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八）风土乡俗

周老五

1972年大哥大嫂和姨夫姨姨合影 五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季母亲带着我和三姐到小辉窖沟行礼，好象是大嫂娘家村，有个近亲去逝了。听说要行礼去，一晚上高兴的反来复去睡不着，过去那个年代，没有其它娱乐活动，走亲访友就是一项美好的热闹事！去大嫂家看看，游山玩水，还能吃好饭，当然很兴奋。我们是坐顺车去的，走了八十多里路，来到大嫂老家小辉窖沟，听说是大嫂的几奶奶去逝了？我不是很清楚，总归是大嫂的近亲吧！想着，来到大嫂家大门前。大门头上，静静地扎着一束白麻纸条，贴着对联是白纸黑字，很肃穆，几声凄咧的唢呐声，有一种哀凉的气场迎面泼来。进了院子，见院里人来人往，搬桌子的，摆供品的，纸扎花圈靠墙摆了一排，有个老太太一边念叨，一边唉唉哇哇的哭，好似唱歌，人们都白衣白帽，腰系麻绳，正熙熙攘攘忙活着，我们一出现，大嫂的爸妈，弟弟们都热情地迎了上来，“亲家来拉？快回家歇歇”亲家母掺扶着母亲的胳膊往房里走，人们停下手中活儿，愣愣地看着，微笑着，交头接耳议论着。我和三姐认识这姨夫，姨姨，及大嫂的弟弟们，他们经常出入大嫂家，大嫂是她家大闺女，下面还有新明，新元，新如三个兄弟，都是很善，很聪明的人，对大嫂这个姐姐很尊重。大嫂是早几天回来的，已身着白孝衣孝帽在人群中忙活，看着我们来了也过来问候，给我们倒了几碗开水，忙去了。姨姨是村里的妇女队长，家里家外一把手，做事干练，眼观六路，在村子里是个精明强干的女队长，姨夫是个抗曰老兵，老革命，但职务只是个公社老干部，他不在乎职务高底，总是笑眯眯地处事不惊的神态，看样子，他在家里是闲事不管的主，对于这种繁俗杂礼的事月，是插不上手的，只能陪母亲闲聊。大嫂的小弟，新如和我同岁，勾引我和他出去玩，我快乐地跟着他出了院子玩了，院里的事，似乎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只觉得这小山村村里，山清水秀的，十分新奇，快乐！晚饭时候，三姐悄悄的逗我说：“你少吃些哇，明天才是正经行礼饭，留点肚子”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果真，草草吃了几口，了事。到了晚上就觉的有点饿了，可是出门在外，也不敢声张，怕人笑话，心里想，忍忍就是明早，正好可劲好好的吃一顿！ 五十年代姨夫姨姨和大嫂合影 第二天早晨起的很早，院里担水的，做饭的，蒸馍的，捏糕的人们早早的就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忙活开了，一股肉汤葱花的油香味儿如同长着翘膀，顺着窗口飘入房里，飘入我的鼻腔，以至顺势而下，进入肠胃，肚里顿时泛起波滔，唤醒了的五味杂陈在腹部哗啦啦的前伏后继，风起云涌起来。我再也无法躺平，我得出去看看了，三把两下穿戴好衣装，跑出院外四处看看，重点是考察甚时候，能够，坐桌子开饭。