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之乡•悠远的故事

小新

阳光温煦，春风拂面，沿着珠江后航道的三支香河岸，走进这个一百四十多年间曾经不让女性踏足的地方——洛浦沙滘岛上漖村龙舟制造基地。

上漖村制造的龙舟闻名海内外，龙舟制造热火朝天的年代，村里的龙舟厂超过了30家，年产龙舟约50艘。一艘艘“新龙”从这里入水前往南番顺各地，有的到达莲花山港，然后启程赴东南亚的马尼拉、雅加达……

简陋的连片棚架，里面藏龙卧虎。

平静的水底沉睡着数艘“新龙”，待到端午来临，河面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们在隆重欢庆的仪式中恭敬地请“龙”出水。

上漖村黄、卢、陈、梁四姓是制造传统龙舟的四大家族。龙舟制造不传“外姓”，即便订单大增忙不过来，也只请本村四大姓氏的人来帮手。龙舟工厂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不可走近，不可观看龙舟下水仪式，传统由来已久，百多年未变。

知道我也是洛浦岛的居民，陈师傅和黄师傅很高兴，他们告诉我：“现在的龙舟基地完全对外开放了。”也就是说，女性也可以探访这个临水而建的龙舟制造基地了。我感觉自己很是幸运。

上漖村的龙舟基地进入了疫情防控的“平静期”，虽然没有了曾经的热闹，但前来访问探秘的传媒和好奇心如我的闲人几乎每天都有。

踩着厚厚的木屑进入厂房，一条40米长的龙舟底骨赫然出现眼前，这艘可容80多人的龙舟虽然还没有装上旁板，但威武的龙骨，也能让我感受到它风雷欲动的力量与激情，再过几天，它将成为一艘新龙跃入江海，逐浪飞舟。

黄师傅讲述他的师傅，80多岁工匠卢浩英的故事。卢浩英1935年生于上漖村 ，1953年农历八月初二，17岁的他拜师黄福学习制造龙舟。卢浩英从刨木、锯木、丈量学起，一年后开始学习“开掌口”。

造龙舟最考功夫的是“开掌口”，龙舟插嵌的“大旁”和“花旁”，掌口最难，做不好会漏水导致舟体开裂。作为龙舟制造的第四代传人，卢浩英勤奋专注用心学艺，两三年后学成出师。

龙舟制造几十年，卢浩英从村里制造龙舟的晚辈变成了手艺精良的长辈。

多年前的一个端午，我们洛浦岛的东乡龙舟队参加“莲花杯”传统“长龙”的比赛拿到了冠军大奖，那艘又快又稳的“坤甸王”龙舟正是卢浩英师傅的心血杰作。

问陈师傅，造渔船容易还是造龙舟容易？他认真地说，造龙舟要求更精细。

龙舟制造的动工，新木料开线落墨，做龙底、上“大旁”、“花旁”，这些都必须择定一个黄道吉日，燃放一串爆竹，算是一个简单仪式以图吉利。

传统龙舟一般在30米到40米，从木材到龙舟，制造工序10多项，工程20多天，经无数次手工打磨、抚平和拼接方成龙形。

龙底用杉木或用高级的坤甸，木板弯曲，两头高高翘起，用千斤顶固定多日以达到规定的弧度，然后以先中间后两边的顺序分别安插底骨的“脚旁”，舟体两边的“大旁”和“花旁”。

“旁”板是不能随意安插镶嵌的。上漖村龙舟制造最神奇的传统技术便是木板之间不使用任何粘合材料，完全靠人工用精准的眼力熟练地凿出各种规格的咬口，精细地磨平，然后用最原始的木槌把咬口接驳打紧打实，木板间完全看不到拼接口，40米的舟体连成了一整块。之后是制造大鼓架、铜锣架的工序。这种民间传统的手工制造方法百多年延续至今，让上漖村的龙舟独具快速稳健的特点，更加出类拔萃。

一艘龙舟根据木料不同，价格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造一艘龙舟能赚多少钱？黄师傅苦笑道：“赚唔到几多。辛苦！”

第二天我又到了龙舟基地，遇见龙舟买家，南村罗边几位德高望重的乡民，今天好日子，他们也专门过来看师傅上“大旁”。

爆竹响过，一声高喊：“上旁”啰，顺顺利利。

上“旁板”

用极旧式的工具，做极精细的活儿。

21号厂人声鼎沸，也是挑了今天这个好日子送新龙入水。

鞭炮声中，指挥呐喊吹哨，村民用蕉树杆做滚轴，齐心协力把40多米长的巨龙缓缓送入水中。

传统简朴的仪式，寓意新龙顺风顺水旗开得胜

我带了一小罐上好的金骏眉红茶，算是送给师傅们的一点点心意。

跟师傅们喝茶聊天，他们不止一次地带着骄傲和自信说：“ 我们的龙舟是全手工的传统制造。”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我懂的。

上漖村如今仅剩十多家龙舟厂，手工造舟的好手也仅有二十多人，制造新龙舟，维修旧龙舟，延续祖辈父辈龙舟制造的传统手艺，延续专注执着一丝不苟的工匠精神。几十年过去，六十多岁、七十多岁、八十多岁，一辈子都在忙活着这一件事情。有些师傅有了自己手艺的传承人，新一代工匠在老师傅的引领下心无旁骛地学习成长。

匠人、匠心、匠品，注定会让龙舟之乡成为人们怀着尊崇走访的地方。

疫情爆发之前，上漖村龙舟基地每年端午都会举办龙舟饭宴，以求安康吉祥，如果今年有这项活动，我一定会去凑个热闹，为百年传统的手艺代代相传，为龙舟制造的生意兴隆红火，举杯敬上心里的祈愿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