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永和九年. 文/昝蒙

孺子百家

引子 故人相见，无酒不欢，以故往趣事对酌，天下一乐也，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岁月，故人，故事，时空错位转换，以情为线，以情为终，乐一回，醉一回，醉在岁月，醉在情！然艺术之醉，醉在自我，醉在意境！ 诗之醉，有诗仙李白，其醉酒醉成千古，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词之醉，有居士苏东坡，其醉词中大悟人生，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文之醉，有文宗欧阳修，其醉得酣畅淋漓，醉得忘怀得失，杯中酒，手底文，月下美人；书之醉，有书圣王羲之 　　 然吾之醉，在追慕先贤们的路上，苦苦追寻，更是一场浩荡的文化苦旅，想醉在文字之中，想醉在永和九年。 永和九年，是一个时间点，也是一座丰碑；是一个目标，也是一种鞭策；是一个信念，也是一种动力！为此心慕手追，数十年研习《圣教序》，而一直不肯研习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总觉得功力深一些，心力足一些，笔法熟练一些，再与先贤意会于兰亭，然路途遥远，难以坚持，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 故人已醉，吾亦醉。一时兴起，一时情起，挥毫泼墨，意追于书圣，笔会于兰亭！ 一 东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时任会稽内史、右军将军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召集当时一批名士好友谢安、谢万、孙绰和子弟王凝之、王徽之、王献之等，共42人，聚集于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之兰亭，行“修禊”之礼。 这一天，正是暮春好时节，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那个地方，风景宜人，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大家临流而坐，曲水流觞，饮酒赋诗，情绪十分欢洽。 这群人，耳畔是百鸟争鸣，身侧是和畅惠风，抬眼是晴空万里，脚下是流水潺潺，在美好的春日里尽情沉醉，享受自然的鸟语花香，享受美酒的幽雅芬芳。 　　 这四十二人，一一登场。 1、右将军令稽内史王羲之，王羲之，“书圣”是也，叫做“王右军”，因为他最后官至右将军（一说右军将军）、会稽内史。王羲之出身瑯邪王氏，其父王旷，是司马睿的姨表哥。公元361年，王羲之薨，享年59虚岁。 2、司徒谢安，字安石，出身于名门世家。谢安的祖父谢衡是西晋著名的儒学家，父亲谢褒东晋时曾担任吏部尚书。谢安一出生就是官四代，他还是一枚“风神秀彻”的帅哥，谢家在谢安当政时到达巅峰。谢安曾从王羲之学行书，书法非常出色，尤以行书为妙品。东晋时女诗人谢道韫，作为谢安的侄女，嫁给了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谢安文武双全，在淝水之战中，他作为东晋一方的总指挥，以八万兵力打败了号称百万的前秦军队，为东晋赢得几十年的安静和平。谢安的前半生狂歌东山，后半生出将入相，真名士、大英雄让他全占了。谢安逝世之后，民间尊奉为神祇，称为“谢千岁”、“谢圣王”、“谢王公”、“谢老元帅”、“广惠圣王”、“广惠尊王”、“广应圣王”、“广应尊王”、“显济灵王”、“护国尊王”等。 