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到底是谁的手？

流放地

人到中年，什么都想着吃。 有一天，我忽然想：陆游的《钗头凤》中的“红酥手”会不会其实只是一种下“黄滕酒”的食物？而不一定是唐婉那双红白酥嫩的玉手？ 随便一百度，卖糕的，真有。 一说，“红酥手、黄縢酒”指的就是黄酒和叫“红酥手”的面点。《浙江日报》和《中国国家地理》都发表过文章。 一说就是猪手。还介绍了制作方法，作为红酥手的猪脚，要用姜、红典米、腐乳…… 这实在煞了《钗头凤》爱情故事的美感。 但我其实早已怀疑故事的美感了，愈益为唐婉不值。 我对陆游的了解是一个由硬汉到软男的印象。 初相识，他是一铁骨铮铮的硬汉。“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儿子眼中的英雄父亲。 后来，是一介清高守心的书生。《卜算子·咏梅》以及“虽名旧朝士，其实老耕农”。 再后来，沈园的《钗头凤》对诗把我震翻了。几个错错错、莫莫莫、难难难、瞒瞒瞒，赚了少女的我几大碗眼泪！ 直到我认为他是一个妈宝男、伪君子，没啥可惊叹！雨夜翻到他的诗，竟至于要笑出来。 论勇敢、专情，他不如焦仲卿。中学时读东汉年间的梁祝故事——《孔雀东南飞》，只觉焦母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变态单身母亲。 媳妇又漂亮又温顺又勤劳而且娘家还富有，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要找碴，以死相逼儿子休妻。 媳妇不但富有还善良啊。被休离家时说：我这盛衣物的箱子有六七十个，箱子都已用碧绿的丝绳捆扎好了。样样东西各不相同，种种器皿都在那箱匣里面。我人低贱，东西也不值钱，也不配转送你日后再娶的妻子，就作为我留给你的纪念品吧。 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还留下了一片碧蓝的天空给前夫。太感人了！ 多少夫妻离婚和情侣分手撕逼大战的现代人都没刘兰芝有教养啊！写小作文、抢公章无所不用其极。 这焦母让我困惑多年，她儿子就一个小府吏，自己都知道自己“薄禄相”，何至于还要嫌弃一个白富美儿媳呀？ 估计是爱儿子太甚，觉得媳妇能力超群、家世太好，而自己儿子排面小，能力一般，虽然是她心中的A男，担心女强男弱儿子以后会吃亏，不如有生之年给儿子把A女换成C女才放心？ 但焦仲卿还算是勇敢的。囿于当时所处的孝道舆论环境，他首先敢对母亲说不，直击核心表态：休了我老婆，以后我打一辈子光棍给你看。 也不为母亲讳，直接告诉老婆：是我妈不对，我是不会休你的，你先回娘家避避，等我办完公事，一定会接你回来。 所以，严格说来，焦仲卿是没有休刘兰芝的。他肯定没有签休书，丈夫没签字，不可能发生法律上的休妻效力。 虽然刘兰芝后来被兄长逼婚而投水自尽，勇敢的焦仲卿也自挂了东南枝，还实现了夫妻合葬。 论勇敢而不专情，他也不如沈复。沈复的《浮生六记》虽然也是让我一言难尽，觉得他人生可以借高利贷买彩票了，遇到了奇特的爹娘、兄弟，还遇到了奇特的老婆——逼着给他找小妾，你们不结合我都不想活了。 但沈复面对母亲要他与妻子芸娘离婚的命令，敢于抗命。自己离家出走过，也被赶出家门过，好歹是舍了家的后盾跟芸娘同甘共苦，也算一对苦命鸳鸯。 陆游呢？他显然是个懦弱、贪图享受却又不负责任的人。 他娶的本是表妹，唐婉把他妈妈叫姑姑。 正常情况下，两家知根知底亲上加亲，没理由姑妈要跟自己侄女过不去下狠手啊。 但按那些传说版本，陆游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妈宝男。 陆游20多岁时娶了他的表妹唐琬，将家传的凤钗送给她，所以他们的故事叫钗头凤。 按当时的社会环境及他的家世，结婚是让你有后、有责任感，然后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让陆家开枝散叶富贵花开。 哪知，陆游婚后，蜜月度得太久，天天秀恩爱，早把读书考试忘到九天云外。而且天天沉迷于女色，又没见一子半女。 陆游的老母两头没捞着很不爽，对儿子呢估计也就是说两句。对唐婉则是警告与苛责，让她要守妻德，劝自己老公多把精力用在书本上，而不是跟你情呀诗呀爱的。 也不知唐婉劝没劝，反正结果不理想。陆游还是跟唐婉像往常一样死宅、躺平，么么哒。 据说，陆母后来去尼姑庵算卦，主要算自己好久得孙子，儿子好久懂事立家业。结果被算出了唐婉会克死自己。 显然，算命师出现了意见不统一的情况。陆游与唐婉结婚当初能不看八字能不算命？当初都没说唐婉会克婆婆，现在就会克了？ 那不管，反正陆母已认定是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儿子，旺夫光耀门楣是指望不了，这样子准会气死老娘，这不就是克老母么？也不多找几家算算看，宁信有不信无。 从尼姑庵回去就要陆游休了唐婉，不然我死给你看。 陆游这个软蛋根本不敢违母命，否则，一被骂不孝，二会被断资金，三会扫地出门，整个一个社死。 两手一摊，只好叫唐婉离开。