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援老纪实）

由申甲

0411部队 李 路

我们运粮队在林海中行进，已经是第五天了。过了一站，再穿过蚂蟥滩，就该到达目的地——踏勘点啦。

这次任务可不比往常，按原计划，今天踏勘队再接不到粮食，就面临着缺粮被困的危险。这可是一場军民团结战斗！咱们后勤保障运输兵的一付肩呵，担负着多重的担子。想到踏勘队的战友，想到就要完成的党交给的任务，我不由快步跟上队长的脚步。

东南亚与云南边疆的热带林区，可眞是个雨水世界，天气说变就变。昨天南果河还心平气和地淌着，转眼一場暴雨，就象猛虎似地奔腾、咆哮起来了。茫茫千里的林海成了白哗哗、雾蒙蒙的一片，好象故意跟我们为难似的。我们踏着没膝的泥水行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新穿的胶鞋，几天就帮底分了家。不过，有咱们队长在，就是天下来也能撑得起!

援老部队官兵阅读来自全国各地的报刊信件

　　我们队长鲁旺，三十挂零的年纪，高大结实的身材，一双明亮的大眼，象是能穿过雨雾，看透林海一样的深邃。也许是长年生活在林海的缘故,对热带雨林的雨水有着特殊的敏感性，看着滚滚的南果河水，队长扬了扬两道剑眉，若有所思地问：

“小于，你说说，为什么尖兵还没见回来?”“蚂蟆滩泥烂水深?再加上一場暴雨，恐怕一时回不来。”我挪了挪沉重的粮食背架,不加思索地回答。

“不，眼下踏勤队的粮食快完啦”要不是有什么新情况，他们早就跟尖兵联络上了。”队长判断说。

“呯、怦”，正说着，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沉寂的林海。不用说，这是尖兵从踏勘点的方向发的。我不禁惊叫起来。长年的林海生活经验使大家感到，眼前的情况更加证实了队长的判断。

队长的目光还是那么坚定、深邃，给人增添了信心和勇气，去迎接一場新的战斗来临。队伍还在行进，我跟着队长踏着泥泞的山路，朝枪声响处奔去。

踏勘点上，没有往日特有的欢乐，高吭的歌声。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密密的大森林，看不见边际，摸不准方向。只有细微的辩认，才能从密密层层的树丛中看出踏勘队留宿的痕跡。一棵高高的古榕树上，留下了一行红漆写的大字：踏勘队已走。一个红色的箭头从南果河的这边指向那边，似乎发出无声的、热情的语言，告诉我们踏勘队在茫茫林海中披荆斩棘、艰苦奋战的消息。根据尖兵侦察的情况判断和荒草覆盖的程度来看，踏勘队提前完成了任务向前转移几天了。

战斗在援老前线的官兵们

眞不巧，眼前的情况太突然了，我们都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越千重障碍，把粮食送给自己的战友。这情景，激荡着每一个人的心。现在，我们的粮食已经完了，身上背的是运送给踏勘队的干粮。再往前走，就得不到补给。

这又算得了什么?有咱们队长，远近闻名的“林海通”。还有满山的野菜、野果当粮，再大的风险也敢承担。可现在踏勘队杳无音讯，我们被困是小事，完不成任务可就是大事!。

“小于，停止前进。通知大伙就地砍竹子。”正想着，队长宏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看来也只有砍竹搭房，就地住下后，再想其它办去了。我正要转身往回走，队长又把我叫住了:"多扎些竹笺，尖兵班准备渡河。

“什么，渡河？”队长的话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透过茫茫的雨幕，只见南果河的激浪你推我挤地卷着树于向前冲去。对岸的地形隐没在浓浓的云雾中，分不清是山、是水、还是林……...。

“尖兵班准备渡河。”队长的声调又高又宏亮。古榕树上的红色箭头闪现在他明亮的大眼中。

我通知完转回后，一边和队长砍竹，一边把刚才的想法告诉队长。

队长笑着说:“看你想的，只看到无边无沿的林海，没看到咱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象一根红线紧紧把咱们连结在一起。就是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往前闯！这森林就是海，看你这小鱼咋游啦!”我姓于，自幼又识得好水性，队长这么一说，惹得大伙都笑起来了。

激浪卷着竹筏向江心冲去，小小的竹筏就象一片竹叶儿在浪里飘来摇去。刷一排巨浪湧起，竹筏被掀上高高的浪尖，哗一排巨浪落下，又被抛进深深的浪谷。激流横冲直闯，几次都将竹筏打入了下游的江岸。队长站在竹筏最前端，手执撑篇把溜溜的巨浪踩在脚下。两道剑眉扬得高高的，坚定的目光象两道利剑劈波斩浪锐不可挡。

此刻，古榕树上的红色箭头和队长斩钉截铁的话语，都随着滚滚的激浪，一起湧入我的脑海。我们队长正是这样一个心中永远装着红色箭头的人。

就拿这几天的行军来说吧，体力消耗么大，可每顿尽吃一些木薯、山菜。袋里的粮食却一粒也不能动。然而，队长依然象个铁人一样，挺立在最前面！哗哗，一排巨浪打来，我和队长紧紧撑着篙，竹筏沿着红色箭头指引的方向冲过了急流，驶近南果河岸。