3、司徒左西属谢万，谢万年轻时才器出众，虽然器量不及谢安，但因擅长展现自我，故此颇有声誉。他在二十岁时，被征辟为司徒掾，后改授右西属，但却推辞不肯接受。 　　永和元年（345年），会稽王司马昱被拜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因素闻谢万之名，遂任命其为从事中郎。 4、左司马孙绰 5、行参军徐丰之6、前馀姚令孙统 7、王凝之归8、王肃之9、王彬之10、王徽之11、陈郡袁之以上十一人，各成四言五言诗一首。 12、散骑常侍昙13、前参军王丰之14、前上虞令华茂15、颖川庾友16、镇军司马虞说17、群功曹魏滂18、群五官佐谢绎19、颖川庾蕴20、前中军参军孙嗣21、行参军曹茂之22、徐州西平曹华23、杨桓伟24、王元之25、王蕴之26、王涣之以上十五人一篇成。 侍郎谢瑰、鎮国大将軍掾卞迪、王献之、行将軍羊模、行参軍事印丘髦、参軍孔炽、参軍刘密、山阴令虞谷、府功曹劳夷、府主薄后绵、前长岑令华者、前馀令谢滕、府主簿任擬、任城吕系、任城吕本、彭城曹礼以上一十六人，诗不成，各罚酒三杯。 众人沉醉于酒香诗美的回味之时，有人提议不如将当日所做的三十七首诗，汇编成集，这便是《兰亭集》。 这时众人又推王羲之写一篇序。 二 王羲之微醉之中，突然来了情绪。他用蚕茧纸、鼠须笔，振笔直书。 观书圣用笔知道了“笔是将军”。 书圣曾经担任过“右军将军”，对毛笔的神奇作用有独到见解。 “下笔不用急，故须迟，何也？笔是将军，故须迟重。”（《书论》） 书圣为何把笔比作指挥作战的将军？是因为二者有共同之处。将军一个命令，关系到战争胜败、土之得失、人之生死。作书，笔一落纸，墨便成形，字的生命（骨肉气血神），不可改变。因此，书者下笔，要像将军发布作战命令一样，审时度势，谨慎从事，不可操之过急。 王右军还曾经把笔比作大刀、长矛，对于“字”的生命，有生杀予夺的作用，用起笔来一定要慎之又慎。 　　观书圣用笔知道了“气势”。 能运中锋，势从内出，则气从画中贯，发笔时从大处从容来，收笔时从大处从容去，牵丝虽不露形迹，但形不贯而气贯，气贯则无论大小、长短、平直、旖侧，无往而不当，这是一种高级的贯气方法。 晋人作行书，形不贯而气贯，若断还连，试观王羲之《兰亭》便可得其旨趣。 后来王羲之笔势论有云：“夫书字贵平正安稳。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欹、有侧、有斜，或小或大，或长或短……”他强调笔势在笔法中的重要性。 观书圣用笔知道了“节奏”。 用笔有“节奏”，书法才会有“心跳”！这时书写的节奏也带动了我的心跳，此时笔毫似乎与我同频共振，书圣的笔醒了，我也醒了。 清代书法家周星莲在《临池管见》说，用笔乃醒，则骨节通灵。 这个“醒”字是什么意思？ “醒”有顿悟的意思，用笔乃醒是对笔法顿悟的意思。 为什么说笔“醒”是书法用笔的最高境界？ 一个“醒”赋予书法生命的迹象。笔醒字才能活，有生命的活力。 　　观书圣用笔知道了中锋与侧锋。 王羲之开始一下子将汉字的书写唤醒了，其重要原因就在于成功进入侧势，这可以称得上“晋人奇迹”吧！ 事实上，侧锋是中锋的一种。所谓中锋即是说在书写过程中，只要笔锋在纸面即可。中锋包括正锋和侧锋两种状态，正锋即是笔锋基本在线条的中间运行，侧锋书写时的笔锋则在线条的一边。 观书圣用笔知道了“折笔”独特魅力。 王羲之入笔是尖峰入纸，硬朗，细腻，变化丰富。书圣书法的起笔与折笔息息相关，在单字内两者存在紧密的呼应关系。 在古典书法中，转折是衡量书家水准的一个重要标准。古人也是书写的另一个难点，在魏晋墨迹中，转折都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齐整，如同刀切；二是厚实，绝不单薄；三是有力，体现出骨骼强健之美。 