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古拜占庭的地下水宫

草原羊驼

如果您是一位旅者，对美索不达米亚、伯罗奔尼撒、小亚细亚、色雷斯、幼发拉底河……一定不会感到陌生。 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地方，与上述各处仅一箭之遥。 地理上连接欧亚两大洲，扼黑海～地中海之咽喉； 文化上对欧亚非三大洲思想艺术之精粹兼收并蓄，是古希腊罗马和文艺复兴时代的桥梁； 它在中世纪时的规模，远远超过古罗马和古巴比伦、雅典、伦敦、巴黎等大都市，成为当时西方世界的第一大城。 　　我国的《后汉书》称它为“大秦国”；《新唐书》则记为“拂菻国，一名大秦”。 它曾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城邦，古称“拜占庭”和“君士坦丁堡”。在两千六百多年的历史中，它先后是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首都。 至此，“伊斯坦布尔（上图圆圈处）”这个名字呼之欲出！ 拿破仑说过：“如果世界是一个国家，它的首都一定是伊斯坦布尔”。 今人陈丹青著书《无知的游历》，其第一部分即“航向拜占庭”。 　　2019年三月下旬，在游览了土耳其的特洛伊和以弗所后，我来到了伊斯坦布尔。 流连在圣索菲亚大教堂、蓝色清真寺、博斯普鲁斯海峡、托普卡帕宫……，光怪陆离，仿佛在梦境中游走；徘徊于苏美尔的头像、巴比伦的瓦器、亚述的浮雕以及古城中随处可见的城堡碉楼、残垣断壁前，思绪起伏，令人浮想联翩。 　　但在我心中还忘不了一般旅者难以涉足的一处小众景点～耶莱巴坦地下水宫（Yerebatan Sarnici，以下简称“地下水宫”）。 趁同行人员逛独立大街时，我请伊斯坦布尔的Ekrem先生（上图右）带我去探访地下水宫。 　　Ekrem先生刻意让我体验一下伊斯坦布尔的城市交通，我们坐上T1轻轨在嘈杂的都市中行进。 眼前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川流不息的车流、巨大的彩色霓虹灯……这一切都彰显着古老都市的宏伟和时尚。 　　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轮廓出现在车窗的一侧（上大图），一千五百年永恒的美，堪称世界建筑史上的一个奇迹；不仅仅属于基督教，也不仅仅属于拜占庭！ 蓝色清真寺也静静地矗立在不远处（上小图）。 　　看到了这两座著名的地标性建筑，地下水宫也就到了。 轻轨的站名是“Sultanahmet”。（地下水宫和上述两建筑的地理位置见上图）。 　　下了轻轨，环顾四周，并不见通常景点的喧哗。Ekrem先生用手指指一个方向，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一座普通老房子前有少许人在排队买票。 这就是地下水宫的入口。 　　每张门票20里拉（约合人民币40元）。 门口有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岗。我立即意识到：街上走着的是突厥人的后代，奥斯曼帝国的雄风犹存。 　　进入门口，顺着50级台阶而下，瞬间从喧嚣的街市来到了幽暗的地底下。 整个地下水宫影影绰绰，只有昏暗的灯光从众多高大石柱的底部发出；氤氲的水汽弥漫光晕的周边，迷迷朦朦的，亦幻亦真、神秘莫测；旅者仿佛是穿越过巨大的时间和空间，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地下水宫长140米、宽70米、总面积9800平方米；四壁以4米厚的巨石堆砌而成。 地下水宫里共有336根高9米的大理石柱支撑起巨大的顶部；这些石柱来自500多公里之外安塔托利亚古罗马时代的神殿；石柱12排、每排28根，石柱之间相隔约5米；每四个石柱的顶端，都形成了一个穹状的空间；石柱的上部，今人以粗钢筋连接加固。 　　地下水宫铺有一米多宽的石板路以便于观赏。