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兵决定放下我,因为我终究不是一个视爱情为生命的男人

晨曦

<p class="ql-block">作者:老孙闲聊</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1994年夏季,值班次序进行了调整,我和刘浩然对班机会少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坚持每天在一起待一两个小时。约会地点一般是通信大楼的楼顶,无论我值班还是她值班。这个地方比较安全,躲在蜘蛛网一样的天线后面,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和当时地方青年的恋爱不同,我和刘浩然始终坚守肢体底线——似乎确实也没机会。</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黄鹤楼公园留影(图文无关)</span></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我临时换班,错过了和刘浩然见面。晚上十点多钟,连值班员叫我去接电话。电话当然是刘浩然打来的,她说:“我在大操场靠小山一侧的球门这儿等你。”</p><p class="ql-block">坚决赴约!就算有一把刀指着我,面对她的召唤我也会视死如归。</p><p class="ql-block">她选的地点很不隐蔽。操场上的草不深,遮住蓝色军裤没问题,但月白色军上衣哪怕在晚上也是很显眼的,因此我有些担心。而且半个小时之后我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p><p class="ql-block">刘浩然突然从我肩膀上抬起头小声说:“你看那两个是不是警卫连巡逻的?”</p><p class="ql-block">我扭头一看,果然有两个白色身影正向我们这边走过来。我顿时浑身紧张,手足无措。</p><p class="ql-block">刘浩然比我镇静,叫道:“跑呀!”扯起我就向操场边的小山跑去。</p><p class="ql-block">巡逻士兵追了过来。我和刘浩然绕过操场边的靶场掩体,爬上小山钻进了松树林。那两个战士也绕过掩体爬上了小山,但是他们在树林外站住了。我听见其中一个问另一个:“是不是还有个女的?”“好像是的。”“那咱还是算了吧,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回吧!”</p><p class="ql-block">直到两个巡逻士兵消失在操场另一头,我才大大地松一口气。刘浩然“咯咯”地笑起来,“真好玩儿!”她说,“等我们老了,回想起谈恋爱时被人追得满山跑,多好玩啊!”</p><p class="ql-block">提心吊胆回到刚才待过的地方,却找不见我们的军帽了——那两个警卫连士兵好事做得不彻底,他们拿走了我们的军帽。</p><p class="ql-block">我沮丧地坐下去,连说“坏了坏了……”</p><p class="ql-block">“坏了什么?”刘浩然说,“被发现更好,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了!”</p><p class="ql-block">“那咱们就得脱军装滚蛋!”</p><p class="ql-block">“滚蛋就滚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p><p class="ql-block">我在乎呀!她一个从城市入伍的高干子弟,无法理解转士官对于从山区入伍的士兵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我是真的热爱这身军装啊!</p><p class="ql-block">刘浩然见我默不作声,蹲下来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动情地说:“就算我们被除名你也不用害怕,只要我们彼此相爱,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又是一个不眠不夜。我心神不宁,或者说心惊肉跳。</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中午,指导员把我叫到他房间,连长也在。桌上放着我的军帽。</p><p class="ql-block">我一进门,连长就“腾”地站起来冲到我面前,点着我的额头说:“你你你……”又“咯吱”一声坐回床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p><p class="ql-block">指导员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第一页,递给我,“你自己读读第四条!”我看了一下封面:《军队贯彻实施&lt;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gt;若干问题的规定》,第四条:“义务兵一律不准在部队内部或驻地找对象;服现役期内不</p> <p class="ql-block">得结婚。”</p><p class="ql-block">“什么叫‘一律不准’?就是绝对、没有例外,违反了,最严厉的处罚是除名!”</p><p class="ql-block">我惶恐地看着两位连首长,一言不发。</p><p class="ql-block">连长起身出去,几分钟后回来,把一条山东产的“大前门”香烟递到我面前。“这是你父亲两年前来队时带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抽。这个烟在你们山东才九毛钱一包,却是我今生得到的最重的礼物,你父亲自己抽三毛五一包的‘丰收’,他认为“大前门”是最好的烟,所以送给我。他希望我把你带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你小子也争气,一直是我最得力的技术骨干,想想看,如果因为谈对象被除名,你怎么面对你父亲,而我,又拿什么回报他这最重的嘱托?”