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故事（19）我们也曾吃过“百鸡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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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通过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人们都知道有个为座山雕庆寿的“百鸡宴”，但那只是虚构于舞台之上，虽很有名也只闻其名未见其实。而我们连借用此名，却曾实实在在地办过几次真正的“百鸡宴”。

在知青年代能吃“百鸡宴”的肯定不多，而我们连能有如此排场，正如俗话所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是畜牧连队，鸡舍里饲养着几百只白花花的洋鸡，因此时不时有些吃鸡吃蛋的机会，最隆重的当属那为数不多的几次“百鸡宴”。

热闹的“百鸡宴”

宴会鸡的来源基本都是童子鸡。春天鸡舍孵出新一茬小鸡，一周后开始识别小鸡的公母，公的挑出到家属区去卖，一角五分一只。这时家属区的人抢着买，因为鸡太小，识别公母的准确度不高，挑出的“公”鸡们大概十只能有三、四只母的。

随着小鸡长大，可“捡漏”的母鸡越来越少，最后一角钱一只也没人买了。一个月后，卖不出去的小公鸡完全成型，只消耗饲料又不会下蛋，不能再养，于是就有了食堂的“百鸡宴”。

在众人热切期盼中开席的百鸡宴自然相当热闹，但这时的热闹远远比不上杀鸡时的闹腾。

这是一年里难得的一次开荤日，知青们全体出动，磨刀霍霍向鸡群。鸡们看这阵势，估计有了末日来临的预感，一只只东躲西藏，叫着跑着蹦着，生存的本能使它们决心与刽子手们决一死战。拿刀的跟着鸡们东奔西跑，整个操场上一时间鸡飞狗跳，毛羽满天飞。

有的鸡求生欲望之强烈令人震撼，脖子上已经被拉了一刀，居然仍挣扎着飞上了房顶，雪白的鸡毛满是滴滴答答的鲜血。地上的人喊着、房顶的鸡叫着，较着劲的双方仿佛在相互挑衅叫骂：“你给我下来！”、“有本事你上来！”

当一场恶战终于尘埃落定时，真是一地鸡毛。

有一年春天烧荒跑火，团里抽调了我们连一卡车的男生去打火。一群人忍饥挨饿，又是跑路又是趟河，白天晚上的忙了一通，很是辛苦。回来的路上快到连部时，有人振臂呼道：“我们要吃一只鸡！”立刻众人一呼百应：“我们要吃一只鸡！”

连长也不含糊，晚上真的杀了几十只小公鸡，炖了一大锅以慰问打火队伍。这次虽够不上“百鸡宴”，但也称得上是“群鸡宴”了。谁让咱们有这条件呢！

鸡舍——我们的解馋基地

有时意外会造成死鸡事故。小鸡雏们胆子小，遇有风吹草动便扎堆躲避。一次指导员刚进鸡舍，一身黑袄裤把小鸡们吓得拼命往墙角钻，层层叠叠，不一会儿下面的小鸡们不堪重负死了一片。不过我们倒是挺感激指导员，他的鸡舍之行又让我们有了口福。

有一次从团部用马车拉回一群小鸡雏，十几里地的颠簸震动，早已把小鸡们吓得魂不附体，自然又是香消玉殒一大片。

有时借工作之便也会有饱口福的机会。鸡舍在喂养刚孵化出的小鸡雏时，需要将一盆盆煮熟的鸡蛋去掉蛋清取出蛋黄喂小鸡。剥蛋时蛋黄放到盆里留给小鸡，蛋清可以自己吃，美差啊！

鸡舍的邻居是机务排，一帮大小伙子们自然不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解馋好机会，踊跃参加帮忙剥鸡蛋。他们认真地剥着、吃着，但不时传来“哎哟、哎哟”的歉疚声，怎么了？“不好意思，吃错了，蛋清蛋黄全进肚了。”说实话，高度怀疑他们是否真的“不小心”吃错了。

