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有价值，管他有人喜欢不喜欢！

李云翔

都说“术业有专攻”。就是在绘画这个专业领域内，主攻方向也不一样：有人擅长国画，有人擅长油画；有人擅长人物，有人擅长山水；有人擅长工笔，有人擅长写意……在画动物方面，更是各有所长——韩滉的牛、宋徽宗赵佶的花鸟、齐白石的虾、黄胄的驴……都是一流，名气之大非其他画家所能比。

若说画马，国人都知那是徐悲鸿的长项。他笔下的马儿身姿矫健，自由奔放，蹄下生风，富有活力与风骨，艺术水准和艺术价值都很高，很受人们喜爱和推崇。只是，除了徐悲鸿之外，擅长画马的还有他人，比如唐朝的韩干。

韩干有“唐代画马第一人”之称。他的马画得有多好，听听名人大咖们的评价：

苏东坡专门写过一篇《韩干画马赞》，说韩干画的马“皆中度程”（都合乎良马的标准），“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优哉游哉”——就像翩翩佳公子、贤能士大夫，潇洒脱俗，从容不迫，闲适自得。在《韩干马十四匹》中，他还感叹说：“韩生画马真是马，苏子作诗如作画。世无伯乐亦无韩，此诗此画谁当看？”

宋代画家李公麟称赞韩所画骏马“非凡，标志特出”。

“楷书四大家”之一的赵孟頫认为韩干之马“足为后人百代私淑”。

唐人朱景玄在《唐朝名画录》中将韩干的画列为“神品”……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韩干炉火纯青的画马技艺不是一日练成，生前身后的众多褒奖不是凭空而来，在美术史上的巨大成就也非一蹴而就，而是由于他肯下大功夫、苦功夫。

据说，韩干出身贫寒，最初是一名酒铺伙计。有一次去到大诗人王维家里收账，由于王维不在家，等候期间，他为打发枯闷、无聊，就拿着木棍在地上画着玩儿。被王维看到后，认为他有绘画天赋，便出钱资助他学画。经过十余年刻苦学习，画有所成，人物、肖像、神佛、花木绘画皆为其所长，尤工画马，后被召入宫封为“供奉”，做了专职宫廷画家。从餐饮到绘画、从寒门到宫廷、从杂役到御用，领域、层级、身份跨度之大着实令人惊讶，而他只用了十余年时间，其间的努力可想而知。（从中也可看出盛世大唐在人才使用上真是不拘一格，盛世之盛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善于用心，能抓住关键，另辟蹊径，于法度之中出新意。当时学画，重在临摹，从前人作品中吸取精髓，增长技艺。待临遍所有大家，就算学成，可以获得毕业证出师。但韩干却“纸上得来终觉浅”，主张师法自然，注重写实。他经常跑去御厩，甚至搬到厩中和饲养员一起住，仔细观察马儿的动作习性，研究琢磨马儿的身体结构，准确把握马儿的体型特征，然后将马儿的形态、神韵用画笔呈现于纸上，生动鲜活，栩栩如生，一改前人画马“螭体龙形”之陈旧形式，创造出画马新技法，开创了画马的时代新风格。

他还能坚持自己的艺术主张，不迷信精英。皇帝唐玄宗亲自给他指派老师，并曾问他画的马为何与老师画的不同，他回答说：我有自己的老师，御厩当中的那些马都是我的老师！言下之意就是——我能自学成才，不需要老师，他们教得都不行。（《唐朝名画录》记载，“上令师陈闳画马，帝怪其不同，因诘之。奏云‘臣自有师，陛下内厩之马，皆臣之师也。’”）

如此个性鲜明的画家，挥洒独特艺术激情，创造了富有盛唐气息的艺术形象，成为妙不可言的传世佳作。

人怕出名猪怕壮。普通人都难免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何况名人。粉丝、专家、评论员、键盘侠……纷至沓来，围观者自然不少，千嘴万舌，说什么的都有。