</p><p class="ql-block">我开始脸红,一直红到脖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我和父亲在黄鹤楼下(图文有关)</span></p><p class="ql-block">指导员接过话茬:“我和连长商量了一下,鉴于你只是一时糊涂,目前也没造成恶劣影响,我们决定不予上报,其他处分也免了,今天是我和连长代表组织对你进行内部批评,你必须马上和那个叫……刘浩然的断绝关系!”</p><p class="ql-block">我立正,“请连首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为了身上心爱的军装,为了把“最重的礼物”送给连长的老父亲,我决定当爱情的逃兵。</p><p class="ql-block">话务连连长、指导员也找刘浩然谈了话。可她不在乎,“爱情是说断就断的吗?你们也是女人,也谈过恋爱,难道不能理解吗?”“我们当然理解!”她的指导员说:“如果你是军官,我们会祝福你,可你是义务兵,谈恋爱就可能面临除名处分!”</p><p class="ql-block">刘浩然的回答掷地有声:“除名就除名!”</p><p class="ql-block">刘浩然迷失在爱情里,我却恢复了理智。我开始疏远她,不再与她约会,不再接她电话,甚至避免与她在楼下碰面。做这一切时,我的心在流血,那段日子我的天空是灰暗的,生活中不再有美好的东西。夜半三更,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和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时而哑然失笑,时而一声叹息。我知道,我已经严重地伤害了她,可我只能这样做,我们之间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条强大的、让我为之战栗的“第四条军规”!</p><p class="ql-block">刘浩然没有被除名,也没有受到其他处分——跟我一样,她也只是受了内部批评,尽管她的态度如此强硬,表现了“死不悔改”的顽固。</p><p class="ql-block">在痛苦不堪中过了一个多月,我和刘浩然在军人服务社不期而遇。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憔悴。</p><p class="ql-block">她把我带到军人服务社一个很少有人经过的墙角。</p><p class="ql-block">“你这么躲着我,开心吗?”她问我。</p><p class="ql-block">“不,我不开心!”</p><p class="ql-block">“那你知道这一个多月我是怎么过的吗?”</p><p class="ql-block">“我能想得到,可是我没有办法……”</p><p class="ql-block">“我有办法。我们的事我爸爸知道了,他看了你的照片也了解了你的基本情况,他说可以把你调到他管的场站,不耽误你转士官甚至提干……”</p><p class="ql-block">刘浩然的爸爸是空军某场站站长,帮我实现这点愿望不成问题,可那时我太年轻气盛,我爱刘浩然,却决不想从这种爱中捞取实惠,我自信就算没人帮忙也能得到我想要的。我说:“我不想生活在你爸爸的阴影中,我想靠自己的努力成功!”</p><p class="ql-block">刘浩然泪流满面,她压抑着哭声问我:“难道为了你可怜的虚荣,就忍心放弃我们的感情吗?再说,调到我爸爸的部队,你仍然可以选择依靠自己的努力呀!”</p><p class="ql-block">“可别人仍然会认为我是靠你爸爸才成功的!”</p><p class="ql-block">“你真的认为别人的评价比我对你的爱还重要吗?”</p><p class="ql-block">“也许……是吧!”</p><p class="ql-block">刘浩然突然扬起胳膊在我脸上重重地掴了一巴掌,“我真是看错了你!你不但懦弱而且虚伪!”说完,跑了。</p><p class="ql-block">事后,我想跟她解释一下,尽管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可刘浩然不再给我机会。</p><p class="ql-block">几个月后,我如愿以偿转了士官,被正式任命为台长;刘浩然参加了文化补习班,两个月后考入第四军医大学。之后,我们再没见过面也没任何联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2002年9月的某一天下午,总机把一个用军线打来的外地电话接到了报务机房,说是找我的。很奇怪,通话开始前我莫名其妙感觉心慌。</p><p class="ql-block">电话果然是刘浩然打来的。</p><p class="ql-block">我想伪装得平静一些,可声音里还是带了颤音,刘浩然也一样,我甚至能听见她压抑的抽泣声。她说她在她爸爸原先的部队当军医,四年前结了婚,现在儿子都快两岁了……</p><p class="ql-block">她问我:“你有没有觉得你当初的决定轻率并且残忍?”</p><p class="ql-block">“你我都是军人,那个‘第四条军规’也不是稻草人。”</p><p class="ql-block">“那我问你,如果不是那个所谓的‘第四条军规’,你会放弃我吗?”</p><p class="ql-block">“不会!”</p><p class="ql-block">刘浩然幽幽地说:“我知道,能被这条军规挡住去路的是好军人,但决不是把爱情视作生命的男人,而作为女人,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把爱情视作生命的男人而已,我终于可以放下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全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