鸡们时常闹内讧，相互啄来叨去的，下嘴狠的楞是能把对方致以死地，“叨肛鸡”就是争斗的牺牲品，于是知青们接长不短的就有了解馋之物。

“洋”种白鸡吃的好产蛋量高，还时不常的下些双黄蛋，而且蛋多难免有破蛋，需及时降价处理。于是我们有富裕钱或有同学来串门时，就买些“坏蛋”和“叨肛鸡”解馋。

每日收获时光

知青们探亲时也各显神通，把我们连的这点福利想办法带回家。哈尔滨知青用水桶装满锯末，里面埋进一桶鸡蛋，一路小心翼翼自不必说，肯定也会引起其他连队知青们的羡慕。

上海女生会生活，平时买几只鸡风干好，探家时带回。但稍不留神便会前功尽弃，挂在窗口的风干鸡有可能被动物们叼走打牙祭，估计最大的嫌疑犯应该是黄鼠狼。

黄鼠狼是鸡的天敌，因此鸡舍经常招黄鼠狼在附近徘徊。有时不慎被它钻了空子，那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鸡们又是要牺牲一片。不过凡事有弊有利，鸡们的牺牲又成全了我们的口福。当年鸡舍简直就是我们的解馋基地。

我们有这得天独厚的好条件，自然沾光不少。有了鸡蛋，春节包饺子或食堂杀猪改善伙食时，吃回民饭的人也不吃亏。盛炒鸡蛋的家伙什不是碗或盘，而是洗脸盆。大半盆油汪汪的炒鸡蛋，黄白相间香气四溢，引得有些汉民也经常放弃大肉加入到回民饭桌。

病号饭更是馋人，谁能开出一张吃病号饭的假条，那可算是一屋子人都抽了上上签。香喷喷的鸡蛋面条一大盆，功夫不大就能盆干碗净。不是病号的饭量大能吃，而是一人得病全屋得益，等着“帮忙”吃病号饭的大有人在。炊事班也睁一眼闭一眼，反正大锅大灶顺手多做点儿面条多甩几个鸡蛋就是了。

辛勤的养鸡人

鸡肉香蛋好吃，离不开饲养员们的辛苦付出。每当春天孵出新的小鸡，一地鸡雏毛茸茸的，甚是可爱。饲养员们精心伺候保证它们的温饱，地龙火烧到近30度，喂小米蛋黄加牛奶，比当地人喂养婴儿的成本还高。

我第一次进鸡舍时，感觉最受刺激的就是鼻子和眼。不知鸡粪里含的哪种元素在起作用，既刺鼻又呛眼。再加上大灶锅里炖煮着的羊汤飘出一股股膻味，把不吃羊肉的我熏得一阵阵恶心。

鸡饲料营养丰富，不仅锅里有羊汤，墙边还摞着一袋袋的秘鲁鱼粉，看来鸡们的伙食待遇相当不错，不努力下蛋真对不起这些美食，更对不起辛勤伺候它们的饲养员们。

养鸡最怕鸡瘟，那可是灭顶之灾。因此一旦附近发生鸡瘟疫情，我们连鸡舍便戒备森严。闲人不但不得随意进入鸡舍，在经过鸡舍的道路上，还要走在铺洒了石灰的地方消毒鞋底。外面来买鸡蛋的卡车也要在石灰路上开过，才能进入鸡舍院子。

当年的知青宿舍，现已变身鸡舍。

我们连的养鸡事业发展得还真有持续性，2002年我们重返连队时，当年最好的一栋知青宿舍也都改造成了鸡舍。里面还是像当年鸡舍一样的情景，依然是那一片白花花的洋鸡，仍然是充斥着那刺鼻呛眼的鸡粪味道。

2019年的夏天，重返连队的老知青们，来到五十年前的鸡舍，又享受了一次二十九连的特有福利——鸡蛋随便吃。

现在生活好了，吃鸡吃蛋已是家常便饭，但总觉得缺少了当年那种享受的味道和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