹草纸,在两头做了两个供布绳穿过去的环,再铺垫卫生纸——街上女人用的“卫生带”就做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神志不清的房东女儿是不会换纸的,这时,陈兰芳就得定时替她更换干净的卫生纸。那些换下来的秽物,陈兰芳毫不嫌弃地拿去扔进污物桶里。这个只有亲妈或者亲姐妹才会做的事,陈兰芳做得很自然,很轻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同一间病房的病患陪人,看到知青陈兰芳与这位乡下姑娘同床共枕,无不打从心里由衷地佩服她。认识陈兰芳的人们很难想象,曾经娇生惯养的陈家大小姐,竟然会如此放下身段,为农村病患做这些累人而又肮脏的活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等到房东女儿病情稳定后,陈兰芳陪她回到了苏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后,陈兰芳时不时去看望房东女儿。经过多方开导和劝慰,房东女儿的精神状态趋于正常。后来,她和邻村的一名男青年喜结连理。这时,陈兰芳才从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苏醒的盆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相传很久以前(但凡无从考据的时间,今人都以“很久以前”来指代),时在深冬。有一群人行经这个四面环山而且是无人、无名的去处,不禁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但见此地远离喧嚣的尘世,涵煦于百年之深。那领头的人,大概是想效仿当年欧阳修那种“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的雅兴,于是带着众人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后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眼便到了次年早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们在某个清晨推门而出时,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周遭原先一律褐色的山头上,树枝吐绿,青草发芽,满眼郁郁葱葱!人群中有略懂诗书的人见此景象,一句话脱口而出:“此乃苏醒之盆地是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为没有地名而发愁的人们,于是一致将此地叫做了苏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年复一年,日月蹉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苏盆村一路走来,最终走到了苏盆大队这个历史的节点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1970年开始,城里的工厂开始到郊区农村来招知青回城当工人了。一批又一批的知青打起背包,欢天喜地地告别农村回到城里,回到亲人们的身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些知青却是总也回不了城,原因是“政审”不过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也没有获得回城的“通行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段时间,到医务室来看病的知青,看的大都是心病。前途渺茫,心情黯淡。他们所有的焦虑,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自幼饱受父辈那份沉着淡定的熏陶,性格中富含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特质,她像大姐姐那样,和声细气地安慰着年纪比她小的那些男女知青们。她说老天对众生是平等的,它绝不会厚此薄彼。因此,她不相信他们会留在苏盆一辈子,回城只是迟早问题。她让大家把心放宽一些,将眼光放长远一些,到时候好运气自然会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说着这些宽解人心的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根本没有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留在苏盆大队的知青越来越少了,有社员问她:“老陈,你什么时候回城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啊,我什么时候回城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不敢想,更不敢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觉得,陈家那个资本家的成分,像大山那样,堵住了她回城的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曾经安慰过的那些知青,也一批接一批地获得了回城当工人的资格。他们来向陈兰芳告别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即将回城了,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你多多保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当这个时候,陈兰芳总是笑答:“有空回村里来玩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陈兰芳这个赤脚医生的表现突出,在苏盆大队的极力推荐下,终于,轮到陈兰芳填写招工政审表了。有消息说,这次来招工的是绢纺厂。社员们都对陈兰芳说:“老陈,你的命水好,等来了一个国营大厂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段时间,在陈兰芳的梦里,满是国营大厂里七彩斑斓的景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陈兰芳被告知,她的政审表被绢纺厂退回那洪公社了。理由是“该知青的父亲问题尚未定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什么叫“尚未定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十年前已经划为资本家了,这个成分不叫定性叫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忍不住跑到公社去讨说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告诉接待她的颜副社长,前不久,她爸爸作为南宁市知名的民主人士,刚刚到过绢纺厂去参观,受到工人们敲锣打鼓的热情欢迎。她问颜副社长,这算不算是一种政治上的定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听了陈兰芳的申诉,颜副社长说:“这个情况当然就是定性啊!你怎么不早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向谁去说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了没有多久,又有一次回城的机会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次是电影机械厂来招工,国营工厂,名头很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这次,陈兰芳仍然与回城失之交臂。原因不是“定性”问题了,是一名父亲获得“解放”的知青,将本该属于陈兰芳的那个招工名额给顶掉了。因为,那名知青父亲的级别,远比陈兰芳父亲的那个定性要高得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听到这个消息,生了三秒钟的气。然后,她对自己说:没关系,老天不会抛下我不管的,我继续等待机会就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2年早春,当周围的山坡在春风吹拂下苏醒,当层林染绿,山花烂漫,在先锋青年农场和苏盆大队插队整整7年的陈兰芳,终于等得云开见月明,她成为一家国营制药厂的工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即将离开苏盆村时,陈兰芳的心情很复杂。以后,“老陈”的平话称呼,只有在心里回响了;以后,这里男女老少的脸庞,只有在梦里出现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结语</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陈兰芳的父亲陈威已经作古。但是,陈兰芳至今都记得,《古乐府·兰草自然香》是父亲经常吟诵的诗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兰草自然香,生于大道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要镰八九月,俱在束薪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兰芳至今没有忘记,父亲在她小的时候,向她反复讲解这首诗词的今译:“兰花之香,不择出身,不问世事,静待花开花谢,顺其自然,只为在那一刻站好自己的岗,散发出自己的香。待到花谢时,和茅草一起成为燃料。兰花的一生仿佛一个独行者,红尘潇洒,我自前行,做好自己,莫问前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陈爸爸对陈兰芳的期盼,更是一种勉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