王羲之的折笔有三大独特风格。内擫用笔，折笔向内（左侧）收，右肩（转折处）呈平直切线；硬朗，骨力强健；干净利索，转折处不露圭角，不见笔锋。就是对折笔的游刃有余的把握，让书圣书法高妙无比。 　　 千古名作《兰亭序》问世。 史载，王羲之此书“遒媚劲健，绝代更无。凡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有重者皆构别体。”“就中‘之’字最多，乃有二十许个，变转悉异，遂无同者。” 王羲之作书的时候，全身心沉浸在雅集的亢奋中，写字“乃有神助”；等到酒劲过去，“他日更书数十百本，无如祓禊所书之者。”（何延之《兰亭记》），这就有了冠绝千古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 书法家艺术创造力突然提高，水平超常发挥；过一阵，又不行了，怎么写也找不到那感觉了！这说明，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注意到，艺术家有灵感突然发生的时刻。 这是一场欢畅的笔会，也是行书的酣畅！ 三 古人字执笔方面已经给后人太多的忠告了，但是有的人还是未得要领，他们执笔显得非常笨拙僵硬，导致在书写的时候，手腕僵化，运转不开。 在执笔的环节，最核心的还是以自己手腕灵活舒适为主，什么双勾执笔、单苞执笔都无关紧要，只要适合就好，五指执笔法似乎更有优势。 在起笔上，可分为藏锋、露锋；在行笔上，可分为中锋、侧锋；在收笔上，可分为敛锋、放锋。 以支点为圆心控制住毛笔。 在手握毛笔书写时，人手是动力，毛笔是工具，如同杠杆一样，有一个力臂的问题、支点的问题。找准支点，就可以定下力臂的长度，知道力臂的长度，就知道持笔书写的空间范围。 当书写支点确定之后，书写动作挥洒的空间范围，就取决于力臂的长度。 当以手腕为支点时，书写动作挥洒的空间范围，就取决于手指长度（枕腕书写）。适合写小楷。 当以肘为支点时，书写动作挥洒的空间范围，就取决于前臂长度。（枕肘书写）适合写中楷。 当以肩为支点时，书写动作挥洒的空间范围，就取决于整个手臂长度（悬肘书写）。适合写大字。 手握毛笔书写动作是限制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而不是绝对的、无限的自由空间——支点控制住了毛笔啊！ 伸收动作是本源。 以支点为圆心控制住了毛笔，在这个有限制的运动空间范围内，起笔书写点画，必须有一个伸出去、收回来的动作，没这个来回的动作，是不能书写点画的。这样，就产生了“意欲右而笔先左（横）、意欲下而笔先上（竖）、意欲左下而笔先右上（撇）、意欲右下而笔先左上（捺）”。 　　笔锋自空中落纸，看入纸点是落在笔画之内还是之外。入纸点在笔画之内，就是藏锋，入纸点在点画之外，就是露锋。 看王羲之的入纸点，多为露锋。 懂得了书写动作，说藏锋、露锋才有确切的意思！知道了伸出去、收回来的书写动作，只说“欲左先右”、“欲上先下”就可以了，或者只说入纸点位就可以了。懂得了动作之源，为什么还要说藏锋、露锋呢？ 藏锋、露锋，是自然形成的，是顺手而为的，不是刻意描画的。 行书的起笔，起笔的角度，单独起笔时，与书家的习惯有关，连续书写时，与上一笔行笔走向有关。 所以，分析、掌握一个具体点画起笔的角度，一定要把这个点画，放在一个连续书写动作过程中进行考虑和定位。如此，才能准确掌握笔锋空中的走向，以及入纸的角度。大师们的书法，在每一个点画的起笔上都很清楚且丰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先分析到位，再去临摹，然后调整，从无到有，从有到精，大师的技法我们就学到手了。 