雨，一阵大一阵小的下着，硬是没有停过片刻。青山、丛林化为白茫茫一片。眼前全是齐眉的荒草，我冒失地一脚跌去，全是稀泥，一挣扎，身子直往下沉。要不是队长眼快，赶忙递给我撑篙，险些儿陷进了无底的泥塘。一气之下，我挥舞着手中的竹篙，冲口骂道:“林海，林海，简直都成了泥海啦!”大伙都忍不住笑起来：“哈哈。来到林海，咱们的小鱼可施展不开本领啦!”现在还拿我开心。我气嘟嘟地说:“你们长了翅膀，难到能飞过去不成?”说着，队长和同志们把竹筏抬上河岸，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嘛。来，乘上咱们这'军舰‘，不就等于长上了翅膀吗?”队长眞有办法。我一拍大腿，和同志们一道上了改装了竹筏，就由江里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沼泽林地。

我们的“舰队”在艰难地行进，只要有踏勘队的一点珠丝马跡，就是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把粮食送去。可现在，竹筏子在泥水中留下一道印跡，很快又被泥水淹沒了，更不用说踏勘队几天前留下的印跡了。齐眉的野草挡住了视线，浓浓的雨雾重重地压在上面，就象一个迷魂阵似的。

夜幕降临了，说有一个落脚地，只好把竹筏排在一起，人挨人，背靠背，吃着采来的野果，互相依偎着。 夜是漆黑的，大伙的心里是明亮的。想着党交给的光荣任务，想着踏助队的战友，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雨呵，你停一停，雾呵，快快散去。可老天偏不作美,黎明时分，竟不讲情面地下起来了，沿泽地慢慢漫满了水。大伙正着急的汉法，队长却哈哈地笑起来?说:“瞧，老天给我们引路来了!”大雨打得人连眼都睁不开，还能引路?队长象是猜透我的心事似的，笑着说“沿泽地一头连南果河,一头连山林，大雨一下，山林里的水都汇集到南果河，逆水流相反的方向走，不就是天然的航线!”说也是，水一来，竹伐撑起来反到轻快了许多。行驶起来，“噢嗖”直响，中午时分，就进入黑压压的密林中。

队长带着大家，采野菜挖木薯，烧着火煮起来。看着黑森森的林海，我想着队长说的连结踏勘队的红线，心中不觉感到茫然。“小于，快来参加我们的'森林宴会'!”正想着，有人高声地招呼我。我没好气的说:“什么宴会不宴会的，踏勘队就象断了线的风筝”点儿信息也没有。怎么联系得上呢?”我刚说完，一个声音就接上了:“谁说没有联系?不定踏勘队的同志们也在喝酸果汤，吃烤木薯和革命菜呢!依我看，这里边就有着紧密的联系。”

“小于，通知尖兵班准备设置路标!”正争论着，队长走过来高声说道。话语中带有一种特有的兴奋。我暗想，难道队长有什么特殊的本领，能够看得见早被雨水破坏了的路标?

尖兵班不一会就到了。队长和他们在树下交待了任务。我忙着砍竹搭床，听不清他们到底讲了些什么，只是觉得队长的眉峰舒展开了，似乎发出无声的、高兴的语言，就象古榕树上那道鲜明的红色箭头一样。跟队长这么长时间了，不论在什么艰难困苦的場合，只要一见到队长这种目光，就预示着胜利的来临。不一会，队长有力地挥动了一下手臂，就带着尖兵班消失在黑森森、雾蒙蒙的林海中。

望着尖兵班逐渐消失的背影，我和大伙一道吃着烤木薯，喝着酸果汤，一边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心里不觉亮堂起来。可不是一喝起酸果汤就想起踏勘队。断粮三天来，他们不也和我们一样过着艰苦的生活么!正如队长所说，他们和我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正是这崇高的革命目标，把我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终于明白了队长所指的红线了。

援老后勤保障任务的108兵站骡马运输队战士

　　队长和尖兵班还没回来，大伙谁都睡不着，围着箐火猜论着，天快亮的时候，远处的山峦中出现了火红的亮点，缓缓地向我们移动。

我不由惊喜地叫起来。黑夜林海中的亮点，一下点燃了我们心中的熊熊烈焰。我们激动地迎着亮点奔去。

不等我开口，队长老远就亮开嗓门叫到:“小于，通知大伙准备执行新的任务!”宏亮的声音一下打破了黑夜的寂靜。瞬间，同志们便围拢到队长的身边。

明亮的火把照得林海通红通红。队长兴奋地说:“同志们，尖兵班的同志顺着踏勘队采集野茶的痕跡，已经开出了一条通道。我们两支小分队不过是大海中的两滴水，只要我们都有一颗为党、为人民的红心，团结战斗，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现在，我们要尽快地把粮食送到，这是一場军民团结的战斗。大家有没有信心完成!”

“有!”雄壮的誓言在林海中震蕩。

黎明的曙光照进了林海，我们顺着尖兵班的足跡急速地行进。胜利的喜悦挂上了每一个战士的眉稍。



原载《国防战士》报1971年5月

图源：@陈孟州

编辑：@望天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