一家人的事月，全村人的忙碌，于其说是祭奠死者，不如说是全村人的一场吃喝打平伙大聚会，职责明确，分工很细，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听总管统一调度，有：专人招呼鼓上家的人，乐器有一声没一声的嚣叫一声，劈柴的，烧火的，担水的，倒泔水的，记帐的礼房先生，管物的本家保管，纸扎房的匠人们，以至专人哭场子的老太太们都已按照总管的安排，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就是东家有事也的提前和总管打声招呼，不能直接拿起葫芦放下瓢，胡乱指配，这是规柜，一是不能打乱总管统筹兼顾的安排，二是你东家不能干扰总管的权威性，这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象姨夫一样，笑眯眯地盘腿坐在灶头上，喝着茶水，抽着烟，心平气和，哈哈一笑，与来了的客人们说话，问安是最好配位。 1970年大嫂和冬花东海 院子里空出的房里都摆上桌櫈，总管和跑堂的正在忙着安排桌次，门口的墙壁上都贴着一张白麻纸，密密麻麻一串串的人名，噢！是入坐位名单，每桌有上正席，下正席的标注，我认直的查看了一凡，看的我一头雾水，找不到东南西北，我们在哪呢？厨房里蒸馒头的大笼腾起蒸汽从门口窗口缓缓地飘出，浓浓麦香味儿渐渐弥漫大院，还有炸油糕的大铁锅里也腾起的胡麻油香味儿满院升腾，直至弥漫到天空，飘向四面环山的森林里，同时也直往我嗓子眼里窜，跑堂的小后生，托着一盘盘的凉菜往各个桌子上摆放，散装的酒甬里正往出倒着白酒，混杂出不一样的香味儿。“饭前给咱吹上一泡子”总管高声向鼓上家说。鼓手们知道，这是要开饭了。围坐在旺火堆前吹唢呐的，鼓足了肥壮的腮帮子，吹出一声拉长的调子，两个吸笙的瞎汉紧随其后，腮帮子一鼓一吸，一收一放如两颗小汽球挂在腮帮上，摇头晃脑地紧跟着放出哀音，打锣的，敲梆子打板的，拍钗的，擂鼓的一齐鸣奏，紧跟节拍，就奏出了一曲凄凄惨惨，牵肠挂肚的曲子，再混杂进这五味飘香的院落里，渐渐向整个村子阔散开来。远近行礼的人们，逐渐挤满院里的每一个角落，纸扎匠人这才给纸糊的金童玉女，盘龙舞凤，骡马上画眉点睛，听说这也是纸扎匠人的规拒，手真巧啊！轻轻几笔，原本死眉除眼的纸物，顿时生龙活虎，有了神韵，栩栩如生地摆在棺椁四周。“孝子们过来！”总管扯着嗓门喊。孝子贤孙们从人群中挤出，聚在灵堂前，个个都是披麻戴孝，一身白裹，女的还搭着遮眼的遮布。“长幼排序跪下！”总管又喊。男男女女纷纷跪倒，姨夫，姨姨，大哥，大嫂们也在队列里！掌门人姨夫亲自燃起一柱香，点着纸，倒了杯酒洒在地上。总管高声呼道：“一磕首，二磕首，三磕首，随后站起，作揖！”这是规柜，死者为大，敬完死者就该敬来行礼的客人了，总管重点职责是：安排每个桌子上的上正席，和下正席，这是一项很重要，且讲究颇多的工作，村里老辈们十分讲究这个，闹不好就落下一堆闲话，甚至掀了桌子也是有的。我見妈和三姐被亲家母陪着走入正房那个摆桌子的房间，这里是姨夫姨姨的房间，现在变成了吃饭的地方。我赶紧挤出人群，追向那间房，心里说：总算等到坐桌吃饭了，肚里早饿的抓哇的难受！果然，老妈被安排坐入上正席，三姐是下正席，两人正儿八经坐入面向门口的老正面，我赶紧跑过去挨着三姐坐下了，看着桌上的一盘皮冻肉，一盘拌粉条豆芽，一盘土豆丝，等凉菜，馋的咽口水，只等着众旁席坐齐了，就可动筷吃饭了，正等的心急。总管笑着走过来，先向老妈点头示意，好象发现什么重大失误似的，慌慌地说：呵呀呀！我错啦！我错啦！呵呵！说着拉着我的手，离开桌子，我只得跟着总管走出一号歺厅，以为怎的了。出了院子，总管才说：娃娃啊，你是男丁，应该是正儿八经的上正席，说着还翘起个大拇指，向我晃晃，怎能让你坐旁席了，嘿嘿，全是我的错！咱等等，坐上正席！说着还歉疚地抱抱拳忙去了。我肚子虽饿，可受到如此高抬的待遇，心中不免一乐，呵！我也是上正席了！就兴致勃勃地离开饭局去看热闹去了。 