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 视(小记父亲)

若水(才苏)

<p class="ql-block">(2000年在韶关部队)</p> <p class="ql-block">  家父孝华公,1928年农历二月初二日生,殁于2004年10月30日(农历九月十七),享寿77岁。做了一辈子的农民,无争、诚实、善良、友爱是其最彻底的品性。父亲逝后的十几年来总想写几句话,记录一个农民一辈子中能记的几件小事,以示纪念。今天又是龙抬头的日子,得以成文。</p> <p class="ql-block">(照片说明:1978年3月初,在县城照相馆照的照片,坐中间者为家父,高个者为表弟,其他为姐姐、小妹、弟弟和本人)</p> <p class="ql-block">  1980年8月下旬,经过3天的长途颠簸,我从广东省揭阳县部队驻地回到了阔别两年半的家乡湖南城步探亲。父母亲接到久盼归来的儿子特别的高兴,喜上眉头,乐在心头。我第一次回乡探亲,难免要去看望亲戚朋友,到各家走一走、串串门,老父亲就放下手头的工夫尽量陪着我。-天,在公路上并排而行,忽然发现,父亲看我的眼神是微微上扬的,而我注视父亲的目光则是平视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身高应该在1米67左右,我入伍时虽已20周岁,但体检身高才1米64,在父亲面前总是一种仰视的姿态。经过一年的军事训练,到78年底身高长到了1米70,已经高过父亲约两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1986年长孙修齐周岁时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对父亲的仰视不仅仅缘于身体的高度,更缘于他的为人处事_做人的高度。</p><p class="ql-block"> 1960年代中早期,党在农村开展普遍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简称社教),各村(大队)成立了“贫下中农协会(简称贫协)”,父亲被推举为“贫协主席”。所以,在我刚懂事的时候见有人称他“陈主席”,顿觉父亲的高大。那时候只有称呼伟人毛泽东为“毛主席”的,没想到也有人称呼我的父亲为“陈主席”,慢慢的才懂得了此“主席”非彼“主席”。好夕当过两年小小的“贫协主席”,为父亲一辈子普通农民身份作了简单而高大的点缀。</p><p class="ql-block"> 60年代后期开始,生产大队为了增加经济收入,办起了“经济场”,从各生产小队抽调一些不适应水田劳作的二三等劳动力,集中开劈荒山种植旱土作物,如密桔、水梨、烟叶之类,也有种植杜仲、田七等中药材的。父亲处事低调,从不与人争长论短,还能够吃得了亏,善于协调,被大队选为首任场长,经过两三年的开垦种植,“经济场”有了-定规模。这时,有人眼红父亲:一年到头不用下水田干活,却拿着一等劳动力的报酬,太便宜了。因而想方设法要将父亲挤出经济场。父亲二话不说,回到生产小队扛起犁耙、赶上耕牛,非常得心应手地干起了水田里的农活。</p><p class="ql-block"> 不到一年,抽调到大队经济场的人员上演“张飞不服马超”的闹剧,相互之间吵的一塌糊涂,日常工作无法进行下去,大队支部书记到我家找到父亲说:“孝华老弟,大队经济场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我的父亲笑笑说:“你们安排好了我就去。” 于是父亲再次去到大队经济场,又干了六年。那时,由于粮食不足,大家都是自带口粮,统一烹饪分餐制。我上初中时,学校离大队经济场不远,久不久我会去父亲那里混上一顿,每人一碗米饭(3至4两米),一碟自产的蔬菜。我看到一个细节:每次取餐,父亲都是最后一个。在厨艺上父亲有几个拿手小菜,豆豉煎焖冬瓜块、豆豉煎焖苦瓜片等等,改善伙食时,青椒炒回锅肉或红烧肉焖萝卜等,味道上乘,让人至今难忘。劳动时间,他会提前半小时左右返回伙房,掌勺炒菜。伙食虽然单调,却能让大伙吃的有滋有味,这些细微小事,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但父亲就深以为然,处理的得心应手,自然天成,深得众望。</p><p class="ql-block"> 在处理家庭问题上,父亲始终遵循着“家和万事兴”、“和为贵”的理念,夫妻和睦,兄弟孝悌是他一辈子都刻守的原则。那时候,由于粮食产量不高,地方经济不发达,八口之家十分拮据,经常借米下锅,借钱供子女上学,操心的母亲不时会有几句牢骚数落。每当此景出现,父亲很少回怼,要不闷头烧火做饭,或者扛把锄头上了菜地,或者转过身去干别的农活。别人问他,你在老婆面前怎么这么能忍?他说:不忍又能怎么的?这么大一家子,要靠她操心费力,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讲几句就让她讲几句嘛。97年母亲过世后,有人看到父亲身体尚健,提出给他找一个伴,他委婉地回答说:很难找到像我婆娘那么好的女人,就不找了吧!2004年夏秋之际,父亲在参加一场庙会祈福时,忽然想念起母亲,竞然悲从心发,嚎啕大哭一场,数月后驾鹤随母亲而去。父亲与母亲的一辈子,不说举案齐眉,还真有刻入骨子里的恩爱和亲情。</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亲弟弟有几斤蛮力气,年轻时很能吃苦,却十分不讲理,但在父亲面前却很恭顺,但凡有什么左邻右舍的矛盾纠纷,只要父亲出面说上一两句,叔叔就会乖乖的服从。2002年冬,父亲的堂哥因病辞世,父亲不仅动员我和弟弟出钱资助办理丧事,还将准备自己终老时用的寿被(死者入棺后用于盖在死者身上的一种锦绣缎面的簿被)盖在他堂哥的身体上,随棺入葬。如此兄弟孝悌之情,让山河刮目,教天地动容!</p> <p class="ql-block">(与最小的堂弟量森及其女儿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  2003年,我转业到地方工作后,在宝安区买了一套商品房,算是真正的安居乐业,新房入伙时,我将父亲接到了深圳,计划长住。十月份,时任城步县的一位主要领导来到深圳学习,顺道到我家坐了坐,喝了杯茶,该领导看到我的父亲衣着整洁,谈吐有序,举此得体,便问我父亲:您老人家是在什么岗位、什么时候退休的?我父亲听到后抬头笑笑,说:退休?我一辈子就是个普通农民。</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农民的人生高度,宠辱不惊,得失有度,忠孝爱悌,礼义廉耻,耕读传家。不但让同辈的兄弟们称赞,让子女后辈们仰视,也得到了地方父母官员的敬重!</p> <p class="ql-block">(初记于2021年清明,成稿于2022年农历二月初二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