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汪曾祺</p><p class="ql-block">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p><p class="ql-block">代表作《受戒》</p><p class="ql-block">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男,江苏高邮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p><p class="ql-block">1935年秋,初中毕业考入江阴县南菁中学读高中。1939年夏,从上海经香港、越南到昆明,以第一志愿考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1950年,任北京市文联主办的《北京文艺》编辑。1961年冬,用毛笔写出了《羊舍一夕》。1963年,发表的《羊舍的夜晚》正式出版。1981年1月,《异秉》在《雨花》发表。1996年12月,在中国作家协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推选为顾问。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代表作《受戒》《晚饭花集》《逝水》《晚翠文谈》等。</p><p class="ql-block">1997年5月16日上午10点30分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77岁。</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原文</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文 | 汪曾祺</p><p class="ql-block"> 北京城像一块大豆腐,四方四正。城里有大街,有胡同。大街、胡同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p><p class="ql-block"> 北京人的方位意识极强。过去拉洋车的,逢转弯处都高叫一声“东去!”“西去!”以防碰着行人。老两口睡觉,老太太嫌老头子挤着她了,说“你往南边去一点”。这是外地少有的。</p><p class="ql-block"> 街道如是斜的,就特别标明是斜街,如烟袋斜街、杨梅竹斜街。大街、胡同,把北京切成一个又一个方块。这种方正不但影响了北京人的生活,也影响了北京人的思想。</p><p class="ql-block"> 胡同原是蒙古语,据说原意是水井,未知确否。胡同的取名,有各种来源:</p><p class="ql-block">有的是计数的,如东单三条、东四十条</p><p class="ql-block">有的原是皇家储存物件的地方,如皮库胡同、惜薪司胡同(存放柴炭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有的是这条胡同里曾住过一个有名的人物,如无量大人胡同、石老娘(老娘是接生婆)胡同。大雅宝胡同原名大哑吧胡同,大概胡同里曾住过一个哑吧。王皮胡同是因为有一个姓王的皮匠。王广福胡同原名王寡妇胡同</p><p class="ql-block"> 有的是某种行业集中的地方:手帕胡同大概是卖手帕的,羊肉胡同当初想必是卖羊肉的。有的胡同是像其形状的,高义伯胡同原名狗尾巴胡同,小羊宜宾胡同原名羊尾巴胡同。大概是因为这两条胡同的样子有点像羊尾巴、狗尾巴。</p><p class="ql-block"> 有些胡同则不知道何所取义,如大绿纱帽胡同。</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北京胡同文化的精义是“忍”,安分守已、逆来顺受。老舍《茶馆》里的王利发说“我当了一辈子的顺民”,是大部分北京市民的心态。</p><p class="ql-block"> 我的小说《八月骄阳》里写到“文化大革命”,有这样一段对话</p><p class="ql-block">“还有个章法没有?我可是当了一辈子安善良民,从来奉公守法。这会儿,全乱了。我这眼面前就跟‘下黄土’似的,简直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p><p class="ql-block">“您多余操这份儿心。粮店还卖不卖棒子面?”</p><p class="ql-block">“卖!”</p><p class="ql-block">“还是的。有棒子面就行。……”</p><p class="ql-block">我们楼里有个小伙子,为一点事,打了开电梯的小姑娘一个嘴巴。我们都很生气,怎么可以打一个女孩子呢!我跟两个上了岁数的老(他们是“搬迁户”,原来是住在胡同里的)说,大家应该主持正义,让小伙子当众向小姑娘认错,这二位同志说</p><p class="ql-block">“叫他认错?门儿也没有!忍着吧!——‘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睡不着眯着”这话实在太精彩了!睡不着,别烦躁,别起急,眯着,北京人,真有你的!</p><p class="ql-block"> 北京的胡同在衰败,没落。除了少数“宅门”还在那里挺着,大部分民居的房屋都已经很残破,有的地基柱础甚至已经下沉,只有多半截还露在地面上</p><p class="ql-block"> 有些四合院门外还保存已失原形的拴马桩、上马石,记录着失去的荣华。有打不上水来的井眼、磨圆了棱角的石头棋盘,供人凭吊。西风残照,衰草离披,满目荒凉,毫无生气。</p><p class="ql-block"> 看看这些胡同的照片,不禁使人产生怀旧情绪,甚至有些伤感,但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席卷之下,胡同和胡同文化总有一天会消失的。也许像西安的虾蟆陵,南京的乌衣巷,还会保留一两个名目,使人怅望低徊。</p><p class="ql-block">再见吧,胡同。</p><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三年三月十五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