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二月二

解淑燕

　　又是一年二月二，小时候过了年就数着手指头盼二月二。那时候盼二月二可不是单纯的因为这是一个节日，只是因为这一天可以吃到甜甜的糖豆，在物质不够丰富的童年里，能够吃到糖豆那就是至尊美味了。

二月二的糖豆一般是在头一天晚上炒，那个晚上是我们期盼了许久的，晚饭后小伙伴们也都破例地留在家里，再贪玩的孩子也顾不得玩耍。炒糖豆的工序也比较繁琐，首先要把花生炒熟，一家人围在昏暗的灯光下，给花生去壳搓掉红衣，最后妈妈再用簸箕掂两下，力求把花生红衣去的干净。花生豆准备好就是熬糖了，熬糖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我们家一般是用白糖放到锅里，小火加热慢慢熬化，熬制的过程中要用铲子搅动防止烧糊，边搅边看，糖慢慢融化变成糖稀，用铲子挑起来，看糖稀变成透亮粘稠状且能流动就可以了，迅速倒入花生趁热搅拌，滚了糖稀的花生豆凝结成块，趁热倒出来，装盘放凉。糖熬的好是会透亮的，白糖熬出来红褐色，花生凝结成块，从锅里向外铲的时候会拉长长的丝，看着就有食欲。糖豆出锅的瞬间，瞪眼巴望的期盼变成现实，快乐达到顶峰。每每这时大人就会把碎末糖渣先赏给馋嘴的孩子。那时我们住在一个三、四家合住的大院里，每家炒糖豆的时间有先有后，早解过嘴馋的小伙伴们就会在院子里喊，然后聚到院子里分享各自的快乐与甜蜜，捉迷藏、玩游戏，那时候没有灯光，也没有时间观念，院子里漆黑黑的，一直玩到困或者是各家的大人催喊才各自散去。因为惦记着第二天早起看妈妈打粮囤，我也会早早地睡去。

二月二这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妈妈就起来了，用铁锨盛着灶底里的草木灰，站在院子中间，以自己为圆心，铁锨柄为半径撒出一个大圆圈，这个圆圈就是粮囤了，上边要冒尖代表粮食多，下边用草木灰画出两条竖杠和几条横杠，这就是登粮梯了，圆圈中间象征性地撒上把小麦、玉米等五谷杂粮，然后把鸡放出来让鸡吃，好确定当年种什么粮食收成好。“二月二，龙抬头，大囤尖，小囤流”，粮囤里的粮食满得冒尖甚至能溢出来，就是古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打粮囤除了寓意五谷丰登粮满仓，还可以占卜当年的收成丰歉，若是遇上大雨天画好的粮囤被水冲掉了，则表示当年的光景不好雨水大收成欠，遇上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粮囤能保留两三天，则预示着丰收的好年景。在靠天吃饭又没有气象预报的情况下，我们的老祖宗就是以这种方法来占卜天气预测丰收的。今年的二月二天气晴好，肯定又是一个繁华盛世丰收年！

打好粮囤之后，草木灰还要沿着房屋撒一圈，防止毒虫。二月二俗称“龙抬头”节，一般处在二十四节气的“雨水”、“惊蛰”、“春分”之间，此时阳气回升，蛇虫也结束冬眠，防毒虫是很有必要的，同时万物复苏春耕也将开始。“二月二，龙抬头，万岁皇爷使金牛。正宫娘娘来送饭,一亩地里打一石。”连皇帝和娘娘都亲自下地了，足以证明古人对春耕的重视程度，妈妈说过去粮食是用用升、斗计量的，一石等于十斗，那个时候一亩地里能打一石粮食就是大丰收了。关于这个农耕谚语小时候在年画里经常见，幼年听说书唱戏，正宫娘娘就是人间女子的最高典范，所以对与这相关的年画及农耕谚语我记忆特别深刻😀。

对大人来说，打粮囤可以预测丰收年景，那时院子大，妈妈每年都会打好几个粮囤，大人们围着粮囤议论一下年景，对我们小孩子来说就是好玩，沿着草木灰的圆圈、横杠和竖杠当格子跳。不用约，小伙伴们起床后会就自觉地聚到院子里，这天每人兜里揣着一大把的糖豆，十足的大富翁，边吃边分享和比较，看谁家的糖豆炒得最好，谁家的炒糊了。嘴里喊着：“二月二龙抬头，蚰蜒、蜈蚣都露头”，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教会的谁，到最后就是一齐喊着跳着，还要狠狠地在地上跺几脚，好像这样就会把毒虫踩死，不用担心被毒虫咬到了似的😀。现在觉得很幼稚，当时都是很虔诚的，脚都跺得疼，还不忘记抓几个糖豆塞到嘴里。这样的我们在大人眼里有点讨人嫌，就怕我们把打好的粮囤给踢踏得不成样子，在大人的呵斥和警告声中，我们小心翼翼却又快乐无比地玩耍着，遇到有麻雀飞进粮囤来啄粮食吃，一边驱赶着一边又妄图能逮到一两只。后来有了煤球炉子，妈妈就用煤灰打粮囤，再后来随着一次次地搬家，楼住得越来越高，妈妈已经好几年不打粮囤了。我们家是没有粮囤的，虽然幼时年年看妈妈打粮囤，我却不知道粮囤的真正模样，只知道是盛粮食的。直到三年级以后去到一个同学家里才见到真正的粮囤，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我的反应居然是“这是什么？”，还被同学笑话了一顿。

因为有正月剃头妨舅的说法，所以对男孩子来说，二月二还多了一重意义，那就是到了这一天他们就可以剃头了。男孩子剃头也是有讲究的，除了正月不剃头，还要赶在打春前，若是哪年打春早，加上一个正月天，头发还不得疯涨，所以年前大人都会急急地催着男孩子剃头，尤其是有舅的。但是不管年前大人怎么催促，甚者会揪着男孩子的耳朵去，到了正月天里，总有那么几个男孩子头发是张牙舞爪的。若是年前听话剃了头的，即使头发长得再长也不会被大人嫌，顶多说句“这孩子头发长得太快”，若是年前哭着逃避剃头的，一个正月里不知要被大人呵斥多少遍，只要看你不顺眼了随时都可以数落一顿，就连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也会借机笑话你😃😃，这个时候也只能忍着，不到二月二绝对不能剃。现在有二月二剃龙头的说法，动辄几百块钱，不过是商家挣钱的噱头，甭管花多少银子，也就是理个发，难不成还真成了龙头？

如今超市里的糖豆琳琅满目，裹了糖霜或者巧克力等各种口味，却勾不起我的食欲。我还是喜欢记忆中的糖豆，所以每年二月二我都自己炒，先准备好花生再熬糖，根据记忆中的步骤来，居然很成功。自己炒糖豆省却了压平、切块的步骤，总觉得压平了的糖豆少了些口感，我就喜欢不规则的大块，嘎嘣咬一口，花生碎与糖渣瞬间充满整个口腔，花生的香与糖的甜，从舌尖滑落到心间，这一刻心是踏实的、喜悦的。

幼年吃糖豆，纯粹是因为嘴馋，现在吃糖豆，则是一种回味，是记忆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