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新春的东南西北

师嫣

流逝的岁月，很多时候就像粉墙上斑驳的影子，只留下浓浓淡淡似有还无的印记。 但是，每一个春天，却以浓重的一笔，写进那片片新绿中，镂刻下时光的朦胧记忆。 是花儿的芬芳？娇艳？还是有了暖意的阳光招蜂引蝶，使人感受到春意盎然？ 也许完全无须去远方寻找诗篇了，新春长沙的东南西北，咫尺之遙的乡土之上，就可以读到“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事实上，虎年元宵节刚过，我就察觉，三年的疫情，让我对远方开始淡忘。春日的思维，就行走在长沙东南西北这片热土之上。 前面的几幅画面，我就是在这个院落外拾到的。这个小院座落在长沙的东面，即浏阳的文家市。一百多年前，在这个蜂巢之门的小院里，策划了一次载入史册的农民起义，风流人物俱往矣，走进小院，人去楼空，那静，能让你听到自己春天的心跳。 因为，春天毕竟是世界苏醒的日子，＂闹”是春之基调，静只是乐章的休止，“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片刻，也架不住会被＂红杏枝头春意闹＂打破。静难而闹亦难，“闹”就难在和谐上。春日之“闹＂，生机与活力的高潮非“闹元宵＂莫属。别跟我说什么灯谜灯会，往东去浏阳吧！元宵节滿城的与众不同的＂炸龙＂之舞，才诠释了闹春之闹的含意。 从街头，广场到机关大院，一串串鞭炮不歇气地扔向舞动的游龙。炸裂声中，一大片一大片流云升腾起来，世界生生变幻成龙的天地！ 但人并未因此而消失，那些汉子穿行在团团烟火浓雾中，用劲地舞动着，延续着龙的腾飞。 此情此景，除了浏阳，何处可寻？ 这样的队列，才能阐释什么是人间烟火和龙的传人。 云雾缭绕的龙身下，滿地的“乱红＂，乃是＂闹春＂喚醒春色最贴切的写意。 感谢东方兄弟，是你把我领进那个小院，带到那个三楼屋顶的角落，让我屏住呼息用长焦锁定这些＂紫气东来＂的场景。那飘飞的流云龙腾，那烟火中的矫健身姿，才定格到我一生关于新春的画面里。 动静之间，一张一驰。虎年的新春，往长沙之南去走走就静下来了。虽然沒有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那般热闹，但却是走过新春佳节一个闹中取静的选择。不是虎年么？去那里是可以看到斑斓大虫的图腾的！然而，这个虎年新春的明星，还是被这个傻乎乎的家伙抢了风头。这时节，它已变身为北京冬奥会炙手可热的”冰墩墩”而受到热捧。 但虎年毕竟是虎的主题。长沙南郊有个野生动物园，虽说不能感受这大虫的虎虎生风，但至少可这样与虎亲近。 它扭头望着我，怎么看也不是回眸一笑，但毕竟也有几分娇憨。 牛年里我曾去过景阳冈，在山神庙前读过那官府告示，疑惑的是：沒让你舍身饲虎，你窜进那山丘老林干吗呢？惹得英雄偏偏不信”三碗不过岗＂，喝下十八碗，抄起梢棒就跌跌撞撞进了山，以致酿成悲剧。 人与自然，或者说人与虎，还是和谐共生好！ 　　熊猫和山大王在生灵群属中基本上是闷声不吭的家伙，所以这里又静下来，离了山林，更难闻虎啸。很难说大王还有什么虎威。即使不是万般柔情，看上去也就是一只头顶王字的温顺的大猫啊！ 　　它的兄弟过来了，这家伙嘀咕着：小弟就换了一件外套，凭啥就叫我豹？我给你们走一回猫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虎虎生威！ 你瞅啥？ 瞅你咋的？！ 除夕前两天，我往西而去，去了长沙西郊的宁乡市。那里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密印寺。我去过宁乡的洗心寺，而向往多年的密印寺，却始终沒有成行。 平安度过第五个走南闯北的本命年，上苍呵护，不能不去上香感恩，得亲登山门拜拜我佛菩萨。 一片青翠的沩山小镇，告诉我冬已走过，春天来临。西方灵山下的须摩提从来都是庄严清净之地，甚至连人间烟火都已淡出，所以，那番博大，仍然是静！ 青山为伴，远远地就能望见绿色大背景中的菩萨石幢。 走进一看，原来广场上的十多根石幢上皆是观音菩萨的法身，如净瓶观音，杨柳观音和送子观音等等，置身于观音法身群的广场上，让人感受到菩萨为天下苍生那种大悲悯的情怀。 紫竹林外万里之遙的沩山，仍可静心燃起一瓣心香。 山门外，青山依旧。 山门内，婆娑极乐。 笑对弥勒，且悟大肚能容天下不平之事，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 仰望沩山山头那座金色的千手观音，菩萨含笑俯视着脚下的大千世界，一日复一日在普渡众生。 拾阶而上，伽南肃立，菩萨与青山浑然天成，赐与人们慈悲善果。 而密印寺则静静俯卧在山脚，倾听着人间悲苦和祈愿。 