路面高出石柱的底座不到两米，边上有半人多高的汉白玉石护栏； 路面不很平整，加上湿漉漉的，低于路面的灯光又晃眼，走在上面不免小心翼翼。 　　向下望去，石柱底部有约三十公分深的清水，一些鱼儿在清闲地游动。 仔细一看，它们有些别扭：鱼身的颜色就如人得了白化病一般，说黑不黑，说白也不太白；游动时动作迟缓，虽说有人来到近处也会前来觅食，但显得慢悠悠的，不那么急迫。 这些鱼的相貌动作，显然是它们长期生活在不见阳光的地下水宫所致。 当然，古代的地下水宫里是没有鱼的。 　　身处地下水宫，倍感潮湿闷热，似乎空气对声音的传播也变得迟钝了；游人们至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本来就不由自主地轻声低语，此时，更觉得人声细如蚊吟，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得见凝集在石柱上的水滴下落时的“嘀答”声。 　　在奥林匹亚、以弗所、罗马、维罗纳……人们见到了许多的古希腊、古罗马的建筑遗址，对其中形形色色的大石柱印象深刻。查资料才得知，这些巨大的石柱林林总总，但从其雕饰的不同来分类，可以分为多立克式（上图左）、艾奥尼克式（上图中）和科林斯式（上图右）三种。 　　地下水宫里的大理石石柱，多数是科林斯式。 　　在地下水宫与入口处距离最远的西北角，用高一米左右的石墙和其它区域隔开，游人可以顺着十余级石阶下到地下水宫的最低处，也就是和大石柱底座持平的位置。 这一区域没有水，人们直接可以站在巨石块铺就的地面上。 在淡绿色底灯的映照下，游人个个面目狰狞，形如鬼魅，犹如来到了阴间地狱。 原来，这里囚禁着邪恶的神灵～蛇发妖女美杜莎（Medusa）！ 　　眼前有两个美杜莎的石制头像，被两根大石柱压在最底层；一个头顶朝向地面，另一个脸朝向侧面。 　　美杜莎是希腊神话中的女妖。相传她因貌美而遭雅典娜女神嫉妒，将其长发变成毒蛇，并使其双眼发出骇人的光芒，任何人看她一眼就会立即变成石头。 这样人们就无法欣赏到美杜莎的美貌了。 看来一贯被后人赞美称道的雅典娜也有嫉妒心、也不能免俗！ 地下水宫的建造者为什么把美杜莎压在地下水宫重重的石柱底下？ 比较流行的说法是：惩罚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同时，利用她的威力保护地下水宫的安全，闯入者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到这里都必将变成石头。 这是一千五百多年前古拜占庭人的“杰作”。 　　地下水宫中还有一根奇特的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孔雀眼，又称“美杜莎之眼”；水流不断地从石柱上方流过，形如其眼泪。 看来，即使在修建地下水宫的工匠里，也有人因留恋美杜莎的美貌而悄悄做了手脚。 据说，人们只要把手指放在这根石柱上绕一圈就会带来好运。黑暗中，还真有几个人在践行此“小伎俩”，乐此不疲。 “美杜莎之眼”石柱是地下水宫里唯一有花纹的石柱。 　　“美杜莎之眼”已经演变成为“土耳其之眼”！ 在安卡拉、伊斯坦布尔、番红花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挂着俗称“蓝眼睛”的“土耳其之眼”（上图），它成了土耳其人喜爱的护身符和吉祥物，也是游人热衷购买的纪念品之一。 　　地下水宫是拜占庭帝国为防止在战争中被敌人围城断水而建造的蓄水池，水源在十九公里之外的森林里，水渠极其隐秘，蓄水量可达十万吨，够全城军民喝一个月。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和安排，此时石柱上的顶灯突然全都打开了。顿时，地下水宫殿堂般的华丽一览无余（见上图）。 这座拜占庭时代的大蓄水池，在奥斯曼帝国时期被废弃；它从此湮灭在了厚厚的历史尘埃下面达几百年之久。据说，旧时的伊斯坦布尔居民，在深夜经常听到地下有潺潺的流水声，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直到1960年代，考古学家才在蓝色清真寺附近发现了这座地下水宫；经过考古、挖掘、修缮，最终于1987年9月9日作为文化遗产展现在了世人面前。 　　