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幸福藏在每一个平淡庸碌的日子里

活着

2019年1月我妈站在太老塆自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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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 倪志平 编辑 | Zarr

过了三岁我还不会说话，我婆忧心忡忡以为我是一个小哑巴，直到有一天她站在小方凳子上弯着腰擀面（我家的大桌子不算太高，婆个子小，每次擀面条都要站在一个小凳子上），我突然指着面团对婆说“粑”。婆一惊，扔掉擀面杖从凳子上跳下来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粑”字，婆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她抱着我喜极而泣：“我的孙子会说话啦，我的孙子不是哑巴，他晓得那是粑呢”

这一天，我婆欢天喜地牵着我在塆子里到处说“我孙子不是哑巴，他晓得我在擀粑呢”，说完还要我在众人面前再说一遍粑字，乖巧的我非常配合，塆里的乡亲啧啧称奇，“哑巴的儿开口说话了”一下传遍了全村。

大家关注我是因为我妈是哑巴。

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我妈不会说话但却有美术天赋，尤其对色彩很敏感。我记得她每年正月都要为我扎灯笼，上面的大公鸡、兔子、老虎都画得惟妙惟肖。灯笼的骨架用的是铁丝，她扎得比别人大一号，可以插两根蜡烛，远远的，在一堆灯笼里最明亮。

她还带着我们一帮小鬼去挖黄泥巴，然后给我们捏手枪，等着阴干了再刷上黑墨汁，非常逼真。

有一年，村里演皮影戏《西游记》，妈妈跟我们一样看得如痴如醉。第二天，她就用瓦楞纸给我剪了一个孙悟空，活动的关节部位用做棉靴的锁眼钉起来，头、手、胸部用高粱秆撑着，底下的用线拎着。她教我怎么转身，怎么扭头、跳跃、踢腿，其他孩子看了都羡慕得要死。说来也奇怪，从我玩这个开始，就一直无缘无故流鼻血，止都止不住。婆说是我妈不懂事，得罪了菩萨，于是在给菩萨烧香的时候悄悄把孙悟空给烧掉了。烧了，我还真不流鼻血了。

心爱的玩具没了我难过地哭了一天，缠着要我妈再做一个。倔强的妈妈也想不通，于是再给我做，婆看见了就又一把夺过去烧了。所以后来再也没有剪出过成型的来，这也是我童年印象中记忆深刻的一个遗憾吧。

我妈从小失聪，一直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没上过学，自然也不认识字，但她却创造了一种属于她自己的文字。1983年9月第一次做家庭作业，我让妈妈帮我写拼音，她认认真真地写了好几页。后来老师问我是不是自己写的。那些符号似画非画，也有对称重复，看着有点象形文字的感觉。妈妈写的是天书啊，可惜从她的手势比划中我领会不了她的意思，那些文字的密码一定在我妈的心里，只是无人破解。

妈妈在太老塆已经生活了三十多年，早已忘记自己曾经画过的画，捏过的泥巴枪，用粉笔在水泥墙壁上写过的“天书”，她的艺术才能淹没在漫长的岁月中。她很少走出大崎山，过日子有样学样，久而久之，山里人在每个时节该忙碌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希望妈妈的日子一如既往，平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