姨夫姨姨和外甥女，冬花，女婿婿，杨正 上了桌子的人吃饭，还没上席面的人们开始了架祭，所谓架祭，就是前面两人抬着一个长条桌，上面摆放着箩筐般大的大白馍，还有白面捏的大鱼，大猪头，油糕等巨型食品进行游街示众，旁边是几个吹鼓手，吹着老调伴随，后面跟随着一群孝子贤孙们，他们手拿柳木捉丧棒，听从总管招呼，一般是一祭三磕首，轮到谁家的祭，谁就在前边领路前行，走一段路，受孝子贤孙们的一磕首。我闲的没事，饿的也难受，就跟着架祭的跑来跑去，眼里看着那祭桌上的大白馍，黄橙橙的大油糕，觉的解馋，不厌其烦地跟着跑圈圈。正来回跑着看，见老妈和三姐己经吃完饭也在路边观看热闹了，三姐说：“你在哪吃的？油糕真好吃啊，我还吃了5个了，你吃了几个？”“我还没上桌子了，总管让我坐上正席！”我气愤的说。母亲听到这话，就着急起来，说：“什么上席下席！你还不快去吃饭，等吃中午饭呀？”我要去找桌子吃饭，大嫂过来了，说架祭的轮到我们了，还得按照规拒，男丁领祭，看来，这又得我去了。我腰里系一条白布条，手里拿了老妈给的五元零钱，来到架祭的人群前，总管高声喊道：“东寨老亲家祭——起”声音拉的长长的，鼓乐随之奏起，我在前边走，后面一群人架着一桌子食品跟着我，走一段路，鼓乐一停，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众孝子贤孙们跪倒在地，这里面有：大哥，大嫂，新明，新元，新如，等等二十多人。总管又喊：“一磕首，二磕首，三磕首”看着人们给我磕头，心里又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尤其是看着大哥大嫂也跪在人群中。就这样走走停停，折腾了三次，手中的5元零钱也分三次给了吹鼓手，总算完成了祭礼这个环节。我必须的吃饭了，饿的前胸粘住后背，一早就饿的肚里咕咕叫，一看太阳已升到当头，估计快中午了，也没人安排我这上正席。我快步跑到一号歺厅，見里面不知是第几轮饭了，上正席和下正席已坐了两人，就旁席还有坐，我不管他们闲扯淡了，坐进了旁席，录续又来了几个，总算坐满了，只等开饭。真是怕见谁，就躲不过谁，那笑眯眯的总管又来照席，先同样和上正席的两人打招呼，发筷子，轮到我了，就要拿到筷子了，他回头一看，见是我…呵呀呀！唉！全是我的错！你是上正席啊！快，快，你那能坐这里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这笑容和热情在我看来，是一种虚伪，是一种可恶，是一种不近人情，我又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委屈地流泪，先还尽量忍着，泪都流了，索性嚎哭起来！这一哭，非同小可，不亚于翻了桌子，东家姨姨过来了，姨夫也进了家，有人某名其妙，有人惊慌失措，怎了？怎了？又人说：“小娃娃，吃了饭就是了，还讲究个甚了”总管脸红的，好象多大的失职，话也不利索了，“唉！唉！我是说这大礼还得讲究吗，唉！看这事闹的”还是姨姨是明白人，一看这情景就明白了事理，“唉！娃娃饿了，这么晚了，还没吃早饭了，正席不正席吧！我小子不哭了啊！咱们吃饭”总算吃上早饭了，肚里有食了，心就欢畅了，出来找妈和三姐，她俩正牵着四五岁的东花在院里看热闹，一群女人们围着好看的小花花，戏逗着，冬花也穿着小孝衣，红红脸蛋如苹果，十分乖巧喜悦，姥姥搁一会儿就过来招护一凡，正要和新如去外面玩去，总管又过来了，“呵呵！娃娃，快走跟我走，坐正席去！”我说我刚吃完下了桌来，总管笑着说：“唉！这是下午饭，第一桌的上正席”我惊异地，啊！…… 新明哥和新元哥小时候 老年了的姨夫和姨姨 姨夫心静宽厚，长寿如山，儿女孝顺，精心照顾，享年一百零三岁！