老树夕阳无语相对。 人世青绿，仍摆不脱那一片喧嚣。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立于净土之上，何不般若一悟？！ 在密印寺不远处，还有一处更为幽静的青竹寺。 这是一座几乎没有香客游人的民间小寺，石佛就立在竹丛旁的地上，很接地气。 而青冥之上，留得残荷可听梵音。 仍是青狮座上的菩萨文殊。 仍是六牙神象座上的菩萨普贤。 我佛乃含笑不语。 莲台下再静悟轮回。 新春佳节，走了三方而找不到北，两场春雪却不约而至，堵在家中不安份守己，便伏案寻觅向北的去处。记起早几年，曾路过汩罗长乐古镇，印象中距长沙也就一小时的车程。那里以出产甜酒而闻名。正好向北，找这“北”，我就去长乐罢！盼到元宵节前日，等来天气晴好，邀上杜哥李姐小彭，往长乐赏＂高跷抬阁＂盛会而去。 长乐镇位于汨罗江畔。一江春水从幕阜山款款行来，在古镇下游荡起千年悲歌：下游十数里，乃楚国大夫屈原投江之地，至今尚存一座孤独的屈子祠。 江边的土坡上，就是长乐镇西边的回龙门了。 明天才是元宵节，走进古镇，发现早早地就张灯结彩了。 静静的＂上街＂，此刻还在静静等待着闹腾的袭来。 抬阁巡游的推车，也整装待发。当然，北边这份静，只是闹的前奏。 几年没来，长乐的老街小巷已经大变，民俗节庆的壁画上墙了。 光影粉墙上，元宵抬阁巡游的人物出现了。 连铁匠铺，似乎也收拾扮靓了。 线条石刻的碑龛，还标注出＂抬阁＂的样式。 故事会，或者说，＂讲好中国故事＂，正是当今的时代命题，将怎样在这个古镇开讲呢？ 卷首开篇：是小巷深处，妈妈在操练。 家园门口，小丫在尝试高跷。 小伙子倒是立杆见影，披挂上阵！尽管只是扮一介书生。 姑娘累了，扶着玉带坐上车顶，寻思着戴咋样的头饰。 密锣紧鼓已在街头开打，闹春的氛围已经弥漫开来。故事引入正题。 孩子们早按捺不住，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挤到街头。 可那厢，参与抬阁故事会的小人人还在粉墨化妆呢。 瞧这模样，几分俊俏？几分得瑟？ 小帅哥扮白马银枪小将。 再与小伙伴试试高跷步履，打算一露身手。 一双儿女和寓意的男靴女鞋一肩挑了，和飞来探路的喜鹊一起，构成中国符号＂鹊桥会＂的集合，在抬阁的推车上出现。 两个孩子则上架开挂，脚下是两罐长乐甜酒。这是赞助的厂家广告创意的故事模式吧？ 当然，正宗的故事人物，还是帝王将相。 当然，也少不得求佛问道的人物。 等了半天沒开场，扮才子佳人的孩子们也乏了！ 突然间，鼓声齐整，鞭炮齐鸣，抬阁终于出行了。一下想起来：这就是湖湘特色的＂社戏＂吧？儿时从先生文中读到的乡间社戏，至少于图文中，多年来已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但在这偏僻的汨罗江畔小镇上，居然还热热闹闹地再现！不由得陡生出一阵惊喜！ 来了！分外敬业的媒婆，抖擞精神，引喜过街。 2022，冰墩墩也来长乐了。 老虎被抬到了高阁之上。叙事的高潮来了！ 巡游队列中各路官员，很是出彩。 摩肩接踵的人群，有小将军挥刀开道也无济于事，端的是塞滿小街水泻不通。 踩高跷的故事人物过来了。 没有最高，只有更高，那叫步步高，越来越高，实在是高！ 高高在上的圣上和县令，都可和二楼廊上的人们对话了。 而鹊桥会的牛郎织女，则愁眉不展，离相聚还有半年呢！ 孩子们却坚持着，立在抬阁高处走过故乡的小街，毕竟一年只有一次。 望着那父母官搖头晃脑地背影，这个元宵之闹，给我留下的是热闹非凡的一路串不成章的故事碎片。应当说，浏阳炸龙和长乐抬阁高跷都是一方水土老祖宗传下来的喜乐，虎园的精灵和佛寺的洗心，也开启了我对长沙东南西北的重新认知。正月里来的这一叠画面中，是对十多天美好生活新春佳节的不舍？还是对来年平安幸福的期许和祈愿？神和人，官和民都有自己的故事，碎碎地撒了一路，来迎接长沙的又一个春天！ 汨罗江畔的树丛，还搖曳着去年秋日的红叶，不带寒意的春风里，柳条还在含苞孕育柳叶。我的一生，老家安徽舒城，在重庆万州出生长大。但莫名其妙地最终为那里所不容，落难中来湖南所幸长沙收容了我。七十多年的冬去春来，长沙养育了我快五十年了。虎年之春，这样走过长沙的东南西北，还是第一次。于此，我以这篇图文，来表达涌泉相报的感恩之情吧！ 写下这篇图文，是我相信，从二月二的今日到三月三的明日，这样的画面不会是春日的终点。无疑，最终我会在春风里走向远方。但此刻的十里春风，我不会去留意远方还有多远，赏读那青绿，鹅黄，嫣红的春之色彩已让我心飞翔。待到清明时节，那个在春风飘荡的春字，也无疑还将留我于人世，让我信步走出长沙的东南西北，在这个博大的世界上去体验对新春轮回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