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云朵

某天在书店，随意浏览图书的时候，竟然被一本名为《平静地告别》的书吸引。当我伸手从架子上往下取书的瞬间，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我已经开始关注“告别”这样沉重的话题了吗？ 有时候下意识也是潜意识。 从书店回来的路上，突然就不想坐车了，强烈地想走一走，让自己感觉到脚踏大地、健步如飞的轻快；享受到阳光满身、清风拂面的自由。于是我从城东头的书店一路步行走回城西头的家。5公里多的路程，走了一个半钟头。很久以来第一次徒步走那么长的一段路。一路上，脑子里许多生活的场景和纷杂的思绪伴我认真思考了关于“老”这个话题。 一直以来我们都憧憬、敬仰那些耄耋之年而精神矍铄的老者： 日本的中村恒子奶奶做了70多年的心理医生，用“小火慢炖”的人生告诉我们，人间值得。 92岁的叶嘉莹教授能站着完成长达130分钟的讲座，并在95岁生日发愿：在离开世界以前，把即将失传的吟诵留给世界。 “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在96岁那年还主刀52台手术； 日野原重明先生105岁的时候还口授《活好》一书，给世人留下了丰厚的生活智慧和生命哲学； …… 他们是闪耀在人类夜空中最璀璨的明星。曾几何时，我在仰望的时候也暗暗想，有一天我老了，虽然不能像这些伟大的人物那样给生命注入厚重的意义，但也一定要健健康康、干干净净、快快乐乐、明明白白。 然而，当某一天发现自己的年岁猝不及防入了秋，不由自主关注起“老”这个严峻的话题时，目光就更多地落在了身边的老人身上。他们不是专家学者、更不是名人伟人，他们平凡甚至平庸，他们是社会生活中最最普通、甚至最最底层的部分。他们的老年境遇是另一番情形，很现实很凄凉甚至很悲惨。 我看见丽景花园小区里一个装修成住家的一楼车库里，一个老太太终年两手趴在窗玻璃上向外张往，头发花白，脸色苍老，眼神黯淡而绝望。车库朝北，终年照不进太阳，阴暗的房间里关着孤独的灵魂。婆婆告诉我，那个老太太不能被放出来，只要出来就会乱跑，最后就找不回家，所以只好锁在里面。我偶尔路过，都不太有勇气看向那个车库房子，不是害怕是心疼。看到老人那散落下来的白发和黯淡而绝望的眼神，就难受得厉害，心头汹涌的悲凉让人觉得人间不值。 还有宋先生的姥姥，今年八十岁，一个人住在宝昌，四个孩子，谁家也不去。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是每一时刻都生活在焦虑中，所以就不停打电话。给儿子女儿打、给孙子外甥打、给邻居打、给亲戚打，打不通就着急，着急就更要打，着急的厉害手就开始抖，越抖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抖。那天我们去看她，我们都上了车，她一直趴在车窗跟前不肯走。我说：“姥姥，要不你也去我们那儿吧.”其实，这话已经问了很多遍了，老太太都说不去。后来宋先生嘱咐她说：“你什么时候想去，就打电话，我回来接你。”姥姥听到这话，一下就哭了，哽咽着像个要被丢弃的孩子……我们慢慢开车出小区，她就步履蹒跚跟着车走到小区门口。到了马路上，我们走出去很远了，她还站在小区门口佝偻着身躯目送……我们从宝昌到锡盟走了三个小时，她几乎二十分钟就给婆婆打个电话，一会儿问她的痒痒挠放那儿啦，是不是被宋薄荷拿走了，一会儿说她挑窗帘的竹竿找不到了，或者问我婆婆饿不饿，饿就吃点东西……她在电话中操碎了心，也把儿女们折腾得心烦意乱、情绪暴躁。 某天和几个朋友聊起“老了”这个话题。 A说她同学的父亲，八十几岁，依然执拗地紧握家挺“大权”不肯放手，就是电视放哪个台都必须他说了算，即使他根本不看。 B说邻居的妈妈常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但是会捣乱，她会把大便糊得满墙都是；半夜醒来只要发现身边没人她就会使劲敲墙，吵得邻居都不得安宁。 …… 也许有人会说，当我老了，可不这样，我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让自己老了不给别人填麻烦。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天当我和朋友说，我要趁还没有太老，趁思维还清晰的时候一定要写一个单子，告诉孩子如果我思维混乱、不能自理了，就把我送到养老院去。朋友马上反驳我说：有时候老天爷可能连个写单子的机会都不给你留。她说她的妈妈腊月二十九还忙碌着到街上给孩子们准备年货，年三十晚上还给家人们煮饺子、洗水果，结果当天晚上就开始说胡话，意识模糊而后被送到医院。现在八十五岁的老太太已经意识模糊了两年了，也许这辈子就没有写个单子表达自己老年的愿望的机会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无论我们年轻时多么希望有一个平安幸福的晚年，也无论我们对那些让人无法接受的老年状态有多么排斥，甚至我们曾经多么努力地避免老年的凄凉，然而，“老”——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然，人也不会因为年轻时较高的学识、地位而让老年更平顺，美国总统里根就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并最终死于阿尔茨海默症。 所以，那一首《当你老了》歌唱的只是一种浪漫的想象吧： “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 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那天，徒步回家的路上，我想明白一个道理—— 对于“老”我们什么也决定不了。我们唯一能决定的是用尽力气拥抱当下：去工作，去奔跑，去仰望星空，去探索未知，去了解更多的心灵，去嗅一多朵花的香，去烹饪美食，去写温暖的文字，去读书，去旅行，去见想见的人，甚至去竭尽全力挑战困难……总之，趁年轻，好好爱吧——爱自己，爱世界。 如此，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你用自己的生活情形演绎《当你老了》的歌词画面：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 这就是我心里的歌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