还定了暗号，咱们另想办法再见。 本来，你完全可以认真读书红袖添香的呀，再富二代，也不能娶了老婆当饭吃就不独立工作是吧？ 就算现在学校也只是搞双减，不是不读书对吧？ 既然离开了，更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状元再把唐婉娶回来也好。 然而耍小聪明，另置郊野别墅跟前妻暗通款曲。还是不读书。 陆母彻底翻脸，釜底抽薪，逼陆游再娶。那边厢，也让自己兄弟将唐婉另嫁他人。 这一搞，陆游终于静下心来读书，考取功名去远游做官了。坐实了陆母对唐婉的不贤惠、不旺夫、狐狸精的指责。 自己油胡浪当毫无担当害唐婉背了骂名，这是唐婉的第一不值。 十年后回乡，去沈园春游喝茶，却迎头碰见了唐婉。 虽恍如梦中，但她已再嫁，夫妻游园，人家老公正等着她吃午饭呢。 对陆游来说，痛苦的是被老娘逼得休了唐婉，更痛苦的是唐婉又嫁了他人。 心里那个难受啊，不由地循着唐婉的身影追寻而去，估计是想看看：你现在的他是不是比我帅而有才呢？ 没想到，远远望见唐婉与赵士程正在池中水榭上喝酒。唐婉捻着红酥手点心，玉手红袖，与赵士程浅斟慢饮。 唐婉也看见陆游了，告诉老公：他是我的前夫哥，也是表哥，十年未见，咱们送他一些点心和黄酒聊表心意吧？ 赵士程一直欣赏、理解唐婉，说：娘子你说怎么做就好。 陆游吃着点心喝着黄酒，想着唐婉给赵士程浅斟慢饮的和谐场面实在扎心。而此生再也不能见唐婉玉手给自己捻红酥手，斟黄縢酒了，痛苦又痴怨，借着酒劲烧得肝胆欲裂。 酒一上头，到此一游题辞的臭毛病就来了，于是提笔在壁上题了《钗头凤》。 婉婉啊，我吃着你送来的猪脚，但却想着你的玉手。我喝着你的黄藤酒啊，其实想着你当年给我的泡的碧螺春。放眼一望啊，我看不见这是春天。 我老娘太可恶太可恶太可恶了，她就是不让我跟你柔情蜜意过好日子，我借酒浇愁，孤独无限！唉，我当年离婚真是脑壳昏，咋就不敢多放一屁呢？错！错！错！无可挽回的错。 婉婉啊，春天还是我们曾经欢笑无限的春天，但你咋瘦了呢，我分明看见你回首离去时，红手绢在不停擦拭你的眼睛，你一定也舍不得我吧，是不是呢，婉婉?（反正好多男人都是希望离婚后女人不要再嫁的） 婉婉啊，你一走，桃花都落了。我想用桃花给你写封信，告诉你我这些浪迹天涯的流年，但是你已有人了啊，我已没资格给你写信。我也不知道是希望你不要嫁给别人，还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来骚扰你，反正就是莫！莫！莫！ 不得不说当年人口真少啊，陆游可以在沈园石头上题诗，没人围观，也没有公园管理人员来阻止。 陆游抒发掉胸中的情感后，继续回去做官，当另一个女人的老公去了。 只可惜，唐婉着了心事。前程旧事本已冷，一直怜取眼前人。 与表哥这十年的一偶遇又勾起了当年的爱情与不甘。 对于自己曾倾心爱过的人总是不忍责难，毕竟错的是婆婆，表哥也是没有办法才负我一一这也是很多女人的毛病。 所以，一年后的春天，唐婉再回沈园，细细去走去年他们相遇的小路、遥望的角落。反反复复地走，想：表哥今年会不会又来偶遇一下呢？ 表哥没来。但表哥厉害，他做到了每年都来，在墙上题了词给他的婉婉。 没办法，唐婉破防了。心想：表哥啊，你怎么这么深情又勇敢，那么我也要痴情勇敢一次，于是回了一首： 哥啊，世情很淡薄，人心很险恶，我一直听人说三道四。雨打黄昏花凋落。我在风中新泪旧痕，妆都花得不成样子了。 我倒也想给你发个短信，但是说什么呢，没法说啊。只能对斜栏独语，象个神经病。哥，我是太太太难难难啊。 哥啊，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从见你后，我就象被抽了魂。没了灵魂的我坐在春天的秋千上，飘飘荡荡，心无所依。 从早到晚都这样，人家还以为我多喜欢荡秋千呢，其实我是怕人看出端倪，特别怕老公知道，他来问我只有强装欢喜。没办法啊，除了瞒瞒瞒我能怎么办？ 陆游幸好当年还不算名人大哥，不然，有人识得他的字，认出了这公园里一对情诗就是陆公子与唐婉，这都有夫有妇的，隔空传情，还骂自己老娘是个大恶人，岂不是陆赵唐三家的大丑闻？ 也不知是身体不好，还是相思病成，或者精神焦虑抑郁，抑或多重因素下，唐婉从沈园题诗回去后不久就病死了。 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眼，又着了上一个男人的魔。 以后的故事就此打住，不必再叙陆游以后的表现了。反正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而陆游在人均年龄普遍四五十岁时，活到了85岁后才去世。 不得不说，他一直是真爱唐婉的，而且信奉真爱就要说出来，所以才会有有流传千古的巜钗头凤》。 所以他活着时只要有机会就要去沈园走一走，回来就写诗发朋友圈。 情绪一渲泄心情就不容易抑郁，更不会得相思病，足足帮唐婉多活了五六十年：你没活过的，我一定帮你灿烂活过。 顺便地，他还收获了一大堆美名：千古情深的大诗人、才情满溢的大孝子！ 只我，多年以后，会想如果唐婉遇到的是就是把红酥手当姜脚猪的男人，会不会活得更好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