溯本求源，一切就在起点——那就是你的动作！ 周汝昌说：书家得佳笔，如勇士得宝剑， 意气倍增，神采更出。王羲之用笔，其笔锋端劲强，有锋芒之名，王羲之用其写出了神清骨秀的魏晋风度。 四 书法是一个人灵魂散步的地方，书法本就是纸上的舞蹈。 线条的美。 如果你仔细品味，就会发现其笔画线条质量极高，每一笔都毫不含糊，笔笔到位。其圆浑厚实的笔墨线条让人看了非常舒服，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心旷神怡，如饮甘露。 露锋的美妙。 在王羲之《兰亭序》中得到了充分展示，王羲之自己也说：“用尖笔须落锋混成，无使毫露浮怯，举新笔爽爽若神，即不求于点画瑕玷也。”(《书论》)因为羲之笔力强劲，入锋使转无所顾忌，露锋更自然。 选型之美。 书法造型是汉字在书法中的特殊表现，也是书家艺术理念的展现。 书法的形式美感不再是单纯的横、竖、点、撇、捺的物化呈现，而是渗透着书写者情感的抽象表达，是艺术家喜怒哀乐心境的宣泄和传达，更是书家潜意识层面中审美观照的折射。 文意书法相映成趣，兴之所致神采飞扬，充满了超脱、潇洒、尽兴的意境。 结构之美。 王羲之楷书、行草书则一变古法，多“欹侧取势”而用“斜画紧结”，魏楷、唐楷以及后世楷书、行草书等大都采用了“斜画紧结”的方法。 同一书家在不同时期对曲直的运用也有不同侧重，颜真卿44岁时书写的楷书《多宝塔》笔画多斜直和折顿，而72岁时书写的《颜家庙碑》笔画总体多平直，但内部多有弧度曲线和转笔。这说明，书家的习惯和取向对于曲直的运用有不同的影响。 　　《兰亭序》是在“四美具”（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时写出的“两难并”（文章与书法）。 王羲之书法风格，艺术体系中，有着纯粹的王氏血脉。 点画精妙，就如同血脉，自身具有的潇洒、飘逸。结体就如同书圣骨子里的气质遒美，韵致清秀。这些都是现成的，自然天成。 笔势含蓄，气息流利，如行云流水，每个字都有着书圣的烙印：字字的整体风格的协调尤其重要，提升字组间的承接和流畅性。 章法巧妙，要展现王羲之书法的线条变化，粗细错落对比，左右揖让，前后顾盼，要造字眼，有焦点，有灵魂。短篇尺幅之内，要展现丰腴变幻的艺术美，极尽用笔、结体、使锋之妙。 五 王羲之之所以伟大，正因为他超越了时代，提倡了新风气。王羲之书法冠绝天下，兰亭一序风流千古。 王羲之的书法如万里长江，一泻千里。气韵生动，气势宏伟。 《兰亭序》则好比一杯新沏的明前龙井，清香四溢，汤色碧绿，喝一口，唇齿留香，久久回味！ 看着款款墨痕，就像正好揭开一出文化的惊梦，梦醒处，悠然招展！ 行文走墨透着娴和，气盛神凝，逸笔天成，且富有变化结构、转换笔法，毫无安排造作的痕迹。 书法的神采，其实就是赋予书法生命的活力。 六 在唐朝编修的正史《晋书》中，唐太宗亲自为王羲之作传，并高度评价王羲之的书法艺术：“所以详察古今，精研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 用“尽善尽美”来形容书法作品，从中也不难看出李世民对王羲之的景仰之情。那块屹立了一千三百多年的行书碑，是李世民御笔亲书，碑上镌刻着姿态各异的90多个“之”字，无不脱胎于《兰亭序》。 结语 书法的最高境界是散和淡。 散是散怀，淡是自然。这是以涵养、学问和心境为核心，以技法为基础的最高形式的笔墨呈现。 　　写字，是一种有温度的生活方式。 一笔一画中，与自己对话，与他人畅谈， 穿越时空，将岁月拉长。 岁月静好，一杆毛笔，二钱油墨，三尺宣纸，时光匆匆，写字为伴，悠然见南山。 纸短情长，一笔一划皆是深情！ 提笔练字的那刻，就是改变自己的开始！ 2022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