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江湖》苏轼积极反变法(五1)

马晓安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神宗皇帝书》是苏轼反王安石变法之代表作。梁启超说,《上神宗皇帝书》被“旧党”视为“圣经贤传”,说她像悬在天上的太阳、月亮一样,是不能更改的。连同他的《拟进士对御试策》、《议学校贡举状》、《再上皇上书》,构成了苏轼反对王安石变法的思想。余兴之所至,图以《上神宗皇帝书》为主绳,延《策》《状》《书》三文及相关诗文、札子,梳理苏轼批判“制置三司条例司”以及“农田水利法”、“免役法”、“青苗法”诸法之理由、依据,一窥苏轼其人,其思想,及其学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01</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制置三司条例司”之工作范围是“掌经画邦计,议变旧法”,实为一个最高国策企划机关。这个机关由王安石和知枢密院事陈升之统领,负责策划国家变法方针政策,变革旧有体制,发布并实施新法令,权力极大。旧党认为,这个议变法、定国策的机构,却以财经组织形态成立,则名不正言不顺,遂成为他们围剿炮击的首要目标。苏轼《上神宗皇帝书》之“结人心”篇指责“制置三司条例司”是一切祸端之源,必当废之。</p><p class="ql-block">苏轼愤言条例司之“非” : 今无故创立一司,号“制置三司条例司”,遣六七个少年日夜讲求财政利害,使四十余人分行各地,干预财政事务,声势宏大,民实惊疑;创立新法,吏皆惶惑。于是谣言四起,说皇上作为万乘之主而言利,执政大臣作为皇上的辅宰而治财,使天下商贾不行,物价腾踊。君子言义,小人言“利”。苏轼以为这是皇上和朝廷的耻辱。</p><p class="ql-block">王安石直言以怼,“国家大事就是理财,理财就是国家政治。一部《周礼》,讲如何理财就占了一半,难道周公是为了‘利’吗?”</p><p class="ql-block">当然,王安石这话不是说给苏轼的,是在《答曾公亮书》中说给曾公亮的。曾公亮、司马光、苏轼皆在“旧党”阵营,于攻击“制置三司条例司”问题上,三人同识。司马光身为“旧党”的反“变法”领袖,在其《与王介甫书》中道 : “立 ‘制置三司条例司’ ,聚文章之士及晓财利之人,大讲财利之事。”王安石《答曾公亮书》要比反击司马光客气得多。有兴趣读读那篇著名的《答司马谏议书》就能领略王氏之风采。</p><p class="ql-block">王安石在嘉佑四年写给仁宗的《言事书》中云 : “顾内则不能无以社稷为忧,外则不能无惧于夷狄,天下之财力日益困穷,而风俗日益衰坏,四方有志之士,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久不安,此其故何也?患在不知法度故也。”把国家存在的严重问题及其根源,看的清清楚楚。又给神宗上了一册《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云 : “农民坏于徭役,而未常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场之权……其于理财,大抵无法。”</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苏轼年轻时也意气风发,纵论国家大事。于凤翔时作过一册《思治论》,指出世有三患,一曰宫室祠祷繁兴,钱币茶盐法坏,军费庞大,天下常患无财;二曰澶渊之盟后,辽、夏日骄,宋则战不胜,守不固,天下常患无兵;三曰选举法严,吏不重考工功,考铨之法坏,天下常患无吏。对北宋存在问题,苏轼比王氏分析得更为周详,认为政治之弊,症在无定国策,法弊而事无成。</p><p class="ql-block">仔细相较,二人其实多有共识。苏轼甚至提出治国三计,“万世之计”为“岁之所入,足用有余”,则国可太平;“一时之计”乃“一岁之入,才足以为一岁之出”,虽好,“而有急则不免于厚赋”;“不经月之计”是“量出以为入,用之不给,则取之益多”,则国将不定。</p><p class="ql-block">然而,对于国以何“入”,苏轼没有给出办法,但求“省用”。