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临界

“吱……吱……”那扇门老爱这样叫，象一把刀，想要在这个小村庄里刻下什么。那扇门已经很旧了，还是奶奶过门儿的时候，年轻的爷爷亲手做的。爷爷睡了二十年，那门还站着。门上裂了好几条大口子，象皱纹一样。风轻轻的一吹，它就“吱……吱……”的叫。村里人都劝奶奶换扇新门，可奶奶死也不肯，奶奶说：“你听，多象老头子抽旱烟的声音，听惯了，哪天不听哪天就睡不着觉。”

那年，奶奶的儿子从山外娶了个媳妇儿回来，村里的男人都羡慕得要命，可没到半年，新媳妇就扔下还没有断奶的孩子跟别人跑了。村里人都说就是奶奶不肯换掉这破门，才让这破门带着门风一块儿败了。从那以后好久，儿子常常半夜爬起来，蹲在凉飕飕的院子里望着破门叹气。过了几年，儿子又找了一个女人，结婚的前一天，奶奶悄悄叫人换了一扇新门。那一夜，儿子望着新门呆呆地站了半宿。

新过门的女人很贤惠，也很能干。村里人都说还是新门好。家里养的猪下了一窝主崽儿，女人对男人说：“把那门锯了做个猪圈吧。”男人冷冷地说：“不！”奶奶说：“锯吧锯吧。“儿子说：”不。“儿子的声音有点湿。于是女人锯了当嫁妆的新柜子。那年冬天特别冷。女人招呼着把奶奶挪到里屋，搬东西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那扇破门。女人对男人说：“千万别告诉娘！”奶奶也没问这事儿，好象已经忘了。渐渐的男人也忘了。

第二年冬天，奶奶常常生病，后来连床也下不了。一天，奶奶指着床说就想听一听爷爷抽旱烟的声音。儿子揎开床垫，那扇破门就放在下面。风轻轻地吹了起来，那扇门又响了起来——“吱……吱……”奶奶笑了，一滴泪挂在枯皱的眼角上，那一夜，奶奶终于睡着了。孙子问女人：“娘，奶奶怎么了？”“奶奶要睡了，”女人说：“奶奶明天要去找爷爷了。”“哦。”孙子走到门边，轻轻地摇了起来。“奶奶睡吧，我让门儿给你唱歌，”孙子说：“奶奶听了门儿唱歌，睡得最香了。”到夜深了，男人说：“娃，去睡吧，爹来摇。”于是那门和着女人的抽泣声吱吱地响了一宿。

从那以后，男人和女人就在对着那扇破门的床上睡觉。睡觉前，男人总要蹲在门边抽一袋旱烟，一边抽一边轻轻地摇，“吱……吱……”村里人都劝女人：“换扇新门吧。”女人说：“不，那门响起来象我男人抽旱烟的声音，哪天不听哪天就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