韩干也不例外，除前面的正面评价外，负面议论和讥诮也不少。

说什么韩干画的马肚子大、屁股圆（“厩马多肉尻脽圆”）、膘肥体壮、没有骨头只有肉（“画马没骨但有肉”），徒有其表而无马之神韵（“韩丞画马形胜神”），等等。

就连“诗圣”杜甫也参与了进来。

杜甫老爷子写诗作文最为真实，最不弄虚作假——不像李白，吹牛、夸嘐张口就来，动不动庐山瀑布三千尺、桃花潭水三千尺，一说喝酒就是三百杯，还邀请月亮作三陪。反正谁也没有三千尺长的尺子去测量，嫦娥是否下凡来陪他也没人证明。杜甫则敦厚诚直，一生关注现实，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注水虚夸忽悠人。

杜甫关于韩干画马的诗有两首——能让“诗圣”特别关注，说明韩干的马画得确实非同一般——一首叫《画马赞》，写道：“韩干画马，毫端有神……逸态萧疏，高骧纵恣……瞻彼骏骨，实惟龙媒……良工惆怅，落笔雄才。”由于才疏学浅，全诗我也看不大懂，反正就是夸韩干的马画得好、画得妙，画的水平呱呱叫。

另一首是《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这位曹霸将军曾当过韩干的老师），说“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调丧”——韩干画马只画外表，画不出内在精神，常使骅骝好马生气调敝、精神萎靡。

仔细品读，关于对韩干画马的评价，这两诗的态度可谓南北相反、截然不同——前一首是满实满在的认可、赞扬，后一首则有些贬低、嘲讽了。

“诗圣”为何态度反转？不予探究和评析，以此引发的历史争议也暂且不表，单说这些议论、评价影响到韩干了吗？

没有！人家还是该怎么画就怎么画，依旧坚持自己的审美取向、艺术风格和绘画技法，沿着自己的创作道路继续前行。即使皇帝质问，他也是直面回答，不绕弯弯，不向皇权屈服，没有被带乱节奏而改弦更张。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吧！

按照时下行情，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等，都是书画收藏家、美术爱好者、艺术品投资人梦寐以求的最爱，经济价值不菲，艺术价值不可估量。韩干的马更是宝贝，现存于世仅有三幅（其中一幅流失在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另两幅分别被辽宁省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均为无价之宝，有钱也买不到。

所以，我们要向韩干那样，专注于事业，把心思、精力用在自我修炼、自我提升上，努力做好自己，不断提高自身“价值”。

价值靠业绩体现，业绩由真干实干创造。真干才能真出业绩、出真业绩；实干必须务实功、出实招、求实效，确保业绩实、实业绩。喂马不能一饱顶三年，对当务之急，要立说立行、紧抓快办、速作善成；画马功力须日积月累，对长期任务，则要保持定力、耐心，滴水穿石，久久为功。滴水看世界、匹马见真功，要强化精准思维，谋划时心有大局、操作中细致精当，以绣花功夫把事业做得扎实、将业绩干得精彩。（宋《广川画跋》：“世传韩干凡作马，必考时日，面方位，然后定形骨毛色。”）

在这个过程中，忠言善语要听、要采纳，但千万不要被那些指手画脚、鼓捣闲话、唧唧歪歪的评价所困扰、左右和绑架，弄得自己没了分寸、乱了手脚、迷了方向、错了重点，到后来迷失了自我、耽误了正事。若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造就出韩干画马般的“身价”，稀罕我们、青睐我们、把我们当成宝贝的大有人在，还用去管他谁喜欢不喜欢？

只要是真才实料，价值胜金，即使有人置疑，即使不被“诗圣”认可、赏识，也没关系，不要怨人家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每个人的喜好不同。酸甜苦辣咸，你也不是所有的口味都喜欢。

可要是水货、赝品，或者货虽真但品质不高，没什么价值，人人都不稀罕，那就完了，只能砸在自己手里，自我欣赏、自娱自乐了。 （2022.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