讲到地下水宫，不得不提起拜占庭帝国国王查士丁尼一世（Justinian 1，公元527～565在位）。是他在公元542年征用7000名奴隶建造了这座地下水宫。 当时中国正处于南北朝时期。 他在位期间，一共进行了三次大的战争，敌方分别是汪达尔及东哥特、波斯、保加利亚及斯洛文尼亚。 这三次战争都发生在公元531至539年之间，地下水宫是在这些战争的数年之后才建的。 　　查士丁尼一世出生贫苦。当上国王后勤勉治国。他放弃奢侈，清心寡欲，生活刻板，日以继夜。 他最大的贡献是开创了依法治国的先河，倾尽全力制订了《罗马民法大全》。这也许是拜占庭帝国的烟火能历经12个朝代、93个国王、延续一千多年的关键所在。 在地下水宫一隅的摄影处，游人们还可以穿上古拜占庭国王的服装照相（上图），也许这还是一种纪念查士丁尼一世的手段吧！ 　　查士丁尼一世还因史书上记载的“查士丁尼瘟疫”而闻名。 据《阿贝拉编年史》记：公元541年到542年（请注意地下水宫也是在这一年建的），鼠疫从埃塞俄比亚经由地中海传入，使拜占庭帝国的人口锐减。四个月的疫情流行期，估计该国总死亡人数45万，占当时总人口的一半以上。 在疫情如此严重之下去建地下水宫，很难说二者没有关系！但史书上没有这方面的相关记载。 　　古拜占庭的地下水宫是如此的神秘莫测，以至于在一千五百年后的今天，有三部著名的大片～《007在伊斯坦布尔》（上图上）、成龙的《特务迷城》（上图下左）和《但丁密码》（上图下右），都以此地作为重要的外景拍摄地。 　　参观完地下水宫回到大街上，Ekrem先生带我坐上出租车去独立大街和游伴们会合。 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这位先生慷慨、仁慈和优雅。一路上，他对年仅五岁的小女儿津津乐道，他来伊斯坦布尔谋生已经三十五年了。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我们萍水相逢，今生已无再见的可能。 　　重新溶入喧嚣的市井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漫步在伊斯坦布尔第一大商业街～独立大街上，世界各地的名牌商品琳琅满目，但还是土耳其本土的特色商品更吸引眼球…… 烤栗子如鸡蛋大小（上图左），每颗约合人民币2元； 彩色陶瓷工艺盘美轮美奂（上图右），不知是否和丝绸之路有关？ 肉夹面包司空见惯（中图左），这是旅者喜好的食品； 土耳其烤肉，在国内也没少见（中图右）； 街头卖艺者中，也不乏俄罗斯、欧美人的身影（下图左）； 而街头冷冰冰的警车及全副武装的特警（下图右），则给和煦的阳光投下了一缕阴影。 　　人间烟火，滚滚红尘。 我坐在独立大街的一隅小憩，不由地想起了“丝绸之路”；古拜占庭是西汉张骞们的最终目的地之一。 他们在两千一百多年前，始发长安城，经乌孙、大宛、康居，过月氏、大夏、安息，到达大秦、罗马。 从此，华夏大地上有了汗血马、葡萄酒、夜光杯、琥珀、珊瑚、琉璃和迷迭香、葡萄、石榴及郁金香…… 　　诗圣杜甫在安史之乱时避难秦州（今甘肃天水），写下《秦州杂诗二十首》；其中第十七首中有“闻道寻故史，从此天路回。牵牛去几许？宛马至今来……”句。 时逢战乱，国社动荡。流离中的诗人迎着西风站在古道上，依然缅怀起距他八百多年的前人张骞这位“故使”；杜甫与张骞的时代间隔，几乎如今人与苏东坡一般的久远。 　　高天中，轻纱般的流云在缓缓移动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吹来略带咸味的海风拂面，耳畔闻得见海轮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我的目光停留在古老的石板路面上；阳光炫目，令人眼花缭乱。眼前似幻化出哥特人的军团、斯拉夫人的盾牌、波斯人的弯刀、伦巴底人的战车以及十字军的铁蹄…… 呵，这就是希罗多德（上图左）、塔西陀（上图右）笔下的拜占庭，我脚下的伊斯坦布尔。 （文中部分资料下载于百度，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