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有一件旧式的斜襟花棉袄，珍藏于老家的大衣柜中，那件花棉袄比我年龄大很多，记得小时候每逢临近过年，妈妈都要把她的那件棉袄拿出来晒晒，再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很平整的放在她的大格子包袱里，别上别针，重新收进衣柜，这个过程每年都要重复一次。可是记忆里我没有见过妈妈穿过一次这件棉袄，儿时的我很好奇，就问她：妈，那件棉衣你怎么不穿啊？因为感觉在那个年代，有一件新花棉衣穿也是值得炫耀和高兴的事。于是，妈妈给我讲起了关于那件花棉袄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件老式的斜襟花棉袄是姥姥给妈妈的嫁妆，我坐在妈妈旁边，认真的听着她讲起了她小时候的故事。她说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她是家里的老大，外公外婆要去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她是由姥姥带大的，姥姥小时候特别疼爱她，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留的多一点，她每天也和姥姥睡一个炕，姥姥伴随着她的童年，直到她长大嫁人。在她即将出嫁的时候，姥姥亲手缝制了这件棉袄，布是新的，棉花也是新的，在那个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的年代，姥姥应该是从牙缝里省出的钱，她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给妈妈缝制了这件嫁妆，妈妈舍不得穿，每次拿出来都是摸摸，看一下又叠起来收好。妈妈说哪天我要出嫁了她就把这件棉袄给我做嫁妆，因为这件棉衣对她来说太珍贵了，那是姥姥对妈妈的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姥姥离世已经很多年了，每逢说起她，妈妈眼中总是含着泪花，她说姥姥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受苦受累了一辈子，而妈妈的陪伴应该是姥姥眼中最大的幸福吧？我是这样认为的。妈妈告诉我：她身体不好，结婚好几年没有孩子，婚后第四年才有了我，在怀孕期间，医生嘱咐她不能下床，不能做体力活，她自然也不敢到处走，可是她想姥姥，姥姥也思念她，姥姥年纪大了，也不会骑自行车，那时候外婆家通往我家的路没有修，一遇到连阴下雨天，没个一礼拜十天的自行车都不好通过，姥姥小时候裹过小脚，十几里的羊肠小路，姥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我家，不知道她一个人走了多久，每次来手里都提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有她给妈妈带的自己做的吃的，还有别人送给她的，她舍不得吃，都带来给怀着我身子的妈妈吃。然后呆上几天，给妈妈做几天可口的饭菜。走的时候就让爸爸用自行车带着姥姥，把她送回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说自从我呱呱坠地，姥姥更是不知道一个人将那条通往我家的小路走了多少遍，来看她的孙女，抱她的小重孙女。妈妈说我断奶的时候她把我放在姥姥那照看，冬天姥姥会把炕烧的很暖和，在炕中间放一个小桌子，姥姥会在桌子上放蒸好的鸡蛋羹和其它好吃的，然后问我：你想吃哪个，妈妈说一岁的我还不怎么会说话，每次都用小手指一下鸡蛋羹，然后姥姥就端起小碗一勺一勺的喂我。姥姥每年都会用鸡蛋孵小鸡，还把小鸡养在她房子的地上，很细心的照料，养大了生蛋给我吃，从妈妈的言语中我能感受到姥姥很爱妈妈，所以也很爱我，应该是爱屋及乌吧，妈妈说她地里农活一忙，就把我送往姥姥那，让她照看我。这个我是有印象的，我幼儿大多数时光是在姥姥那里度过的，姥姥会泡豆芽，经常在炕上放好几个盆盆罐罐，里面放着黄豆和绿豆，我也是有印象的，因为经常在她那里，我记事起就知道姥姥喜欢泡豆芽，而且泡的豆芽又长又干净，经常让妈妈回去带豆芽菜。妈妈也会泡豆芽，应该是姥姥教会她的吧。印象中，应该是在我上学前班的时候，姥姥突发急病去世了，妈妈带着我去见姥姥最后一面，我依稀记得妈妈掀开姥姥遮脸的布，抱着我让我看姥姥，可是那时候的我好像很胆小，看了一眼赶紧转过头趴在妈妈怀里，我看见妈妈哭的很伤心，她很难过，最疼爱她的姥姥离开她了，她没能守在姥姥跟前，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我想姥姥临走的那一刻应该也很想念妈妈和她的小重孙女吧。而这件老式的花棉袄成了姥姥留给妈妈唯一的遗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出嫁的那年，农村有陪嫁衣裳的风俗，妈妈把那件斜襟的棉袄叠的很整齐，放入了我的陪嫁箱子里。因为衣服多，我没有正式的穿过一次。我生下女儿的第一个冬天，妈妈嘱咐我：说买的衣服不保暖，刚生了孩子穿厚点，把你姥姥缝的那个棉衣穿上，妈妈在我旁边盯着我穿上，说实在的，我很是不想穿，第一因为它很厚，穿在身上特别臃肿，第二它的款式在我结婚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穿了，斜襟的扣子很是难扣，又那么多年没穿过，压在箱底觉得里面的棉花也被压的很板了。妈妈走后我赶紧脱下来又放进衣柜里。来年我整理自己的衣柜，把这件棉衣拿出来又送还给了妈妈，我说放我那又不穿，还是放你这里吧，因为我知道那件棉袄对妈妈的意义。于是，这件棉衣又重新回到妈妈的衣柜里。好几次和妈妈聊天的时候，她嘱咐我：有一天她百年以后，那件花棉袄不要扔，也不要放入她的棺木中，让我把它拿走，留个念想，姥姥留给她的，她不想带走，让我拿走替她继续珍藏。我答应了她，说一定替她好好收藏。我知道，妈妈想把姥姥对她的爱传承下去，让我记住姥姥，是啊，幼年的我何其有幸获得了姥姥那么多的疼爱。而我却未能回报她，哪怕给她也喂一次鸡蛋羹，所以理所应当替妈妈好好珍藏这份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过境迁，我们一家人都搬迁到了县城，可是每年临近过年的时候回乡下老家打扫卫生，妈妈都会把那件珍藏在她衣柜中的棉袄拿出来晾晒一下，我明白那件棉衣里有姥姥对妈妈的疼爱，有妈妈对姥姥无尽的怀念。如今通往外婆家的那条小路早已经被修成了宽阔的柏油大马路，开车也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每次开车经过这条路，我都会想起妈妈讲的关于姥姥的故事，曾经姥姥在路的这头，妈妈在路的那头，这条路连接起了姥姥疼爱妈妈和妈妈想念姥姥的心。连接姥姥和妈妈这条路的距离有尽头，可是连接妈妈对姥姥无尽的相思和怀念之情永远没有尽头。行驶在这条路上，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姥姥，看见她迈着蹒跚的步履，手里拎着她的小包袱，里面包裹着对妈妈的爱，正一步一步走向通往妈妈的方向。我明白妈妈珍爱那件棉袄的原因，那件棉袄是姥姥对妈妈血浓于水亲情的疼爱，是妈妈对姥姥无穷无尽爱的回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