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田趣事

耕心

　　去乡村振兴工作的村里有两条路，一条是高速路，速度快路程短，另一条路是国道G333，要多走十几分钟，但是折算每次的单程要少花三块五毛钱。所以我们工作队每周返程和入村的通勤期间，会在工作任务的急和缓之间选择走哪条路。

　　2021年的深秋，不，是初冬了，田地上已经冻了半尺多的土层。这个季节已经完成了秋收的水稻田里水位低，适合机械作业。于是农民们开着拖拉机拽着农机进行秋冬耕作，秸秆离田，田野里也有老人拾着稻穗，一幅忙得不亦乐乎的丰收镜像。汪清县的百草沟镇大米国内驰名，这一年是水稻大丰收，仅在镇辖区里，就有了大小上百个电商在吆喝着卖大米，每亩水田只是农民的种地都得收入2000多块钱。所以农村忙碌的样子也是充满希望的感觉，干起活来的村民也是疲惫间挂着向往的笑脸。

　　不经意间的某一天早上开始，我发现我们路过的一大片的稻田忙碌结束，一片空寂的田里留了一台高棚大拖拉机，它就孤零零地杵在了田地里。它该是陷在水田的洼地里了，后面的大轱辘被埋下小半拉。在刚刚收获完水稻的广袤稻田里，黄色的稻草散播田野，空气里都是大米的味道。这也是一个风景，我当时并未在意，一个普通农机，过几天就拖出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极寒，树上挂着冻出来的冰凌花。又走过那条路，看着那台拖拉机依然停在那里，前后无车的路上，我也停下车来，拿出相机，拍出了一幅唯美的北方冬色，深绿色拖拉机点缀在田野间。拍完照片我开车离开。而后的日子，每周路过我都会瞅着那台拖拉机，而它却像是故意留给我看似地，就在那里。

　　这台拖拉机也成了我的故事，农机机械在田野里发生故障是常事儿，我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但都是快维修快干活儿，而这台车却是另类了，所以每次走过这里我都会想，想看它的主人出现，快把它鼓捣回去，想着这十万八万块钱的大家伙扔在这里，就如同我们城里人的一台豪华轿车，哪能这么随便地扔着啊！

　　是什么原因让主人把它丢在旷野里的？每次开车走过我都会想着，于是间我有了多个猜想，譬如，“那一天正在秋耕时坏了，主人没时间修车，便回村里开来了另一台继续耕作，这台车一赌气便扔在这里。”我还想，“这台车的主人忙完秋收，又有了其他活计，便把这台机车扔着去忙。”我也曾想，“这台机车的主人该是一个大酒包？憋了大半年的农忙，现在赚了钱，活儿干完了，车一扔了就遼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除了数钱，或仨一帮俩一伙的挥霍去了吧？”村里忙完收割和秋耕，然后就是商贩进村收购，钱打到了卡里。忙碌结束，冬天便开始喝酒。喝酒吃狗肉是此间的习俗，经常看到拉着猪和狗的拖拉机拐进村里。无论怎样，拖拉机就是丢在了田野。

　　这个冬季里有几天我经过那里时，我看到了一幅记忆深刻的图画，一层薄薄的晨雪暮霜后，朝阳撒在田野里，一群老牛悠闲地在那里拱着草，牛的黄皮毛映衬着晨起阳光的金黄色，映着晨雪的纯白色和稻田里覆盖不住的水稻茬口的黄色，有几头牛围着拖拉机蹭着皮毛的痒。我突然想，会不会有一头傻牛要去舔一下冻得杠杠地、泛着冰花的铁板？那样会被沾住了牛舌头！吓得我下意识地还缩了一下我的舌头。我又哑然失笑，我才傻呢，牛舌头沾到了铁上那是我从来未听到和看到过的场景。为此我还百度了一下，结果是牛舌头的结构特殊和含盐分，所以不会被冻住。

　　不管怎样，这台机车就杵在了那里，北方半年冬天的极寒，风凛冽，雪交加，四个轱辘陷在了冰天雪地的稻田里，和冰土结为一体。北方的冻会是那样的坚硬，不到开春是一定鼓捣不出来的了。

　　我看了它几个月，便一直都想去村里看看，去见那个拖拉机的主人，验证我判断哪个是真实的。然而，我们这些驻村工作者基本上都是车能开多快跑多快，脚步能迈多大迈多大，乡村振兴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那一天我只是好奇地快速通过了那个村里的柏油村路，整齐划一的村落里，许多村民家里大院子都有一两台大小拖拉机，雪后的小村，灯笼格外醒目，炊烟袅袅，洋溢着节日气氛。而那个村民家我始终没有去成。我就匆匆赶回我的工作村里组织我们的春节活动，演出节目，写春联，扭秧歌，挂灯笼。

　　转年，过了春节，早春就来了，我是看着拖拉机被一辆大马力的拖拉机拖走地，机器还冒着黑烟，几百米远的路上都能闻到柴油烟的味道。为此，主人还动用了村里的一桌子的人。

我在公路上开着车，和我的工作队员们匆匆而过，匆匆地瞥见那台绿色的拖拉机在田地里一点点地移动，仿佛酝酿了一个冬天的希望一下子就复苏了。

这是2022年的正月里的最后一天。

文字:周日昌

摄影:李范周，李国平，潘荣祥，赵秋，张安岑，陈化鑫，张洪文，周日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