而且对王氏“天下之人,方且穷思竭虚,以广求利之门”甚是鄙夷。认为,“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之为易也”。当然,对于王氏“节省开支是重要,而厚国之收入,以强国之实力,达至稳定社会和应对战争的目的,才更重要”之观念,苏轼更不支持。是不识此道,还是懒政?不知道。仁宗朝遗传下来的官员“懒政”风气,也是王、苏二人的共识。</p><p class="ql-block">继续看苏轼如何批判“制置三司条例司”。苏轼说 : 因条例司之“恶”,而致谣言四起 : 传言朝廷在议置监官,欲在夔路深山行酒禁,向僧尼征税,要消减兵吏俸给,甚至说朝廷要恢复肉刑。喧传万口,论说百端。朝廷只回复,“我无其事,又无其意”。苏轼斥之 : 人必贪财成性,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成性,而后人疑其淫。并“分析推理”道 : 未置条例司,则无此类诽谤谣言,岂去岁人皆忠厚?而今岁人都虚浮?一下子,让“谣言者”站在了道德高地之上;把“制置三司条例司”比作“盗”和“淫”,让“谣言者”的谴责有了正义的标签。</p><p class="ql-block">只不过这个逻辑,是不是有点牵强?</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依此逻辑,苏轼结论云 : “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制置三司条例司,就是给朝廷谋利机构;“六七个少年”与四十几个“使者”,就是替朝廷谋利的工具。直言 : 把鹰和狗赶入密林,与人言“我非猎也”;把网撒在江中,还给人说“我非渔也”。这不是把百姓当傻子欺骗吗?</p><p class="ql-block">苏轼告诉神宗,欲复人心以安国之根本,不如废掉条例司,把权力还给盐铁、支度、户部三司。苏轼又从决策程序否定“制置三司条例司”的非正当性,以及所出新法的不得人心,云 : 陛下希望革除积弊而建立新法度,有关问题要经宰相讨论定夺后施行。如果不经过中书宰相就执行,这是乱世的法度。圣君贤相难道会赞成这种做法!如果建立法度一定要经过中书,审议大事一定要宰相,那么条例司之设,就没有正当名义。因为条例司不合法,所以所出皆乱世法度,所以作为“圣君贤相”的反对者的反对,就是名正言顺之正义之举。“圣君贤相”是谁?圣君当然指神宗,贤相是指旧党的一帮老臣,欧阳修、富弼、韩琦诸辈。苏轼是在为自己的“旧党”集团说话。</p><p class="ql-block">苏轼还教导神宗,要树立正确的“功业观”,就是“贵于无迹”,就是“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苏轼举例说,汉之文、景二帝,《本纪》几无载功迹;唐之房、杜二臣,《传记》亦无记大功。然天下论治世,皆推文、景,天下颂贤能,尽列房、杜。“苏轼崇尚仁宗的“无为之治”。云,“考其功业,可谓无一成者。言用兵,十出而九败;言国库储备,仅足而无余。”如此,仁宗驾崩,“天下如丧考妣”。</p><p class="ql-block">末了,苏轼当然要说“结果”,“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不效,茫如捕风”。意思是,折腾了近一年,不见效果。</p><p class="ql-block">这倒不然。制置三司条例司研究、调研、制定、颁布的一系列新法,都被反对派斥为“恶法”,自不足为据,然制置三司条例司举“预算”之法,消减政府、军队、朝廷开资总计十分之四,这是历史有载的成绩,不能无视。国库羞涩,节流开支是朝野共识。神宗皇帝即位不久,就亲将此国是交与他信任的翰林学士司马光办理,给了人,给了机构,却没有结果。司马光还将“球”踢给了神宗,说此事体大,需要陛下跟两府大臣和三司官吏深思后,权定办法,经岁月打磨,或有成效。绝非我一朝一夕能够裁减得了的。说这话的时候,似嫌皇上处事太急,自己却没有一丝的愧疚。苏轼当然亦无视,以故,谴责制置三司条例司的时候也毫不留情,理直气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